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王连瑾,实在太狠毒了些,他不过是推脱了说要考虑几日,就给他这么大一个下马威,逼着他投靠依附过去,实在是太可恨了些。
只是他这样狠毒的手段,却叫他更加不敢依附,今日还未得势,他就已经如此毫无顾忌,将来若真叫他成了事,他们涂家,岂有好果子吃?
为了家族,今日不管白家如何羞辱他,要他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身为族长,他不能将整个家族拖入到深渊中去,只能在绝处求生。
白济远是个大气的人,白家的损失的人手,也远远没有他们涂家多,更何况他们死的,是正儿八经的涂家子弟,而白家,不过牺牲了几个侍卫护院而已。
以白济远的性子,指不定他还真的能谋求到一条生路呢!
来之前,他就定下了此计,也准备身体力行。可是,当他的目光移到厅堂中那个被一只珠钗杀死的矮小劲装男子时,却蓦然变了脸色。
他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面色苍白如纸,猛力的推开挡在他面前的白济远,踉跄着脚步奔过去,附身跪下,摇动着那人的尸体,泣声绝然的喊道:“傲廷,傲廷,你怎么了,你醒醒,醒过来,看看爹!爹来了,傲廷……”原来那拼尽了力气,想要杀掉白清的矮小男子,竟是涂经平嫡出的幼子,涂解语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涂傲廷。
退后几步,站稳了身子的白济远瞳孔缩了缩,嘴角却挑起一丝讽刺的微笑。
早已经死去,连尸体都冰冷了的涂傲廷,自然不会给涂经平任何的反应。可怜他为了家族的荣光,费尽心思谋划算计,狠下心来亲自令人杀了不守妇道的女儿,最终却连累的最为疼爱的儿子也送了性命。此时此刻,丧子之痛让他的精神已是濒临崩溃,哪里还有半分理智。
当下立起身来,瞪着一双仇深似海的眼睛,阴霾的看着满厅的人,怒意滔然的大声吼道:“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儿子?”那声音,好似来自地狱,凄厉而绝望。
白济远撩了撩衣袖,对他的恨和怒完全视而不见,悠悠然的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那不以为意的淡然和冷漠,顿时激怒了已经被丧子之痛完全控制的涂经平。他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的盯着白济远,缓缓的蹲□,掰开儿子的手,取下那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紧握在手中。
众人的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他要对白济远下杀手,白澈脚尖一点,就飞身窜到父亲身前,满心防备。
可涂经平却突然转身,朝坐在墙边太师椅上的白清冲了过去,那锐利的匕首,直对着她的心脏。他们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用同一把匕首,却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朝白清下手,显然他们都十分明白,要怎么样才能够叫白家父子痛彻心扉。
“不!”果然,白氏父子见他的目标是白清,心中顿时大骇,同时惊呼出声。白澈更是抬脚就朝那边冲过去,可是距离不近,他又慢了半拍,眼看着匕首就要插…进白清心窝里,已然是救也来不及了。
涂经平眼中的疯狂,也换成了畅快的喜意。
白家既然杀了他的儿子,那么,就让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宝,去给他的儿子陪葬吧!
白氏父子急的双眼通红,而白清,再次被人当做目标,心中却没了方才的害怕,反而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
怎么所有人都当她是泥捏的,好欺负么?
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白清手中洒向涂经平的白色粉末,突然有一道红色身影瞬间闪到白清身侧,只听“当”的一声,长剑撞上了匕首,涂经平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麻,全身顿时无力,匕首就不由自主的落了下去。这还没完,那红色的身影抬起长腿,狠狠的踢在了他小腹部,只听“咔”的一声骨头断裂,他浑身顿时一轻,飘飘然的飞了出去,落地之后,才感觉身上的器官都好似移了一个部位,痛入骨髓,而吸入的粉末却麻痹了他的神经,整个人是连半分都动弹不得了。
白清心中一喜,《农业百科全书》出品的配方,果然不同凡响啊!可惜了,书中对于这些配方只介绍了几个简单的,其他那些神奇的药物,她是半分也不了解。
“妹妹,你没事吧!”这时,白澈赶至妹子身边,急切的询问。待查探一遍,确认了她只是被再次惊吓了一下,并未受伤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对颜姑娘抱拳感激道,“多谢女侠出手相助,白澈感激不尽。”
颜姑娘俏脸微微一红,转开眼神,十分爽朗的回道:“你不必客气,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60白清前世身死番外
风吹麦浪;谷穗飘香。
历经了旱涝天灾和“火烧万石赈灾粮”人祸的大成国,终于在兴庆二十五年的这个秋天,迎来了一个丰收的季节。
看着满山遍野里那由稻穗高粱铺就的金色地毯,上至兴庆帝,下至黎民百姓,人人面上;都挂着欣喜的笑容。
伫立兴庆帝身后的太傅白济远,却一改往常的潇洒适意;墨眉紧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圣人;金秋丰收之后,因赈济南泽灾民而搬空的粮库里,又能填满了。圣人果真是上天之子;在国难当头之时,遣来‘农神娘娘’相助,方叫我等不受天灾人祸所累,实乃圣人之福,黎民之福啊!”有官员见兴庆帝眉开眼笑,当即跪下,谄媚的拜道。
于是余者亦纷纷拜倒,誉美之词纷纷而来。
“圣人福泽大地,我等深受隆恩,当拜谢圣人惠赐。”
“圣人万岁!”
国库因赈灾而空虚,边境便时有滋扰发生,兴庆帝最近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如今丰收在即,有粮草在手,边疆百万将士嚼用不愁,便不担心他国滋扰。心头大患得解,兴庆帝自然是龙心大悦,当即笑着虚抬手掌,乐呵呵的道:“诸卿平身,年初南泽鱼米之地旱涝接踵而至,后又有赈灾粮被焚之事,边境也屡屡受鞑子滋扰,朕实是心忧如焚,夜不能寐。好在我大成近年来国泰民安,国库尚有富余,撑得到如今丰收之际。如巩侍读所言,苏夫人改良粮种,亲身侍农,实乃大功一件。诸卿家议一议,看看如何赏她才好?”当着百姓的面,赏赐他们心目中的‘农神娘娘’,实乃收买民心之上策啊!
众人无言,兴许是因为皇后太子一脉接连出事,圣人近些年来脾气渐渐有些古怪,不若之前那般好琢磨,时而有官员因说错话而获罪。言及赏罚之事,圣人更是素来就乾纲独断的,众官员心中就算有想法,也不好开口,目光便纷纷投向立在圣人身后的太傅白济远身上。
白济远乃是圣人潜邸旧属,素来深受圣人宠信,他说的话,十之八…九圣人都是听信的。
白济远虽忧色不改,却也没叫众人失望,思索片刻之后,便进言道:“女子不能为官,苏夫人又是豪富之家,唯缺的,却是一个当家做主之人。臣听闻苏夫人与冯家二郎两厢悦兮,却碍于冯老夫人,至今未能修成正果。圣人若是怜惜,不如为苏夫人赐婚,也好叫苏夫人得偿所愿!”
兴庆帝闻言,不由眼露些许促狭,笑曰:“绍德与囡囡果然不愧为父女,叫朕赏人时,都赏婚姻。你们父女,真当朕是月老下凡呢!”语气中,颇有一股子嗔怪的味道,可叫人一听就知晓,他对他口中那唤作“囡囡”的女子是何等的宠溺。
“小女顽劣,叫圣人为难了!”白济远眉目间全是柔色,一看便知与兴庆帝疼宠“囡囡”相较,他也不逞多让。只是这柔色,也依旧没有将他的忧虑掩盖。
旁边立着的其他官员,看向他的眼神里,也含着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快意的神色。
兴庆帝却好似没看到那些眼神一般,顺势喜笑颜开的道:“那朕这就下旨,想必囡囡知晓了,定是要为这对有情人欢喜的。来人……”
恰在这时,方才第一个出言谄媚的巩侍读再次出列,劝阻道:“圣人容禀,臣以为白太傅此计不妥,婚姻大事素来有个‘初嫁随父母,再嫁随自己’的习俗,苏夫人曾嫁过人,且有一子在旁,若要再嫁,还是问问她自己的意思为好!”
兴庆帝即将要开口的话被打断,心下有些恼怒,皱着眉看了他半晌,待他忍不住额间淌汗,方才意兴阑珊的同意道:“既如此,便传了那苏夫人过来,问问她自己的意思罢!”
此音一落,便有内侍前去传令。
须臾片刻间,一身男装打扮的苏梅跟在内侍身后,走进前来。
她拜倒在地,行了大礼,“民妇苏梅,叩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兴庆帝语气平淡,全然不复方才的兴致勃勃。
看来,巩侍读召苏氏这位‘农神娘娘’见驾的提议,实是不太符合圣人的心意。官员们的心中,不约而同的下了这个定义。
兴庆帝也没有多言,直截了当的说了传她见驾的目的。“你改良粮种,又提出各种建议,给大成带来了这场丰收。朕要奖赏与你,方才白太傅提议,为你与冯家二郎赐婚,不知你意下如何?”
“民妇不要陛下的任何奖赏。”方才起身的苏梅闻言,立刻又跪了下去,以额触地,悲愤的道,“民妇只求陛下,严惩六月二十火烧赈灾粮的首恶,为黎民百姓做主。”
众官员当即倒抽一口冷气,目光嗖的朝太傅白济远看去。便是听了主子吩咐,叫苏梅如愿面见圣颜的巩侍读,也皱起了眉头,眼神有些微的不善。
六月二十,郴州粮库突然着火,身在粮库选取种粮的苏梅,差一点就命丧火海。可查清根底,事情上报至圣人处之后,却被压下,迟迟没有决断。这事情,好似一把锋利的大刀,架在许多人的脖子上。满朝上下,没有任何人敢在圣人面前提及处置祸首之事,这苏梅,倒真有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见众人均无反应,苏梅再次叩首泣求:“陛下,大火焚毁数万石粮食,看守粮库的几十名兵士无一生还,数十万灾民嗷嗷待哺之时,失了所有期望。陛下,看守粮库的几十名兵士无辜,饿死了的灾民无辜,求陛下处置首恶,叫枉死者瞑目吧!”
“求陛下处置首恶!”
“求陛下处置首恶!”
“求陛下处置首恶!”
“求陛下处置首恶!”
……
苏梅的哭泣和呐喊,仿佛震彻了世人的心,在场的官员、内侍、百姓纷纷跪倒,朗声求恳。
兴庆帝无言以对。
白济远眸中闪泪,他狠狠的揉了一把眼睛,将溢出的泪滴擦去,跪倒在地,双手取下顶戴花翎,脱去身上一品蟒服,道:“小女做下此等恶事,臣无脸再见圣人,求圣人赐臣死罪,叫臣抵了囡囡之罪。她幼殇母亲,是臣没有教好她,才叫她为恶人间,是臣之大罪。”
“哎……”兴庆帝长叹一声,有些怅惘的道,“囡囡十五岁出嫁前,有一半的日子是住在宫中,养在朕与皇后膝下,若是教导不利,朕亦与爱卿同罪。那时候的囡囡,那般可爱宜人,怎么嫁了人,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话,可实在是有意的将罪推了出去,嫁人之后才变坏,那岂不就是丈夫之过?
堂下一身着四品鹤服的青年立刻跪行出列,认罪道:“臣有罪,是臣没有看好贱内,叫她犯下此等恶事,请圣人赐罪。”他所言,自己所犯的罪,只不过是没有看好那犯恶之人,隐晦的驳了兴庆言中嫁人之后才变坏的指责。
兴庆帝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还没等别人说话,苏梅便道:“袁夫人今岁已二十有余,其所行罪孽,与旁人何干?”意思就是,白清都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犯了错自然是应该自己承担,怎么能够叫她爹和她丈夫来抵呢?这跟他们可没有什么关系啊!
谁都听得出,她真正想要对付的,便是“囡囡”白清。
站在丰收在即的田边,看着底下全是认同之色的官员百姓,白济远绝望了。这等地步,便是圣人想要庇护囡囡,恐怕也不能了。
他看向袁茂林的目光满是厌恶和憎恨。
他的小囡囡,从一点点大就捧在手心儿里养大的小囡囡,因为这个男人,毁了。
一直窝在一旁未曾做声的路丞相这才出列,朗声驳道:“苏夫人此言差矣,白太傅身负教导之职,袁侍郎更是白氏的丈夫,但有所为,当属同罪,岂有不相干之理。况且袁侍郎历年来数次挪用户部款项,又收受商家贿赂,白太傅身为岳父,不思教导,却屡次为其掩盖罪行。 圣人当秉公处理才是。”收受贿赂,挪用公款,包庇纵容,以权谋私……
路闫宁这一竿子,是要将白家和袁家全部打死啊!
苏梅看了袁茂林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拜下大声喊道:“请陛下惩治贪官恶贼,为民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