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紫铜脸膛,颧骨高耸,看来年已入四旬,手中倒提着一支丈八缨枪。缨枪“霍”一指沈胜衣,厉声道:“姓沈的,可还认得我朱立!”
沈胜衣冷冷地道:“川东双煞的朱立?”
朱立喝道:“你就算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白玉楼即时道:“川东双煞又是什么东西?”
沈胜衣道:“两个强盗!”。
朱立道:“我们是强盗,与你却河水不犯井水。”
沈胜衣道:“长胜镖局与你们也是的。”
朱立道:“长胜镖局与你也没有任何关系。”
沈胜衣道:“不错。”
白玉楼插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胜衣道:“长胜镖局走镖途中,川东双煞的老二方桥拦途截劫,杀人夺镖,被我遇上。”
白玉楼道:“你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当然。”
“是不是你杀了方桥?”
沈胜衣淡淡一笑。朱立厉声道:“他虽然没有杀我二弟,却废去他的一身武功,这与杀死他何异?”
白玉楼道:“你现在闯进来准备怎样?”
朱立道:“向你讨一个公道。”
白玉楼道:“凭你?”
朱立道:“北绿林我的十三个好朋友都在外面,姓沈的,你给我出来。”
沈胜衣又是淡然一笑,目注白玉楼,缓缓站起了身子。白玉楼伸手将他按住,道:
“在这里我是主人,听我的。”
沈胜衣没有任何表示。白玉楼目光一转,盯着朱立道:“你有十三个朋友等在外面?”
朱立道:“是又怎么佯。”
白玉楼道:“你是给他们迫进来的?”
朱立道:“没有这种事。”
白玉楼道:“你若是不硬着头皮闯进来,给他们传将出去,以后你就不能在江湖上立足,是不是?”
朱立闷哼。白玉楼道:“他们迫你进来,目的只有一个。”
朱立道:“有什么目的。”
白玉楼道:“要你死!”朱立道:“胡说!”白玉楼道:“方桥不是沈胜衣的对手,你当然也不是。”朱立只有闷哼。白玉楼道:“你若是以为我们出去,他们就会助你一臂之力,可就大错特错了。”
朱立道:“我们是朋友。”白玉楼冷笑道:“像你们这种人,也有生死与共的朋友?”
朱立道:“少废话。”
白玉楼接道:“他们之中若是有敢与沈胜衣一战的,根本就不用唆使你闯进来。”
朱立不作声。白玉楼又道:“所以我们就算出去,你也是只得孤身应战。”
朱立瞪着白玉楼,仍然不作声。事实上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白玉楼即时把手一挥,道:“所以你最好就当我们不在,赶快滚出去!”
朱立一张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霍地回瞪着沈胜衣,道:“姓沈的,你给我滚出来,还我兄弟一个公道。”
沈胜衣冷冷地道:“好,我出去!”他一步方自跨出,飕一声破空声响,白玉楼突然离座,如箭脱弦的射向朱立。朱立一眼瞥见厉声道:“姓白的,你少管闲事!”说着连退七步。
白玉楼身形一落又起,再射前!朱立喝叱一声,缨枪急刺,“哧哧哧”,连刺十七枪。白玉楼剑未出鞘,身形飞闪,连闪十七枪,霍地一撩手,竟然将枪杆抄个正着。朱立大惊,暴喝道:“老匹夫!”急抽枪!一抽不动,方待再抽,白玉楼的右掌,已切在枪杆上。“嚓”一声,那支缨枪的枪杆竟然硬硬被他掌锋切断。白玉楼双脚紧接连环踢出“跌步鸳鸯连环脚”!
朱立闪左脚,却闪不了开右脚,惊呼未绝,整个人已被白玉楼踢出垂帘外,“哗啦啦”珠帘一阵乱响,白玉楼左手旋即一挥,那半截缨枪亦脱手夺帘掷出去。
一声惨叫即时在垂帘外响起来。朱立的惨叫声。
白玉楼入耳一怔,他绝对可以肯定那半截缨枪没有可能掷在朱立身上,那一脚亦最多不过将朱立踢一个元宝大翻身,可是朱立却那么惨叫。沈胜衣也自一怔,脱口道:
“那一枪不可能掷在朱立身上。”他也看得出。
白玉楼点头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胜衣道:“出去一看如何。”
白玉楼一声“好”,转顾白冰道:“走在我们之中,小心!”
白冰叹息道:“我已经很小心,很小心的了。”叹息着她站起了身子。
三人相继奔出垂帘外,白玉楼在最先,一只右手已握住剑柄。剑已随时准备出鞘,准备出击。
枪插在朱立后背要害之处,正是白玉楼掷出去的那半截缨枪。
鲜血湿透红缨,也染红了朱立后背的衣衫。朱立却是被一个人倒提在手中。那个人长身正立,锦衣美服,勒一条二龙捧珠抹额,腰接着明珠宝刀。
方重生!
毫无疑问,朱立是被方重生在帘外一把抓住,迎向穿帘飞出那节缨枪。方重生为什么要这样?在帘外站着十三个衣饰各异的江湖人,他们显然就是朱立说的十三个朋友。
他们的兵器全都没有撤出来,显然一点也没有出手助朱立讨一个公道的意思,现在无一不面露惊讶之色,惊讶的望着方重生。
沈胜衣三人也不例外。
这到底是谁?
白玉楼转望沈胜衣。沈胜衣摇头,对于这个人他无疑也并不认识。认识方重生的人确实绝无仅有。在他离开万花谷之前,世间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因为他是变化大法师所变化出来的。
白玉楼连随问道:“朋友你是谁?”
方重生道:“我姓方,名重生。”
白玉楼一皱眉头,他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沈胜衣一佯皱眉。白玉楼转问道:
“为什么你要杀朱立?”
方重生道:“任何人动兵器在这里杀人都得死!”
白玉楼一怔,道:“谁说的。”
“我!”一个女人应声从一叶花树之后转出,风姿卓约,美丽动人。
慕容孤芳。
白玉楼一怔,道:“你又是……”
慕容孤芳道:“我复姓慕容。”
白玉楼脱口道:“慕容世家的人?”
方重生道:“主人!”
沈胜衣失声道:“慕容孤芳?”
慕容孤芳望了他一眼,道:“正是。”
沈胜衣道:“失敬!”
慕容孤芳道:“沈公子言重。”沈胜衣一怔,慕容孤芳道:“沈公子这一次到来快活林,慕容孤芳有失远迎,尚请恕罪。”’
沈胜衣忙道:“姑娘言重了。”
白玉楼道:“大家江湖中人,客气什么?”慕容孤芳目光转落于白玉楼的脸上,道:
“白大人豪气于云,果然名不虚传。”白玉楼道:“你也认识我?”慕容孤芳道:“除了白大人又谁有这种气势。”
白玉楼道:“好懂得说话。”慕容孤芳笑顾白冰,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白冰姑娘了。”
白冰道:“我就是白冰。”慕容孤芳道:“江湖上传言,白姑娘人间绝色,今日一见,方知并非虚语。”
白冰的俏脸不由一红。慕容孤芳说道:“我方才回来,得悉几位在这里,原就想登门拜访。”
白玉楼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慕容孤芳道:“后来一问,几位到了太白轩这里所以亦走来,却不料迟来一步,反教这朱立,坏了快活林的规矩,惊及贵客。”
白玉楼道:“朱立罪不该死。”
慕容孤芳道:“这是快活林开设以来,慕容世家订下的规矩,任何人在这里生事,动兵器者杀,不动兵器者废其武功。”
白玉楼道:“好厉害的规矩。”
慕容孤芳道:“所以多年来快活林都安静得很,也大概安静得太久了,很多人已忘记有这种规矩。”她冷冷地望了那十三个江湖人一眼。
那十三个江湖人立时都变了面色。慕容孤芳目光一转而回,叹息道:“别说快活林的规矩,就是慕容世家也快要被人淡忘的了。”
沈胜衣道:“哪里话。”目光转落向方重生。慕容孤芳目光顺着他一转,道:“方重生是万花谷的弟子,也即是慕容世家的弟子。”
沈胜衣道:“他似乎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
慕容孤芳颔首,道:“没有。”一顿道:“这也是他的首次杀人。”转问道:“小方,杀人的滋味如何?”方重生道:“不好!”
慕容孤芳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有时候是不能不杀的。”
方重生无语。事实上他并不喜欢杀人。可是。现在非独杀人,就是要他死,只要慕容孤芳一句话,他也会接受。慕容孤芳在他的心目中现在不止是主人,简直是他的灵魂。
第十七回 剑 师
春月迷蒙,春风轻柔。院子里春花盛放,芬芳醉人.辉煌的灯光之下,更显得鲜明。
春色浓如酒。
虽然是夜间,这里与日间并无多大分别,现在,春天的气息仍然是那么的强烈。也不知是否因为这满院春色的影响,慕容孤芳的言谈举止亦是非常温柔,有甚于春风春花春月。可是到她的目光转向那十三个江湖人,便犹如冰雪一样,寒起来。那十三个江湖人接触到慕容孤芳的目光,都不禁由心—寒,相顾一眼,不约而同举起了脚步,悄然往后移。
慕容孤芳即时摇摇头。那十三个江湖人竟又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慕容孤芳那随便将头一插,竟然有如此威力。方重生的目光亦落在那十三个江湖人的脸上,忽然道:
“朱立动兵器杀人,是出于你们的唆使?”
那十三个江湖人方待分辩,慕容孤芳已然道:“若是没有这么多朋友鼓励,凭朱立的武功,真还不敢闯进去。”
白玉楼大笑道:“这个当然,我这位沈老弟的武功声名,江湖第一,朱立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相信也不至于愚蠢到做出这种事情,可以说,他其实是被迫如此。”
一个江湖人慌忙分辩道:“我们没有迫他。”
白玉楼道:“到底有没有,大家心里有数,你们要解释.也该向慕容姑娘解释。”
那个江湖人转向慕容孤芳,尚未开口,慕容孤芳已将袖一拂!方重生一眼瞥见,右手立时一沉,将抓在手中的朱立的尸体一掷,身形同时暴长,疾向前,箭一样射出!朱立的尸体“噗”的被掷在地上,方重生的身形已射至说话的那个江湖人的面前!人在半空,明珠宝刀却已出鞘,身形甫落,刀已削入那个人的右腕!身形如箭矢,刀却犹如电闪风飘,迅速而轻!
那个江湖人惊呼,缩手,退步!惊呼未绝,缩手未已,刀已经削入,一入即出!
一股鲜血飞虹般射出,落下,惊呼变成了修呼,那个人倒退三步,一张脸已变成了青色!
血从他的右腕泉水般涌出,他的右腕并未断,但主筋已然全被挑断!方重生盯着他流血的右腕,道:“你胜彭?”
那个人已痛得冷汗直冒,听得问,仍然不由得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方重生道:“从你腰上挂的刀。”二顿道:“彭家五虎断门刀必须右手施展,你这只右手却是这一生也不能够再用刀的了。”
那个人怨毒地盯着他,道:“姓方的……”方重生一翻腕,刀尖又指向那个人。那个人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怆惶后退。方重生没有理会他,回顾那十二个江湖人,几乎同时,“呛啷啷”一阵乱响。十二个江湖人的兵器尽皆在手!
暴喝声随起.一支红缨枪毒蛇一样刺向方重生的咽喉!方重生冷冷地道:“好,岳家锁喉枪!”
这句话才只六个字,说得非常急,他的刀更加急!最后那个“枪”字出口,刺向他咽喉的那支红缨枪已断成了七节!握着那支枪的右手亦齐腕断了下来。惨呼声中,方重生身形疾转,明珠宝刀削向另外两人!
即时霹雳一声:“并肩子上!”一双吴钩、三把长刀、两支利剑、一根狼牙棒“霍霍霍”一齐向方重生杀到!方重生刀削到一半,刀势已变,叮当金铁的交击声中,身形飞舞,避吴钩,闪刀剑,狼牙棒下掠过,刀一翻,削到那个用狼牙棒的大汉的左肋要害!
血怒激,狼牙棒砸落地面上,人亦像推金山,倒玉柱一样倒下。方重生人刀却飞射上半空!一柄大铜铮即时从他脚下扫过,他身形一折,刀自上而下插落,正插在那个用大铜锤的大汉的腰脊之上!他的左掌亦击了下去!“叭”一声,那一掌正击在那个大汉的背脊之上,他借刀又飞上了半空!
刀曳着一道血红,从那个大汉的腰脊拔出来,半空中“鸣”地突然脱手,飞斩向另外两个大汉!
这实在出人意料之极!破空声响中,刀从一个大汉的左颈切入,斩飞了那个大汉的头颅,去势未绝,斩入第二个大汉的面门!惨叫声此起彼落!方重生身形凌空疾翻,落下,扑向另一个手持缨枪的大汉!那个大汉也算得眼快手急,喝叱声中,缨枪游龙般急刺!一刺三枪!方重生左闪一枪.右闪一枪,右掌一托,震开了第三枪,身形如箭般抢入,右拳痛击在那个大汉的咽喉上!
“呛”一声令人毛骨耸然的声响处,那个大汉烂泥般倒下,方重生劈手将那支缨枪夺过,一引一弹,弹飞了从身后袭来的一支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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