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小叛徒。”连瑷错愕了一下,众人再次笑起来的时候,她松开皇后,奔到了侄儿身边,伸出手指,捏住他白嫩的脸颊,咬牙切齿的道,“亏得小姑姑这么疼你,你就记得你爹了。”
“姑姑,疼!”小娃娃瘪着嘴,显见是经常被掐,连挣扎都没有,只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好不叫人怜惜。
连瑷这才满意的松开手,姑侄二人额头对着额头磨蹭了好一会儿,她才一把从乳娘怀里接过了他,道:“走,给你皇祖母贺寿去,还记得怎么说吗?”
“记得!”连岷一本正经的点头。
“孙儿恭祝皇祖母生辰仙永,福寿如山。”跪在地上,他有模有样的磕头拜寿,双手还抱成拳,高高的举在胸前,煞是可爱。
看着他,白清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又死死的忍了回去。
上辈子,这个小娃娃最喜欢的事,就是藏在她的马车里,跟出宫去白家玩儿。她素来喜欢孩童,涂氏嫁进白家几年,肚子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因而,对太子家这个聪明懂事,有时候还会一本正经指导她错误的皇长孙,就格外的疼爱。特别是她小产以后,这孩子还眼巴巴的跑出宫来看她,安慰她,她更是打心眼儿的里疼宠他。
可是最后,她却没有保护好他,只一个打眼没看到,他就掉进了御花园的荷花池里。捞起来的时候,他一张白嫩红润的小脸变得惨白死灰,没有一丝血色,圆圆的眼睛鼓得大大的,却再无一丝往日的精气神。
她痛哭流涕,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可他,再没有应过一声。
自那以后,她再未抱过别人家的小孩,便是后来嫂子涂氏生的侄儿侄女,也很少靠近。她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保住皇后娘娘临死之前托付的连岷,又怎么敢去靠近侄儿侄女呢?
她生怕,万一自己喜欢上了,哪一日却又发生这等悲剧,叫她如何承受得了?
这,恐怕也是涂氏最后那般恨她,恨到亲自出手杀她的原因罢。
然而此刻,活生生的,会笑会说话的他就在面前,熟悉的容颜,熟悉的声音,还有那胸前挂着的熟悉的玉佩,那是她从圣人身上抢过来,之后又送给了他的。
【皇长孙随身携带的玉佩,据闻乃是圣人获封太子之时,先帝赐予的。如今太子虽倒,皇长孙却依旧如此受宠,冀王不可不妨。】这是《弃妇重生记》中,苏梅对太子倒台,意气风发的替父巡视江南,顺带探望她的连瑾说过的一句话。看书之时,白清还有些诧异,岷儿素来不爱配饰,身上怎么会随身携带先帝赐给圣人的玉佩。却根本没想起来,她口中的这块玉佩,竟会是她送给岷儿的。
她记得,岷儿很珍视她送的玉佩,五岁以前,都是用红绳栓了挂在胸前,五岁后,则缠着她打了络子配了,挂在腰间的。这似乎也是他唯一佩戴不离身的饰物了。
原来,他的死,也是她害的。
白清拽住皇后胳膊的手,不停的颤抖起来。她甚至不敢看他纯洁无暇,充满了孺慕之情的眼睛,转过头去,再一次将脑袋埋进了皇后的肩窝中,眼眶湿润,竟是忍不住流下泪来了。
“快,快起来!”皇后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只满面柔意的看着自己的长孙,招着手唤道,“岷儿,快过来,到皇祖母这里来。”
“皇祖母!”连岷爬起来,一下子冲到皇后跟前,趴在她腿上。小手却伸过去,拽住白清的手腕,委屈的道,“清儿姑姑,你好久没来看岷儿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岷儿了?”
白清眨了眨眼睛,将泪意忍了回去,这才转过头来看他,柔声道:“怎么会呢!姑姑是受了伤,在家里养病,才没去看岷儿的。你看,姑姑这不是来了么?”她的手抬了起来,却不敢去碰触他。
曾经那体温冰凉肌肤滑腻的感觉,好像还留在指尖上,她有些害怕。
“清儿姑姑受伤了,疼不疼?岷儿给吹吹!”小家伙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避退,面上满是心疼之色,嘟起小嘴,“呼呼”的往她手上身上吹,好似这样,就能够让她身上的伤马上痊愈一般,十分的认真,用力。
“谢谢岷儿,姑姑不疼了!”白清终于没有忍住,一把抱起了他,紧紧的搂在怀中。
是温的,是热的。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第038章
看着白清与自家儿子的亲近;太子妃心中暗生不悦。她与白清,自幼就不太对付。这些年来,白清仗着圣人和娘娘的疼爱,根本不将旁人看在眼中,便是她嫁进了东宫,成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她也依然对她没有半分恭敬敬畏之态。
她想压她一头;叫她不再那么嚣张,往后都恭恭敬敬的对她;是以,她借着从皇后娘娘手中接过的部分权利,开始给她使绊子。谁料到这个女人发现之后;竟是那般大胆,放出给太子身边伺候茶水的宫女求良娣位分的话来,害得她被皇后娘娘叫去狠狠的斥责了一次,还恐吓她若是再使手段,就真的顺了白清的意。惊骇之下,她不得不暂时收敛起来,心中却暗恨不已,想着等她成了皇后之后,定然要好好的教训她一顿才能解气。
可她却没想到,她一心打理宫务,想着能够早日掌权,却没料到命根子一般的儿子,竟然也被笼络了过去。
这可是她未来的依靠,如何能够让他亲近白清?
当下,便起身走了过去,面色有些不善的说道:“你手伤着,哪里抱得动岷儿,可别摔了他,赶紧给我吧!”说着,就要从白清怀里将儿子抢走。
连岷此刻紧挨着的白清,已是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眼中流出的热泪浸湿了脖子。他本就与白清亲近甚过亲母,哪里乐意离开,只紧紧的搂着白清的脖子,将脸撇到一边,看也不看太子妃。
感受到他的攀附和他全身心的依靠和信任,白清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闪现着他落水之后身体的冰冷。搂在怀中,怎么捂也捂不热。他灰白无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即便兄长数次伸手抹下,许多次重复着会为他报仇的话,也无法让他闭眼。最后,是她哭着说,让他安心去,她会等着他再来,再做她的侄儿,会一直等……他才终于闭眼。
此时,她等到了,他们实现了对对方的诺言。
白清心狠狠的揪了一下,脑中白光闪烁,那颗自来混沌的脑袋,好似就在这一刻,突然之间便开了窍一般,竟是出奇的聪敏了起来。
那本曾经让她深信不疑,引为准则的书籍,不再能够禁锢她的思想,只稍加联系,书中描写的一个个看似无意的场景或一句句好像戏说的言语,就自然而然的与她曾经经历过的一系列悲剧联系在了一起。
原来,所谓的太子谋反,竟然真的是被冤枉的。原来太子皇后包括两位公主以及皇后一脉所有人的死亡,全部都不是意外。
是冀王和淑妃,所有的一切,都出自于他们的谋划,还有苏梅根据未来农业科学家的记忆,与脑中那本神奇的《农业百科全书》相结合,研制出那些毒性千奇百怪,却让人查不出一丝端倪的神奇毒药。
她还记得,书中的苏梅在与其新婚的夫君谈论冀王之时曾经说过,淑妃计谋深远,冀王聪明过人,这二人强强联手,皇后和太子输得不冤枉。原来早在十几年前,冀王不过几岁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开始布局,太子身边有一小半的人都是受过她们母子的恩,前去投靠,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可太子却根本不知晓,爱其才情,竟真的将其中几个能力出众者当做了心腹之人。而通报给他假消息的人,便是其中的一个,中书舍人王平之。
王平之,字耀光,兴庆十五年的新科探花郎,出自燕京十大家族之一的王家。王家乃是当世大族,族中人才辈出,当代族长王赫敏已然官至内阁。朝堂内外,更是有两成的官员或是姓王,或是与王家关系亲近。作为王家当代子弟中最有前途的一位,他却一反族中长辈不牵扯皇位更替的惯例,得中探花获封翰林院学士开始,便投靠了太子连瑧。几年下来,他为太子殚精竭虑,屡次提出良好建议,让太子名声更胜以往。最重要的是,他曾经在一次刺杀中,毫不犹豫的为太子挡刀,为此,还留下了无法延续子嗣的后遗症。是以,太子对他的信任,有一度甚至于超越了与他一同长大,亲若兄弟的白澈。
他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人竟然会背叛他,旁人也不相信。而被定罪当日,他在金銮殿上自辩。当着圣人和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有人传递了消息给他,言明圣人皇后被淑妃协同冀王,软禁在皇宫里,他们还利用骁骑营中笼络的江湖之人,在宫中大肆杀戮,以雷霆手段,震慑和掌控了大内侍卫与龙禁卫。
因为事关重大,最开始他还不敢深信,可是连续递进大成宫中的求见折子都如沉大海,甚至于他给后宫中的皇后递信,也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这才让他确信了那传话之人的可信,因此,他根本听不进任何谋士的劝告,不肯等着他们去查明事实之后再动手,因为那时,指不定他的父皇和母后就已经不在了。
在他看来,为着父母的安全,便是假的,他也坚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信念,甘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亲自前往驻扎在宝兴城外五十里处的虎贲营,以手中的太子令,调动了三万虎贲,杀向皇宫。
岂料到,皇宫中根本太平无事,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虚构的假消息。而给他传递假消息,引得他冒险领军攻打皇宫的人,正是王平之。
此言一出,众人皆楞,王平之也连辩解一句都不曾,只默默无言的出列,撩起官袍跪在当地,亲手取下了头上官帽,脱去身上官服,整理齐全之后奉至台前,伏地叩首,好似他真的做过这事,坦然领罪一般。
然而,他如此的表现和姿态一出,上至圣人,下至文武百官,包括深信太子绝对不可能会谋反的白家父子在内,也俱都有些怀疑,太子才是真正的谋划者,只是事败之后,他为求洗脱自己罪名,推了王平之出来挡灾而已。
白清听闻此事的传言之后,也是如此认为。
可现在,她却明白了,苏梅当初随口提及的那一句【冀王在他被嫡母逼得活不下去的时候,给了他一条生路。】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他原本就是冀王的人,如此陷害太子,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怪只怪他平日里一心为太子,处处跟冀王对着干的意图表现的太过明显,甚至于,他还屡次让冀王一方吃亏受责,下手狠辣无比,毫不留情。如此一来,除了真正的知情者,又有谁会相信,他们竟然是一伙儿的呢?
这个人,她必须得让父兄好好查一查才行,早日弄清楚了他到底受过冀王怎样的恩情,竟是舍得下那般为他绸缪,连子嗣大计都能够毫不顾忌。做了那么多事,却只为了最后死命一击,彻底的将太子拉下只一步之遥的帝位。
想想,那人还真挺可怕的。
可冀王却能够如此轻松的驾驭,端得是手段了得了。也难怪苏梅对他十分推崇,一提及便滔滔不绝的夸赞。
而最让她称道的,似乎是他只用了一个小小的计谋,便轻松的掌控了自“杀人王”肖肃死后,旁人都无法摆平的骁骑营。
想到此,白清嗖然一惊。
苏梅先提冀王如何掌控在大成赫赫有名的骁骑营,后连续叹道【可惜了那杀人王】。莫非,“杀人王”肖肃之死,也与冀王脱不了关系?那为什么,当初圣人在得知肖肃死讯之后,会出奇的迁怒她呢?这其中,与她又有何关系?
白清的脑子,顿时有些大了。
这一刻,她真心承认,旁人说她傻,实在是准确无比的。
她可不就是傻么?
明明那本书中,女主角苏梅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朝堂大事,甚至于她还经常利用其独特的优势,为冀王出谋划策,言语中,每一次大事,她无不在与旁人言语时,淡淡的提及两句其中的重要人物。可她却偏偏以为书中没有大段详细的描写过朝政,反而以很大篇幅写她如何改良种植方法和粮种等农业方面的事情,便只以为苏梅提及那些,是因为事情涉及她的靠山冀王。而她对冀王的帮助,则是因为想要依靠,才会迫不得已之下,将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慷他人之慨的送了出去而已。
此时方知,原来真正不涉朝堂的,是她白清才对。
惊恐、惶然、伤心、自嘲……各种纷乱的情绪侵扰着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搂着连岷的手,也更为的用力。小家伙吃疼之下,却并不挣扎,只抬起小手,轻轻的拍在她背上,安抚道:“清儿姑姑乖,岷儿呼呼,不疼了。”原来,他以为她是因为疼,才会这般用力。
抬起头来,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