《从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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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星开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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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爸倒下那年我刚六岁上小学,你才上中学。妈每天都见不到人,你也是,替妈收拾好家务就往医院跑。那时候,我问你们我能做什么,”程鹭白露出一个淡而伤感的微笑:“你们异口同声,叫我好好学习。”

幼年的事情,凌青原几乎可以猜到。这个女孩一定很努力地听母亲和哥哥的话,一定很认真地做到好好学习这件事。她想用在学校出色的表现让家里高兴起来,为家里尽一份力。可是每一次带回来的好孩子证明,只激起了他们片刻欣慰,随后便被深重的困苦所击沉。

“没有用的。我上初中那年,爸走了。家里什么情况,你们心疼我小敢没明说。我虽然不清楚具体,但也知道不好过。因为,连哥你都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尽快工作补贴家里。”

凌青原听到妹妹这么说,心里动了一下慌忙追问道:“什么梦想?”

程鹭白有些奇怪地瞪了他一眼,像是讶异他的健忘,然后又低下头玩手指含含糊糊:“当演员呗。你没敢跟爸妈说,只悄悄告诉了我。不过后来你也说这不算数了。”

这个答案让凌青原无言以对,良久无言。他的耳朵不断地飘进程鹭白初中时的琐事,大多是那时候程鹤白和他们母亲的忙碌,还有她的学校生活。

就在曲调平淡之间陡然高转,程鹭白猛地抬起头:“我也不愿意看着你和妈整天辛劳……可到了高中之后,你不知道,有些女孩子……她们明明没我好看,可偏偏那么受欢迎……” 

“我就在想为什么,咱们家人却过得这么苦。”

“一定是哪里错了,我们本来可以过得更好。”

“像电视上演得那些人,不都是普通得要死,最后不还红得发紫。哥,我马上就十七岁了,凭心,我觉得咱们家不应该这样过下去。”

纵然猜到了大概的凌青原也有些无语。这位妹妹不知道从学校里获得了什么扭曲的价值观,怀着一夜暴富成为明星的少女情怀。虽然她初衷或许是希望家里能通过她的“出道”而得以改善,但又岂非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

“明星不是那么好当的……”凌青原想起前身接触的那个圈子,职业本能地来了一句:“除了脸你究竟有什么特长或者魅力,能够撑起一个镜头。”

“我……我会唱歌。”

“会唱歌的多了去了。”这番老生常谈的话让凌青原有些无奈。歌是人人都能唱的,至于唱出来的声音是不是能让人听得下去,可就难说了。

“哥哥你以前不也常说有志者事竟成……现在你是放弃了,难道你真的放下了吗?难道你现在心里就一点也不想实现以前的愿望吗。”程鹭白倔强地顶了一句,又软下口气道:“这次……真的是我错了,以后我绝对不会这样乱来。可是哥哥,你有过这个梦想,现在是放弃了,连带我也不许想吗?”

这位怀揣梦想的少女如此遭遇还倔强不死心。凌青原看得出来,他妹妹这番自陈可算不上反省。话里言外之意明摆着还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意思。

她只知晓眼前受骗上当、让她哥哥受伤的错误,凌青原想,未必真的就明白明星哪里是说成就成的。回头青青校园里面一阵风让她的虚荣、嫉妒与不平衡的心态复萌,谁知到她还会做出什么冲动没大脑的事儿。

两人间思路不投机,搭不上茬,僵持着也是尴尬,凌青原对她道:“把电视打开吧。”

病房里面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小彩电,这也算一般公立医院的标配了。程鹭白听了哥哥的指示打开电源,没问他想看哪个台,自个儿自动就转到了娱乐频道。

电视里在播出一条讣告。

画面是外景,镜头一直重复放映着岱溪水库一岸的风景。岸上人潮攒动,几辆警车和一台救护车闪着红蓝警报,几个警察忙碌有序地维持现场,拉起警戒线……

“导演凌青原的遗体于昨天上午,也就是十九日的十一点十三分被发现。现在大家看到的是当时的现场画面。”女播音员用一种低沉的嗓音说道:“根据衣着和随身物品等情况,对照尸检信息,证实这确实是凌导演无误。据知情人透露,凌导演曾于六月十八日晚间在水库附近的岱山雅居出没,之后便行踪不明。”

“目前尸检报告死因部分还没有向公众公开。但有言论指凌导演当夜心绪不佳曾大量饮酒。醉酒后失足落水和遇到重大挫折自杀的传言甚嚣尘上。”

“……此传言不好判断真假。只是,凌导落水发在我国电影界最受瞩目的最高奖项‘玉兰奖’颁奖前十天,本届已是他第三次入围最佳导演奖。如此时间上的巧合的确让人难解。”

“接下来本节目就带领各位观众朋友回顾一下凌青原导演的主要作品,和他一生走过的艺术之路。”

电视里播放的是从他执导的几部电影里剪辑重新加以编排的,用的配乐刚好是《逝水》里面的一首原声音乐。画面风格细腻,色彩鲜明风格沉重的影像配上象征河流蜿蜒、波涛翻滚一路东去如江水迸溅般的乐声,让人感受神经牵扯着灵魂仿佛都在颤动。

这部介绍片大概五六分钟长,甚至包含了几部未允许在内地上映的影片。可谓全方位地搜罗了凌青原的作品,不遗余力地为这位意外亡故的导演概括一生成就。

凌青原闭上了眼睛。他甚至不需要看,都知道每个片段出现在自己哪部电影的几分几秒。他不愿意去看,他不相信也不甘心自己一生只能拍这些——五部电影外加一些短片。音乐旋律回旋在耳边,他太熟悉了,这是他创作的最早的可以称之为荧幕电影的成熟影片。这段原声,是他拍摄那部片子时心情的真实写照……

程鹭白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看,她看到介绍片结束女主播又出场了。只见这位女主播象征性地揩了揩眼角,煽情道:“不知大家看过之后感觉如何。凌导的作品让我再次感觉到,原来直击心灵的东西真的存在……”

“让我们由衷地感谢凌导给我们带来这些作品。根据他生前好友介绍,他的追思纪念会将在本月二十五日,也就是他去世的第七日在他生前的公寓举行。”

“本期节目就到这里。祝愿凌导在天堂一路走好。”

一条讣告新闻让病房里的兄妹俩一时忘了刚才的关于“成为明星”这个话题和分歧。电视里开始播放广告,凌青原还是没有把眼睛睁开。他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他生卒年破折号的左右两边已经可以填上确凿的时间日期。

他真的死了。死于疑似自杀或意外的醉酒溺水。

他的一生,难道只能拍这几部片子吗。他还有太多想要表达的东西,他的作品还没有来得及获得世人普遍的接纳。这种遗憾,有如一刀生生割掉了他心头最重要的部分,让他嗟叹不已。

他就这么没了。是自杀,失足,意外还是……谋杀?

自杀?凌青原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主观愿望,一个还有太多事等着去做的人,怎么可能突然结束自己的生命。

失足?酒后耍疯,像李太白一样想去水中揽明月?凌青原和李白虽勉强称得上是搞艺术的半个同行,却也真没到谪仙的境界。

难道真是有人意在取他性命?凌青原自嘲,他一个冷门类型片的导演,生前因为电影拍摄经费,遇上过不少困难阻力不假,也不至于得罪人惹上灭口的祸事。

“哥,凌青原是谁?”

凌青原正受困于自己的思维世界,突然听见旁边的妹妹好奇问起,他镇定了一下睁开眼睛直视前方,盯着广告当画来鉴赏。

程鹭白轻率地追问:“他很有名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比张术黎,唐鑫这些导演怎么样啊?”

程鹭白说的张术黎和唐鑫是国语商业片的巨擘名导,知名度家喻户晓连三岁毛伢都能用他们的名字拌饭吃。当然也有影评人或者部分观众指他们的片子诚意不足,圈钱意图太浓,然而单凭票房观影人数说话,也能打个高分。

程鹭白见哥哥没有反应,又重复问了一遍。大概事关娱乐圈,她还是有很浓厚的求知欲好奇心的。

“他们不太一样。”凌青原缓缓开口。这个妹妹叫他做比较,于他而言,简直就跟自我介绍似的。可是凌青原本来也生性淡泊,对着自己捡来的妹妹依旧觉得没有必要给自己涂脂抹粉或者对别人大加鞭挞。

“凌导比较偏爱写实题材,从真实历史或者现实中取材较多。当然,他也没什么迎合观众口味的喜剧爱情片。于是也就决定了他的影片投资回报是个难题,都是缺钱的小成本。”

“张导唐导,都很能把握市场脉搏,拍出来的片子都是观众喜闻乐见的。”

凌青原感觉自己说得过于中肯,中肯到仿佛对着话筒镜头被采访一般。不管真实想法怎样,电影市场残酷的真相,就是他刚才所说的。也如同程鹭白只知道那两个声名远播的大导演一样。

他以前,曾无数次怀疑在面对市场现实的时候,自己对纯粹艺术电影的坚持是否有意义。可每当他站在导演的位置上时,反倒觉得这番怀疑没必要了。

没有纯粹的艺术作品,就没有他凌青原。

程鹭白似乎还想追问下去,凌青原撇了撇嘴说:“你要是感兴趣自己去看他的片子。自己比较一下不就知道差别了么。”






第4章 第四章
凌青原看到了自己确凿的死讯,消沉了一小段时间。通过无节制的休息和睡眠,以及不断强化自己对新身份的认知,这种处在移花接木“活死人”的状态也不再那么让他痛彻心扉了——既然决定用程鹤白的名义好好活下去,太过介怀也无济于事。

不过,凌青原的死因还是必须得追查的。打从尸体捞上来已经过了五天,警察正式的尸检报告还没有出炉。网络上,对于所谓的真相的谣言已经泛滥得甚嚣尘上。

“鬼才导演死因不明,深度解读自杀动机”有媒体甚至曝出这样吸引眼球的题目。

当年一个二流韩国女星的死都能引起网民经久不息的热议,何况一个死亡时机敏感,正处在盛年事业爬升期、风格鲜明特立独行的导演。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凌青原放心不下,那就是程鹤白妹妹鹭白惹出来的一摊子麻烦事。那个宣称是“选秀栏目组”的诈骗团伙已经卷款潜逃,可另外还有个来路不明的犯罪分子,企图借贷给程鹭白以行不轨之事。警方虽然号称在立案侦查,但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快勘破。

要是诈骗团伙的赃款追不回来,程家就没有余钱打发那个不良的借贷方。妹妹还有自己遇袭是真,可是先欠了他们的钱也是真。仗着这个借口,那边狡猾的借贷人就能推脱自己不过是讨债而引起的肢体冲突,从而轻描淡写带过了“诱拐欺骗少女”这一深层次的企图。

凭借三十六年的生活经验,凌青原预感这件事相当棘手。

这两天他曾经闲聊般地问过程鹭白,到底是什么人知道她急需钱,而且肯大发善心地借给她大几千块钱。

那姑娘吞吞吐吐,十分羞赧。她说自己为了“报名费”而节食省钱的事儿周围亲密的朋友都知道,朋友们也挺仗义地会分给她一些吃食。有一个爱慕她的男生听闻此事,知道她经济困难,便主动提出个应急的办法。

“他告诉我,找那个叫‘陆哥’的男人能借到钱,他说‘陆哥’是私下放债收债的。没条件去银行贷款的人、短期救急或者小额缺钱的人都找他。”程鹭白说。

“你是自己找到‘陆哥’的么,还是‘小男友’带你去的?”凌青原严肃问。

“……没,赵霜同学他只是听说过这个途径,又没见过那个‘陆哥’。”程鹭白含糊道:“我不断找人和打听,后来才得到他的联系方式。”

现在回想那件事,程鹭白还是自责负罪的。遭遇这些,她也能回过头来看清楚,知道是自己笨到家了不辨好歹才惹祸上身。她还记得那个“陆哥”在太阳落山布满余晖的小卖店里,从自己的手包掏出一沓钞票,舔着手指数了八十五张递给她。那一瞬间,他笑得眼角纹长到头发丝,四颗门牙跟不锈钢板似的反着光。

“字据呢,担保条件是什么?还款期限又是什么?他给你钱的时候还说什么了吗?”

“……没,”程鹭白矢口否认,羞羞答答道:“他问我用钱干什么,我如实说了。他还问什么时候还给他,我说等我通过选拔通过,一赚到钱第一时间就还给他。”

“他什么都没说就点头了?”凌青原语气渐渐紧张。

“他说了……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他期待这份投资能有回报。”程鹭白下巴尖抵着胸口,面色通红也不知道是惭愧、负疚还是难过。

“妈也同意你这几天不要单独外出。”凌青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换话题:“她还要去上班,总往医院跑也幸苦。你学校那边期末考试既然结束了,就先帮妈的忙照顾一下我这个病人。高三补课暂时就先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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