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东宫中大半对权势地位有些想法的宫女,皆都畏她如虎,一见她往东宫来,便避之不及的躲藏起来,生怕如同芊若一般,被她要回白府,再无出头之日。
他们乐见其成,也顺带着,太子会以她这种种的行动,来测试那些毒美人儿的心性。
其实私心里,白家父子二人对于白清如此误认太子的品行,更是觉得欣慰。太子殿下面相俊逸,身姿挺拔,对白清又宠爱的紧,曾经一度,他们的感情,好的让人心惊。特别是在太子妃初入东宫之际,白清与太子妃之间屡次言语不和,他们一度还曾担心过她,是不是对太子生出了什么不该存在的感情。
甄选太子妃的时候,圣人原也曾询问过白家的意思,是否愿让白清入主东宫,他们拒绝了。只因她这十几年来,被他们这群人保护的太好,性子太过纯净。
皇宫这种地方,不该是她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她竟是被宠的有些太过纯良了。
袁茂林那个小人,那般明摆着的心思,她竟然都看不透。芊若那么明目张胆的背叛和算计,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还有王淑仪、涂解语……
想到妻子的名字,白澈方才松散开一些的眉头,禁不住的又拧成了一团。
昨夜回到房中,他深深的看着她熟悉的容颜,看着她如同往常那般讨好他,伺候他,然后有意无意的说着引导她误解妹妹的话。那个时候,他突然发觉,成亲一年来,他自以为已经深刻了解了的人,竟然是那般的陌生。
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开口问一问,自己哪一点不如她那位表兄,竟是叫她嫁人一年多之后,还对其念念不忘,做出私会的事情来。
他承认,他有些莫名的受伤,更多的,是深深的恼怒。
他白澈,居然连自己的妻子都看不住,莫名其妙的,就带上一顶换了颜色的帽子。他对涂氏解语虽然不够深情,可也自认为给了她足够的尊重。成国的许多家族虽有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可私底下,哪家公子哥儿没有几个红颜知己,或者红袖添香的美貌丫鬟?
他白澈素来洁身自爱,青楼妓馆从不踏足,面对府中丫鬟,也都谨守礼节。即便如此,却也还是屡次引得她的猜疑,为此,还不得不遣走了几个自幼伺候他长大的丫鬟,之后在外院里,更是只用小厮,不使丫头。
到头来,他这个被时刻怀疑的人从未做过什么,她却早已与他人暗通了款曲。
还叫妹妹给揭破了。
他在妹妹面前,从来都是高大威武、颇受崇拜的,如今却叫妹妹知晓这般难堪丑陋的事情。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无颜再面对她。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来自妹妹的一个梦境,根本未经证实,他只得暂时忍耐,仔细探寻,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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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澈三言两语就将太子的思绪不知道带到了哪条沟里,肖肃却很明显的看出来,他是在转移话题。
他们三人年岁相差无几,性子虽有些不同,交往却也不少,自然的,对于各自的性情,都有些了解。
按白澈的性子,他如果想要隐瞒不露的事情,想必应该不小。
可惜他公务在身,离京在即,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去查探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思索了一下,干脆开口直白的问道:“师兄,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是否需要帮忙?”
白澈白清之母出自白云山庄,乃是白云山庄的大小姐。他的师傅姚月希,恰巧就是他们兄妹的嫡亲舅舅。是以,私底下他对白澈,均以师兄称之。
听得表弟提醒,太子才顿时反应过来,有些嗔怪的看了白澈一样,狐疑的追问道:“对,你今儿个的情绪不太对,在议事厅里就发起了呆,肯定有事情。快说,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这位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可没有多少事儿能够难得住他,难得他踌躇成这个模样,不寻个究竟,他心中着实痒痒啊!
“我没事!”白澈摇头否认,转眸看向肖肃,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子传,你这次要亲自前往江南道,对吧?”
“是!”肖肃干脆的点头应道。
白澈揉了揉有些犯疼的太阳穴,微微眯起眼睛,暗自斟酌起来。
南浔属于江南道辖下,若是走水路,倒是在京城前往江南道首府的必经之路上。原本他倒是想告假亲自前往南浔,查探查探自家妹子所谓的母亲托梦到底是否属实。可是,“江南贿案”一出,他是绝对不可能有时间离开京城了。若只是派遣几个仆役前往,稍不谨慎,恐怕会打草惊蛇。毕竟白氏祖地同在南浔,若真是闹出什么事情来,妹妹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
原本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回去禀明了父亲,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由他再想想辙描补一番,添派些稳妥的人,一同前往。
可是,父亲母亲感情深厚,若是提及母亲托梦,恐怕父亲心中又生思念,伤了身体。如今师弟有公务亲自前去,倒是可以拜托他顺道帮个忙。
肖肃行事素来有章法,而且论起阴谋算计,丝毫不比自己差。有他在,指不定能够叫他原本的策算,能够更完善一些。
反正事情如果属实,早晚都会暴露于人前,他也不担忧妹子在两个好友面前丢了脸。
定下心思之后,他直接的开口道:“有个事情,我想麻烦你!”
“师兄请说!”肖肃对白澈,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尊崇。
“你们都知道,父亲与我,对妹妹这件婚事从来就不太赞同。本来因为她的坚持,我们也都暂时妥协了。如今,她自己倒是生出了退婚的念头。”白澈皱着眉头,斟酌着语句,试图维护着妹妹本就已经落到谷底的名声。
愁绪满怀的他却没有注意到,听到退婚二字的时候,肖肃的手掌顿时握拳,眸子里,泛出一片惊异,还有隐隐的喜悦之情。
退婚,她打算退婚了。真是太好了!
“上次她被送往玄慈观祭拜母亲的时候,母亲给她托了梦,说是袁茂林在老家南浔早已有了妻室。而且,她的妻子在他前来京城应试之前,就有了身孕,如今,应该已是产下了一子。当初因为大家的极力反对,也没来得及细细查探袁茂林的情况,就算没有此事,若他真要与我妹妹成亲,我们也自当查探一番才是。是以,我想拜托子传,去江南道的时候,顺带护着我家的仆人前往,如果有空余时间,能帮忙打探一下自是最好。”
听得他一番话,太子面上的戏谐之色全然褪了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厉声问道:“你说的,可是属实?”他连瑧宠着疼着长大、仿若自家妹子的姑娘,竟然被一个有妇之夫给骗了去?
本来那人处处算计他们的妹子,图求权势地位也就罢了。反正他是太子,他父亲是皇帝,整个成国都是他们的,给得起他想要的那些。只要在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的同时,他能够做一个好丈夫,好好儿的伺候着他们家的姑娘,给他,也不是不行。
可这种既然已经有了妻室,还满口谎言欺骗他妹子的男人,绝对不能轻饶了去。
☆、第017章
肖肃本就冰冷僵硬的脸,几乎在一瞬间,陡然又降了好几度。一双剑眉拧成了一团,眸中含怒,死死的盯住白澈,等待着他的答案。
那个男人,他竟然停妻再娶,陷她于不义之中。而且,在他们订立婚约的时候,那个女人的孩子,尚未临盆,如此算来,白小姐嫁给他,岂不是只能为妾?就算杀了那个女人,她也只能做继妻。不管何种情况,都得不到正室嫡妻的名分。
实在是欺人太甚。
比起他们压抑不住的愤怒,早已经经历过了愤怒到平静这一系列情绪变化过程的白澈,倒是显得分外沉稳淡定。
他只微微的皱着眉头,淡淡道:“是否属实,就要等子传回京之后才知道了。”
太子点头称是,松开拽住他的手,转脸看向肖肃,郑重的叮嘱道:“表弟,我会跟父皇禀明此事,让他多给你几日时间。去江南道之前,你先去南浔县,好好儿的查探查探,若真有这么个人,记得将他们一并带了回来。我倒要看看,妻儿就在眼前,他还能说得出什么辩驳的话来!不治他个欺君之罪,我就不是太子连瑧。”
肖肃点头,眸光中充满了戾气。
“不行,子传不能带人回来。”白澈摇头,否决了太子直愣愣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的粗糙计划,解释道,“袁茂林所为之事,说大了,那可是欺君。毕竟当日他当着圣人的面,亲口说了尚未娶妻的话,若是被拆穿,那可就是死路一条。子传与我白家关系太过亲近,又曾露过求亲之意,若由他带了人回来,对方不认,倒是可以倒打一耙,说他为了求娶妹妹,陷害他。如此不但解不了如今之局,反而陷子传于不义,实在不妥。况且……”况且当初可是妹妹上赶着要嫁给人家的,就算对方在其中弄了诡计,可旁人却不知晓。
这般直白的做事,然后退亲,并且扣他个欺君的罪名,就显得白家太过仗势欺人了些。妹妹的名声本就不好,若是在这件事情上再出了问题,将来,还有谁肯娶她?
听到白澈提及求亲之事,肖肃耳根有些泛红,却也斩钉截铁的回道:“无妨,我不怕!”反正名声之于他,从来就不是问题,他在京城里的名声,难道还好么?
“你的名声问题尚在其次,那女子若是知晓她的出现会害得自家夫君人头落地,必是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届时她一反口,咱们必定陷入被动。妹妹所求,若单单只是退婚,倒也就罢了,偏偏她不光要那人算计成空,还要他获罪伏诛。是以,咱们绝不能够牵扯太深才是。”自家妹子第一次希望一个人死,做哥哥的,怎么也得成全了她才是。
“她要他死?”太子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好似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他所言之语,不敢置信的问道。
“是,她想他死。”白澈笑了,点头答道。
初闻之时,便是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从小到大连蚂蚁都未曾踩死过一只的妹妹,竟然会那般直白的告诉他,她要给那人安上一个欺君的罪名,要他死。
他看得出来,她说的很认真,跟以往所说的威胁之语,完全不同。她是真的,想要他死。
其实他也想不通,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因为一个梦,她竟然有了置人于死地的念头。她告诉给他知道的那些,定然不是梦中的全部事情,恐怕,在她的梦中,他带来的磨难,定然有许多,才会产生如此效果。
只是,她就那般的深信,她的那个梦,便是事实的真相么?
不过,那人如此算计他的妹妹,也是该死,并不无辜。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几日不见,她感觉好像就不是她了一样。”
“我寻了陪同她前往玄慈观的仆从一一询问了一遍,除了回京途中惊马受伤之外,倒也并无其他意外。”毕竟关系更亲近,他也亲眼所见妹妹的变化,比起太子来,白澈有更明显的感觉,“只清歌说,法事那天清晨,她进禅房去伺候的时候,妹妹已经起来了,一个人立在窗前发呆,然后就突然提出想要在玄慈观多住几天。回京的途中,还跟清歌说她不想嫁人了。所以她说是母亲托梦,我信了。”
太子抬头扶额,嘴巴张了几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鬼神之事,太过虚无缥缈了些,原本他们也都不太相信的。可如今的变化,除了如此,别的根本解释不通。
毕竟前往玄慈观之前,她可还是惦记要与之早日成亲,走的心不甘情不愿的。
想了一会儿,依旧有些踌躇,便干脆也如白澈一般,信了白母托梦一说,不再提及白清的变化,只转回原题,问道:“算了,先不提这个。悠然,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说来听听,咱们合计合计。”
白澈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垂下眼皮,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个法子,咱们几人可做不成,恐怕还得圣人帮忙才行。”
“还得父皇帮忙?”太子眼睛一亮,唯恐天下不乱的问道,“是什么样的大计划,你快说。”
“前些日子,他不是还嫌弃翰林院太过清闲,撺掇着妹妹去找圣人给他要官职么?如今‘江南贿案’曝出,圣人指派了子传全权负责。你们说,能不能求圣人给他封个钦差之职,陪同子传前去江南道。让他去巡视江南,安抚百姓,给他一个‘衣锦还乡’的好机会?”什么样的阴谋诡计,被人揭穿了,都会与自身不利。只这种法子,才能够叫他自己走进死路里去。
他袁茂林不是看不上庶吉士,不想呆在翰林院里面熬资历么?如今这件震惊朝野的大案,交给他来办,虽然只是个没品没级的钦差大臣,可名头好听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