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了解这位曾经朝夕相处过两年的师弟,深知他因自幼缺乏父母怜爱,格外的渴望和珍惜每一分旁人给予的帮助和情感。圣人和父亲当年将他从肖家带出来,送到白云山庄,他便将他们二人当成救命恩人来尊重。舅舅收他为徒,传授他功夫,教导他为人处事,他便待师傅犹如亲父,格外的孝顺。而他,不过是因为小时候一起学过两年功夫,怜惜他跟妹妹一般,无母亲疼惜,稍微护着他一些,这么些年来,他便一直尊他为兄长。
即便他在军中杀伐决断,掌控骁骑营铁面无私,又高居侯位,也依旧对他处处维护,十分恭敬。
分别十年,仍旧好似亲兄弟,从无生疏的感觉。
之前,他也觉得他十分适合自己的妹妹。白家姚家与他有恩,他便是不喜欢妹妹,也定然不会亏待了她去,更何况,他还因为御书房外那一次的惊鸿一瞥,生了恋慕之心呢?
可是昨夜送回了妹子,与父亲相谈,他提出要将妹妹定给肖肃,被父亲一口拒绝。经过父亲仔细的分析,他才突然发现,原本他所欣赏的这份感恩和珍惜,却恰巧是父亲拒绝的缘由。
他懂感恩,珍惜每一分感情,不单单只是对他们白家和姚家。别人的付出,他也一样会去珍惜,会去感恩。
顺宁长公主是他嫡亲的母亲,当初生他的时候,差点没了命,是以她对他虽不好,他却一直感恩,心底还深怀孺慕,渴望她的亲近。如今他们母子倒的确是形同陌路,他便想着,这样也好,妹妹嫁给他之后就可以立马当家做主,不会被婆婆为难,日子会跟在家一样好过。可顺宁长公主仅有肖肃一子,绝不会永远这样忽视他的。而她对妹妹,端看昨日御书房中的那一幕,就可知晓,绝对没有半分好感的。按她素来目中无人,跋扈专横的性子,妹妹嫁过去,将来指不定要受怎样的磋磨呢!
还有那肖家。
不败军神肖天鹤的神话,被肖肃延续了,所以肖氏家族后悔当年那般容易的将之除族,近些年来一直试图劝他回去认祖归宗。他如今倒还是撑着,可按父亲的说法,他撑不了多久,早晚会回去的。
神策侯肖天鹤那位继夫人宋氏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当年以顺宁长公主之威,都在她一个区区妾侍手里头吃过一两回的亏,肖肃的名声,这么些年来更是被她有意无意中坏成了如今的样子。若是归宗之后,她可就算得上是肖肃的母亲了。
落在她手里,自家那单纯的妹子,恐怕是连骨头架子都剩不了一副完整的了。
若是肖肃坚持独居安乐侯府,这两重的“婆婆”倒也就罢了。可是安乐侯府里现在还有一个掌着家的“女主人”,据他亲口承认,那是当年在战场上救过他性命的兄弟唯一的妹妹。
京中谁人不认为,那女子若非出身太低,恐怕早在及笄之时就与他完婚,成了安乐侯夫人了。如今年近十八依然未嫁,不过是等着他娶了正妻,再进门为侧夫人。她掌控安乐侯府数年,便是个精明的姑娘嫁进去,也得好一番争斗,何况她那个傻妹妹。
这样复杂的情况,比之袁茂林当初的境况还不如。袁茂林是势利了些,可是他出身低微,虽有些才气,能力却一般,按理是永远也没办法赶上他们父子的权势的。只要他们在一日,他就永远也不可能真亏待了妹子。
这也是当初父亲没有坚持太久,就妥协,任由她去求赐婚的缘由。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娶妻艰难的时代,袁茂林一个小小的苦寒学子,竟是早早的就成了婚,才闹到如今这种境地。
他被父亲说服,打消了让肖肃成为妹夫的想法,却不想刚从父亲书房出来,就看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熟悉身影,闯进了妹妹的院子。
那一瞬,他差点没暴怒起来,冲进去与他大打一场。
可若是他真的跟着进去,闹将了起来,妹妹除了他,这辈子可就真的嫁不了别人了。
他死死的抓住廊上的雕花廊柱,好悬才控制住脾气,结果在这里,却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好多次都忍不住要闯进去,气得差点吐血,他才悠悠然的出来。
衣衫凌乱,唇角含笑,一副偷了香的满足模样。
吃亏的是他捧在手心儿里的妹妹,他哪里还能对这个让她吃亏的人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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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澈了解肖肃,肖肃又何尝不了解白澈,看他的神色,便能够猜出一点他的念头。如今的他,好似生气的,不单只是因为他不知避讳的闯白清的深闺,似乎隐隐的,竟是突然就没了往常那种乐见其成的意思了。
好不容易才在白清那里得到的安慰和肯定,顿时就又忐忑不安了起来,心下分外惶恐,急迫的保证道:“师兄,请你相信我,等我这次出京回来,就上门提亲,今生,必不辜负她。”神情和语气中,都颇有些祈求的味道。
“父亲不同意。”白澈摇摇头,不忍的转过视线,却直截了当的拒绝道,“我也不太同意。”
猜测得到证实,肖肃如遭雷击,慌乱的问道:“为什么?”明明白日退亲前都还好好的,为什么不过一夜之间,在他好不容易才在白清那儿得到一点点肯定之后,他们却突然改变了想法?
“你的家境太过混乱,我妹妹性子直,脑子又笨,招架不了。”到底是关系亲近的师兄弟,白澈对他的境况,又素来怜惜,也不忍让他糊里糊涂的蒙在鼓中,强压下心中的愤怒,耐心的解释道,“子传,你适合找一个精明些的姑娘,才应付得了你母亲和肖家那位,还有你府中的颜妹妹。我妹妹,不适合。”
“是因为这些?”肖肃愕然的睁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白澈。
白澈点头,不再多言,催促道:“天快亮了,府里的下人也要起身了,你赶紧走吧!以后……别再来了。”看着肖肃的神情,最后一句话,白澈说的很是艰难。
他虽未曾如他爱着妹妹一般去爱过一个女子,却也十分理解,当一个男人心爱的姑娘,永远绝了成为与之共度一生的妻子的机会时,心中该有多么的痛苦。
可是,相对于师弟,与他们父子而言,妹妹,才是最为重要的人,容不得她受半分伤害。特别是在得知前世的她,因为一段婚姻,受尽了苦楚之后,对她的婚事,自然更为慎重。他们要找的,是一个能够全心全意对待她的男子,精心的爱护疼宠她。
若是找不到,便把她养在家中一辈子,也无所谓。
肖肃的眼神蓦地暗了下去,他明了白澈言辞中的顾忌,他很想跟他说,他们所顾虑的那一切,都不会成为困扰她生活的绊脚石。可他没办法欺骗自己,也没办法去欺骗待他如亲兄弟的师兄。
这一刻,他深知,若是无法完满的将事情处理好,他恐怕是真的要与她绝缘了。
柔软馨香的姑娘前一刻还在怀中,此时却好似离他千万里那么遥远。他不能想象,将来的某一日,她会躺在别的男人怀中,为他欢笑,为他哭泣。
不,他决不能失去她。
“师兄,请你放心。”肖肃猩红着眼睛,紧紧的握了握拳,言辞崁切的求道,“你帮我劝劝伯父,别那么急着将她嫁出去,等我回来。我保证会处理好一切,然后再上门求亲,我保证,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第053章
肖肃扔下一句誓言就匆匆的走了;却留下一夜未眠的白澈纠结万分。一方面是情同兄弟的师弟,一方面则是捧在手心儿里的妹妹,两个他都不忍心见其伤心难过,可偏偏如今的境况,根本容不得他控制。
看父亲昨夜那种决然的态度,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他的请求。除非,妹妹能够像当初坚持嫁给袁茂林那般;坚定不移的想要嫁给他。
可是……
白澈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来。
经历了前世今生两辈子;对他和父亲满怀着愧疚和歉意的妹妹,哪里可能会为了区区一个肖肃,去忤逆父亲的意思!若是她知晓父亲的态度;恐怕对其更会避之唯恐不及,绝不可能再来一出什么“非君不嫁”的戏码。
想要娶妹妹,肖肃唯一的路,就是说服父亲,别无捷径可言。
正想着,映荷轩里洒扫丫头开了门出来,一见他立在廊前,当即小跑了过来,惊异的问道:“少爷,这么一大早的,你是要找小姐么?小姐还未起身呢!要不要奴婢进去通传一声,让清歌姐姐催了小姐起来?”
“无事,让她睡吧!”大半夜里被那小子吵了起来,她肯定睡不够,若是这会儿把她弄了起来,她没睡醒,怕是今儿一整日都见不到一丝笑容了。
肖肃无奈的笑着摇摇头,抖了抖大毛披风上的霜雪,转身朝外院走去。留下一脸呆滞的洒扫小丫头,轻声的嘟囔着:“少爷这是怎么了?浑身湿成那样,竟像是在外面站了好久一样。”不过这话,她却只敢对自己说说,根本不敢传出去一丝一毫。
府中自来有规矩,下人们若是乱传话,一经发现,不是一顿好打,就是要发配到庄子里去干苦活儿。以前少夫人涂氏掌事,她性子柔和,对下人们素来宽和,大家倒是不怕。可自几月前少夫人回娘家去为其母侍疾,这几个月府邸由大小姐白清执掌,她掌事从来就严苛,毫不容情,连当初那般受宠的芊若姑娘,不过是伺候的不太经心,又私底下跟外人传递了些小道消息,最后被拖了出来,狠狠的打了几十板子,然后不知道被少爷卖到了哪里去了。后来又因为冒犯各种规矩,被卖被赶了好些人出去,整座府邸里一时之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满府里的下人们自此事事精心,还人人将大小姐新颁下的府规牢记心中,丝毫不敢触犯。
这样一来,白府中的行事效率倒是突然提高了好几倍,就连白父也夸赞了几回,让白清十分满意。暗自在心底里赞叹,苏梅此人虽然脾气有些不太好,又爱迁怒,可是她的为人处事,倒是真值得她好好学习的。
她重生之后,倒是真的很不客气,将前世她所知道的,以及书里面描绘的苏梅那些行事手法,并她通过各种途径获得的消息,利用了个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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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澈没有吵醒白清,可白清到底还是没有睡成懒觉。
卯末辰初,昨日才进驻府中的吴、司两位嬷嬷便联袂而来,听闻白清此刻都还尚未起身,当即就黑下了脸。
原本昨日里看她还听得进去劝,她们来之前一直提着的心倒是放下了许多,今儿到这时辰了还正当酣睡,一众丫头婆子们却一副理所当然样子,显见已不是第一次了。
看来,要教导好这位传言中嚣张跋扈,丝毫不懂规矩礼仪的白小姐,还真得费上一大番功夫才成了。
当即,不顾婆子丫头们的阻拦,她们领着白老爷给的“金牌令箭”,闯入闺中,将白清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白清素来有些起床气,此刻未曾睡醒,哪里抑制得住脾气,当下就要发作,却被清歌给劝了下来,规规矩矩的在老嬷嬷们面前认了错,嘟着一张嘴,听着她们的训示。
重活一生,她其实已经慢慢的开始有一些开窍了,可是到底前世今生都一直被娇宠着,基本上从未受过专门的教导,很多人情世故,都一知半解。前世是无知就无谓,今生倒是尝试着去学习苏梅的行事,可到底出身不同,性格也有所差异,虽有些成效,却总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两位老嬷嬷在深宫中闯荡了几十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她们先是借起床之事故意触怒了她,又在她处理家事之时察言观色,花了两日的时间,便快速的把握了她的性子,商量出一套因材施教的教导方法。
第三日,便开始有意识的通过清歌,纠正她一些错误的习惯和行事态度。她们很清楚的看出来,白清对清歌这丫头,好似有些不同寻常的尊重和信任,但凡是这丫头开口劝解的,十次有八次,她都是会听取的。
其实这也是个不好的习惯,好在清歌这丫头行事素来有分寸,从不做越距之事,倒还时常会出言,劝阻白清的不当之处,她们也就听之任之。
当然,私底下,也没忘记提点她一二。毕竟是白清的大丫头,将来也定然会成为陪房,调…教好了,也是一个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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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朝堂,还是家中,年前这段时间,事情总是特别的多,白家父子二人整日里忙得不着家,白清也整日里晕头转向,片刻也歇不下来。就这样,吴、司两位嬷嬷还能够见缝插针的调…教她,让她不知不觉间,就顺着她们的意思,下意识的改变自己的为人处事,比之以往,更为明白事理一些,便可见其手段之高超了。
只是这样一忙起来,她连偶尔想起肖肃的时间都没有,那一夜的温情,也早被她掩藏在心底,没有露出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