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澈面色骤然阴沉下来,“啪”的一声摔了筷子,幽暗的眸子里,闪着狠戾的光芒。他对涂家已是手下留情了,并未将涂氏所作的丑事宣扬开,这些日子里也只是将涂氏和唐尧关押了起来,好生的折磨了一番,出了口恶气。本来他也没打算要他们的命,可惜涂经平此人心狠,为了宗族,竟是派了人,悄无声气的潜到他们白家的庄子里,将二人给解决了。
气恨之下,白澈便将二人的尸体送回了涂家。若是涂家聪明,就该安安分分的来报丧,他也不吝惜一个给她一个死后的体面。如今这般闹腾,是以为他白澈好欺负么?
白济远却完全不以为意,只斜着眼,瞥了他一下,举起杯来,饮尽杯中佳酿,这才慢条斯理的对门房道:“她既死在了涂家,哪有送回我白家的道理,传了话下去,我儿的休书,不日就会送返涂家。”他们既不要脸,他又何必给他们做脸呢?
白家本就出自乡野间,白老太爷做跑海商人起家,白家曾经的当家主母还是江湖出身,对这些所谓的名声本就不甚在意。可涂家不同,他们是百年的书香世家,尤其看重名声,既然他们都能豁出来闹一场,白家倒也乐意奉陪。
涂氏一众男儿手持凶器冲进来的时候,正巧听见这气人的话,当即气恼非常,红着眼大吵了起来。言辞之间,极尽恶毒之能事,将白家骂成了不仁不义之辈。
白清看着那群手持棍棒的人,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本书中的描述。
【涂家人素来护短,听得拼死跑回涂家的齐妈传话,说涂解语被白澈软禁起来,并扬言要在白清的坟前活剐了她献祭,当下火冒三丈,纠集堂兄弟数十人,手持刀剑棍棒,一路砸打,终于闯入了一片缟素的白家,将她解救了出来。此时的涂解语,已然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自家好好的姑娘,嫁到白家却被如此折辱,涂氏兄弟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一怒之下,冲进了灵堂,见东西就砸,厚厚的棺木被破坏,面目狰狞的白清“嘭”一声滚落在地,被数人架住,不得动弹的白澈牙彘俱烈,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而后,冀王连瑾赶至白家,阻了涂家人的暴力行为,然而此时,白府中已然满目苍夷,几乎无一完整的地方了。在冀王的劝解和见证下,白澈终于同意签下和离书,放涂解语自由。涂解语声声控诉着白澈的偏心和荒唐,然后畅笑着,带了自己的嫁妆,和白家大半的家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尚在病中的白济远醒来之后听闻,当即口吐鲜血,睁眼而亡,死不瞑目。】
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居然提前十年就重演了,涂家的男儿们依然带着刀剑棍棒,一路打砸的闯了进来。可是风水轮流转,上辈子惨死的人是她白清,这辈子死的,却是涂解语。上辈子白家沦为庶民,背后的靠山病的病,死的死,无人出力帮扶,只得任由有冀王撑腰的涂家为所欲为。而现在,太子尚在,圣人更是年富力强,有他们撑腰,涂家人,这根本就是在自取其辱。
白清微眯着眼睛,扫向人群中几个高大健壮的男子。上辈子,就是他们趁着兄长悲伤劳累,精神不济之际,暗地里施了下作手段,废了他的武功,否则就凭涂家这些酒囊饭袋,如何是兄长的对手,又岂能让他们那般的欺辱?
这辈子,他们还想故技重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白清拉过兄长,在他耳畔低声叮嘱,白澈看向涂家人群的目光,愈见暴戾。他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温文气质,也渐渐的被一股凛然的杀气替代,死盯着他的那几个涂姓男子,顿时打了个寒颤,心中萌生了怯意。
白家玉郎的功夫,众所周知,就算他们一哄而上,也不一定能够拿下他。
除非……
心思灵活的人,主意已然打在了白清的头上。白澈疼妹妹,那是出了名的,若是有她在手,不怕白澈不妥协。
众人摩拳擦掌,面带笑意,好似他们的算计,已然成功了一般。却不知,当他们的眼神转自白清,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时,白澈的眼中,已然将他们全部当成了死人。
局势一触即发,不知谁第一个动了手,涂家人大吼着一拥而上,手中的刀剑棍棒,竟是以拼命的架势,死命的攻了过来。白家的护院迎面而上,白澈将父亲和妹妹推到保护圈中,手持长剑,亦迎了上去。
傲月剑出鞘见血,几个回合之间,白清指出的几人已倒地不起,失了战斗力。见己方谋算失利,没能第一时间拿下白澈,反死伤了好些兄弟,涂家人心中恨意更甚,进攻起来,更加的猛烈。
好好的饭厅中,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活了两辈子,白清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可她此刻,却并不害怕。双手死死的拽住父亲的衣袖,避开父亲遮挡她眼睛的手掌,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些上辈子欺辱了她兄长,气死了她父亲的涂家人,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兄长的剑下,满心的快意。
突然,一个身量矮小的男人左窜右躲,竟是突破了防御,冲到了他们父女面前,一把短小的匕首,以极快的速度迎面而来。
白清惊呼一声,瞳孔放大,看着那匕首越来越近,竟是忘了反应。
“不!”白济远大骇,扑将过去,背转了身一把将她抱住,竟是打算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她挡住那杀意横生的匕首。
眼睁睁的看着匕首刺向父亲的背部,白清牙彘俱烈,可是父亲强而有力的臂弯死死的搂住了她,她根本无力逆转。
几乎要绝望的那一瞬,一道银光自门外飞射而来,“噗”的一声刺入那手持匕首欲要伤人的矮小劲装男子太阳穴中,他整个人顿时僵住,静立了几秒钟之后,轰然倒地。
而此时,匕首已经划破了白济远的衣裳,若是那道银光再慢一分,恐怕他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白清长长的舒了口气,死死的搂住父亲,泪水夺眶而出。
还好,还好他没事,若是重活一世,因为她对涂家人的大意和小瞧,让父亲再出点什么事情,她怕是也不能活了。
“没事了!”白济远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脊背,回过身去看那矮小的刺客,他涔涔溢出鲜血的太阳穴上,一颗粉色的珍珠,左右晃动,摇曳生姿。
杀死他的,竟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白银珠钗!
白济远不由错愕,目光朝打斗的人群中望去,一众高大的男人之间,不知何时,竟是出现了一个劲装打扮的女子。她手持长剑,与白澈背靠着背,左右拼杀,长剑剑剑入肉,带起一片血花。
涂家来人中无一绝世高手,面对武功高强的白澈和白家的一众护卫,靠着人手众多也已是渐渐吃力起来,有了此女的加入,更是不敌。
很快,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再也无力为继,且战且退,更有甚者,已经匍匐跪倒在地,求饶起来。
“颜姑娘!”停了泪水再次望向场中,看清了那劲装女子相貌的白清惊呼出声。
☆、59第058章
那一身绯红色劲装打扮;手持长剑与兄长白澈并肩作战的,竟然是寄居安乐侯府,传言中将会成为肖肃侧夫人的颜姑娘。
白清的眼珠子,差点没直接掉到地上去。
这太叫人难以相信了,明明就是个柔弱的堪比菟丝花的娇娇女儿家,怎么那一手凌厉的剑法;比之浸淫武道十几年的兄长也丝毫不差。杀人伤人之时,她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满面冰冷的寒霜中,竟是透露出一股子让人望而生畏的决然气势。
傲世而独立;说的就是她这样风华的姑娘吧!
也难怪肖肃会喜欢她了,就是白清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的颜姑娘时,她根本再生不起任何的嫉妒和憎恨,唯余下满心的羡慕和崇拜。这样的姑娘,才是杀伐决断的“杀人王”肖肃的良配,比起她来,自己就是再回炉重造,重来两辈子,也依然还是那般的胆小怕事,心中对他的狠辣暗生惧意,实在难以企及颜姑娘半分。
更何况,她今日还救了他们父女的命,她又怎么能去抢夺属于她的男人呢?
不是说她与肖肃之间,只缺一个身份么?那么,她就去为她谋一个足以般配他的身份,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是报答吧!
这个时候的白清,只顾着眼神灼灼的看着场中舞动长剑的颜姑娘,心中好感大起。她是真的完全将那一夜的温情,以及之后泛起的点点涟漪全然抛却了。也不知晓费尽了心思,连夜闯深闺这种事情以前连想都没想过,如今却豁出去做下了,只为将她提前顶下的肖肃得知她此刻想要将之与颜姑娘送作堆的想法之后,心中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当然,这如今还只是她个人的想法,能否实施,却容不得她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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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将要结束的时候,门口处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个人,声音嘶哑的狂吼道:“住手,快住手……”
这人,正是涂家如今的主事人,掌管京畿的京兆尹涂经平涂大人。他的身后,还跟来了一大群的京畿卫,将正在打斗的众人迅速的围了起来,大声吼道:“住手,放下武器!”
涂家人素来团结,又重视族规,对族长几乎言听计从,听得涂经平的声音,旋即扔了兵器,停下手来。白澈与白家的人见对手已然放下武器,也收了招式,静立一旁。
白济远寻常表露出来的性子倒是十分随和,似乎从来没有半分脾气。可今日这种情况,别人都打上了门来,他最为珍视的女儿,还差一点命丧黄泉。如今涂经平又仗着京兆尹统领的京畿卫的权势,这样大喇喇的带兵闯入白家,将他的儿子当成嫌犯,围了起来,他哪里还能维持得住往常的潇洒?将吓坏了的女儿安置在椅子上,他阴沉着脸,口气颇有些不善的道:“怎么?京兆尹大人觉得我白家死的人不够多,砸的不够乱,又带了人再来一遍么?涂家势大,就当我白家是好欺负的么?”
“亲家!”涂经平脸上的皮狠狠的抽动了几下,堆起笑脸满怀歉意的道,“亲家言重了,实在是对不住,我今儿一早就去了祠堂主持祭祀,不知道我那逆子突然回来,又听了旁人的挑唆,以为女婿欺负了他姐姐,这才闹了这么一出。他年纪小,不懂事,又在外面玩野了,亲家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则个。今儿白家的损失,都由我来赔。”他整个人的表现,好似真的是一个成日里为不听话的儿子收拾残局而劳累不堪的老父亲,唉声叹气,满心的无奈。
这神情和表现,还真不是装出来的。他其实也是真的很无奈,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他们涂家理亏。为了家族,他最后不得不将所有的隐患全部消除。潜入白家的庄子里杀了女儿和外甥,他已是满心愧疚,不单是对可怜的女儿和外甥,还是对守寡后将一切希望完全寄托在儿子身上的姐姐,抑或是蒙羞了的白家,都一样。
白家接受了这个结果,悄无声息的将涂氏跟唐尧的尸体送回涂家,并没有将一切全部抖露出来,已经算得上是很给涂家留脸面了。
他都已经准备好了,过了正月十五,就要遣人来白家报丧。到时候女儿就不是背夫偷人的无耻贱…人,而是主动为母殉葬的至孝之女。那个时候,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与白家签了和离书,将女儿连同夫人一起,葬入涂家的祖坟里。
届时,涂家得了好名声,涂家女比之以往,将会更加的风光,更受世人尊崇。而白澈也大可重新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姑娘为原配,不必担心那等丑事传出去伤了颜面,也不必让后来者被他女儿压一头,面子里子都不好看。
如此,两家人算是各得其所,皆大欢喜了。
可他没想到,今儿一早,他刚去了涂家祠堂,自家那个出身涂氏书香门第,却偏偏不喜读书,整日里就爱舞枪弄棒,前两年还干脆直接离家出走去闯荡江湖的嫡幼子却突然回来了。刚一到家就受有心人的撺掇,说他姐姐在家里侍疾好几个月,白澈都没上过门,白家也从无礼品递上,最后还扬言要休了他姐姐,直接气死了他母亲和姐姐。
他性子本就暴戾,年纪又不大,很容易被左右,得此噩耗,哪里忍得住,当下就听了旁人建议,弄了一口棺材,大张旗鼓的将他姐姐送到白家,还带了人,准备直接弄死白家人。在江湖上闯荡了两年,他还以为在京城里也跟外面那样,可以无法无天,想杀人就杀人,根本不知道是中了别人的计,实在是太过幼稚鲁莽了些。
这一举动,完全将他们涂家推到了绝境里去了。
可惜,他得到消息的时间太晚了些,到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如今这个模样,无法挽回了。
冀王连瑾,实在太狠毒了些,他不过是推脱了说要考虑几日,就给他这么大一个下马威,逼着他投靠依附过去,实在是太可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