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这是林芳姐姐。潘争铮笑着向我介绍。
哈哈哈,后生仔,她叫你叔叔,叫你婆娘姐姐,你们岂不是差了辈份?坐潘争铮旁边的一位伯伯笑了起来,边笑边往外面挪了挪位置,喊我坐过去。
挨着潘争铮坐下后,就像木板上面有倒刺,我坐立不安,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有双翅膀,赶紧起飞。
潘争铮问了我许多家里的情况,最后说到美男跟兔兔两年多来,完全没有音讯时,我们都沉默了。
车子远离城区,上了村道,蹦的士高的时间来临了。
潘争铮的女友一声大过一声的尖叫,漂亮的小脸惨白,不停喘气说:争铮,你家这环境也太差了吧?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坐个车要把我的心脏给震碎了!潘争铮不停温柔安抚,把她抱在怀里哄。
我起初还低着头,瞄瞄他们,没过一会,便睡着了,脑袋习惯性的往右偏,歪在了旁边伯伯的身上。
睡梦中感觉到我的头被人轻轻拖了一下,迷迷糊糊睁眼一看,潘争铮正抬手把我的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说:累坏了吧?别只顾着学习,要注意身体,看你瘦的,靠叔叔肩膀上,好好睡一觉!靠上他的肩膀后,鼻子里立即传来清新好闻的体香。
潘争铮家离城里比我家近,睡得正香时,潘争铮轻轻摇醒了我,说他们到家了,要下车了。他笑着打趣说,这么大只的小猪了,睡觉还流口水。
我一摸嘴角,才发现嘴边湿湿的,一大滩哈喇子,潘争铮的衣服被我弄湿一大片,我难堪极了,说了声:叔叔,不好意思!后便再也不敢抬头,深深的自卑笼罩着我。
他家就在马路旁边,潘争铮矮健的跳下车,细心温柔的把他女友抱下车,抱下去后没有再放下来,直接抱在怀里往家里走,潘争铮对那女孩如此柔情的一幕,一直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二叔叔头脑灵活,又有一帮小伙伴跟着尽心尽力干活。鹰勾鼻给他的差事,完成得非常好,小小赚了一笔,酒店盖完后,鹰勾鼻又把他介绍给自己的生意伙伴,承包到了新工程。
那一年,偶尔从在城里擦皮鞋的邻居嫂嫂口中得知,厌厌越来越不正常,擦皮鞋攒了点钱,就不知所踪,过一两个月再脏兮兮,跟只流浪的丧家犬一样回来,在她们几个嫂嫂租的房子里,洗上半天澡,嘴里不停狠狠嘀咕,找到他们,杀了他们。看见穿灰蓝色衣服的人就追着打,因为瘸了一条腿,战斗力远不如从前,反被别人打过许多次,被人打得杀猪似的哎哟哎哟哀嚎,那条伤腿越来越瘸,活活一只铁拐李。
每年过年,美男爹娘都会来我家,问我们家是否有美男跟兔兔的消息,满怀希望而来,流着失望的泪水悻悻而归。
2000年夏天,经过几年的竭尽全力,我成了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被湖南大学录取了。
二叔叔宴请了全村人跟亲朋好友来喝喜酒,连续放了三场电影。
☆、第一四七章 潘争铮被厌厌打
我被湖大录取,成了1996年后,我家第一件大喜事。
二叔叔自大叔叔没了后,难得开了笑颜,他眼神里满是赞赏,夸我为老X家争了气,谢师宴要办得声势浩大。
傻把式跟三鸡公到城里买了许多鞭炮与烟花。
大婶婶带我买了好几套新衣服。
我爹娘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杀了一只猪。
谢师宴当天,二叔叔一早提着几串鞭炮,带着我们三个小的,来到大叔叔坟前。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跪在大叔叔坟前的我,好像看到他站在坟堆上,瘦小的身材,却满身精神气,温和的看着我,笑着说:小猪,都大姑娘了!
哥哥,你看到了吗?小猪为咱家争了气,是大学生了,个子也长高了!二叔叔跪在石碑前,抚摸着碑上刻着的大叔叔名字:哥哥,如果你还在多好啊,如今我在城里能赚到钱,小猪跟弟弟,小文(我弟弟)读书很争气,咱家的日子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苦!
告慰完大叔叔后,回家路上,我脑袋里一直有声音在嗡嗡作响,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
二叔叔开着鹰勾鼻的面包车,亲自把我的任课老师全部接到家里,所有邻居与外婆家的亲戚,全部都来了。
面对亲朋好友们的赞赏与恭喜,我晕晕乎乎,不是那种得意的飘飘然,是高考前用力过猛,紧绷的弦突然松开后的虚晃感。
厌厌很聪明,从小就会用各种闹腾与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几年,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美男跟兔兔,擦皮鞋攒了点钱就往外面跑,没有人知道她瘸着一条腿去了哪。
听邻居嫂嫂说,从外面回来后的厌厌,像一只脏兮兮的可怜流浪狗,身上没有一分钱。
我家亲戚、她外婆家的亲戚,或者美男家要办红白喜事,只要她从一起擦皮鞋的邻居嫂嫂们嘴里得知了消息,这铁拐李就会混在贺喜的人群里,眼巴巴的看着来来往往吃酒席的人,没有找到她的梦中人后,便屋前屋后疯跑,尖厉叫唤美男跟兔兔的名字,非常遭人嫌恶。
有两个办结婚酒席的亲戚,被厌厌这样一闹腾,在亲家公面前大失颜面,气得跳脚。为此特意跑来家里,对着叔爷爷狠狠抱怨,叔爷爷只能陪着笑脸,说尽了好话,抹尽了辛酸泪。
那天,防着厌厌出来捣蛋,二叔叔一再交待小叔叔跟我弟在台阶上守着,如果看到厌厌,就用棒子把她赶走。
上午10点多,潘争铮扶着他娘前来祝贺。
离上次在车上偶然相逢,时间又过去了快两年。
潘争铮瘦了些,神情有点疲惫,衣服还是讲究,一条比较紧身的天蓝色牛仔裤,显得屁股很翘,双腿很长,很直;上身一件看起来很简单的白色V领T恤,随意扎在牛仔裤里,脚上一双白色波鞋(款式跟现在的NIKE差不多,我们叫波鞋),看起来青春无限好。
看到他,我就莫名想起,那次在车上偶遇他跟女友时的场景,深入骨髓的自卑,注定了我再不敢跟小时候一样,很傻很天真的跟他争锋相对。
从小人精的我,内心极度敏感,自尊。
小学,初中,同学都是村里人,感受不到差距。到了城里高中,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情窦初开的年龄,家庭条件好的同学,体面光鲜,很受同学们羡慕。
人的幸福感其实来缘于自己的主观思维,没有攀比,没有差距,即使贫穷,也会心态平和。一旦开启了攀比模式,如果外在因素无法改变,自己永远处于下风,便会不平衡,虽然可能得到的远比以前多,但还是会觉得不开心。或许我的这种心理是自茧作缚,但却是那时青葱年少的我,最真实的心态。
看到潘争铮就是如此,他的清新气质,良好家境,漂亮女友那一身天仙似的的白色连衣裙,对照当时穿着不合身形的衬衣黑裤的丑小鸭,感觉自己低入了尘埃。
我虽然穿上了大婶婶给我买的新衣服,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跟潘争铮之间的差距,就如我们还在穿的确良,别人已经穿上了柔丝T恤,我们穿上了柔丝,别人已经把真丝吊带弄上了身!
从台阶上一看到他,我就很难为情的躲进了房里,他扶他娘进了屋,我便走出房门,躲在厅屋里。
当时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就是想极力躲着他,那次狼狈的偶遇,让我一直耿耿于怀。
潘争铮扶他娘坐下后,追来了厅屋,他一出来,我赶紧跑进厌厌曾经睡觉的杂物房。
矮子精,我说你跑什么?潘争铮走进杂物房,大笑。
叔叔!我礼貌的叫他。
唉,你咋变得这样拘束了?完全不是前几年那嘴巴跟老鼠嘴一样尖的小猪了!
噢,叔叔,我娘让我去烧火,我走了!太尴尬,只想快点走。
恭喜你考上大学,以后叫师兄吧,别叫叔叔了,我才比你大4岁而已,只可惜你一上学,我就毕业了,不然在学校有我这个师兄罩着你,矮子精你就幸福了。
恩,好的!
两年没见,长高了许多,看来不能再叫矮子精了?这两年,吃多了尿素啊?长这么快!这家伙看来不知道见好就收是什么意思,我都无心跟他斗嘴了,还是不放过我,竟然说我吃尿素,叔可忍,婶不可忍。
你从小吃多了腰花吧,长这么高?
哈哈哈,师兄现在还用不着吃腰花,20年后再吃,那时你天天炒给我吃好么?潘争铮大笑,笑容像极了美男开怀大笑时的样子。看来他也长大了,不再是4年前那个没有谈过恋爱的愣头青,对吃腰花很难为情,我不但没有气到他,还被他将了一军。
这时,二叔叔接来了我的几位恩师。
鹰勾鼻带着10多个生意伙伴,开着小轿车,来为我祝贺。鹰勾鼻是二叔叔事业上的贵人,很重情义,他带人开车来我家,是二叔叔也没有想到的。如果厌厌不作死,嫁了鹰勾鼻好好过日子,那我们家该是多么美满富足,可惜啊!
我爹娘乐不可吱,忙不迭的招呼他们,把我从杂物房喊了出去,让我去陪老师们聊天。
我跟潘争铮到房里坐下,老师们对着我一顿夸赞,直把我夸得面红耳赤,比骂我一顿还难堪。
叔爷爷几年来第一次破戒,喝了点白酒,满面红光,夸我懂事,说我为了帮他家做家务,还休了一年学,又引起几位老师一阵啧啧声,哈哈,真囧!
班主任说,小猪性格有点放不开,心思太敏感,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以后要心态放平和,谢谢您,老师,只是您不知道,曾经的小猪也天真无邪,快人快语,只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心思自然就重了。
美男娘坐了一会就要回家,她拉着我娘的手臂,眼泪盈盈:这都4年多了,小X跟艳妹子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我跟他爹想及了他们。他爹已经两个月没下床,估计大限快到了,小X几个兄弟全部回了家,在美国的老五前天也赶了回来。唯独小X,他大哥,二哥这几年到处找过,没有一点音讯。他爹这几天一直吊着一口气,眼巴巴的等着小X回来,不知道还能撑几天。
美男娘一席话,勾起了我对兔兔的无限思念。晕晕乎乎中,发现屋里的每个角落都是她的影子,她温暖人心的笑容,她轻轻唤我名字,她耐心哄劝耍赖哭闹的小猪 这个我人生重大的日子,多么希望能跟兔兔分享,没有她的祝福,快乐残缺了一大块。无限的思念如涛涛洪水,将我掩没,我跑进房里,蒙着被子痛哭。
正哭得忘我的怂小猪,被屋外的几声惊呼声震了起来,擦干眼泪,跑到台阶上。
阴魂不散的厌厌最终出现了,在池塘边跟潘争铮扭在一起,几年前的贴身肉搏再一次上演。
美男娘半跪在地上,我赶紧跑下去,把她扶起来,扶着她退后几步。
美男娘看着滚在一起的两人,急得直拍胸口,满脸恐惧。
在另一个房里陪鹰勾鼻一行人喝酒的二叔叔,奔到池塘边,爆怒使他脸上的肌肉都在闪跳,他从潘争铮身上用力拉起厌厌,抬脚狠狠踹了过去,往肚子上狠踹了几脚。
厌厌绻缩着身子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杀猪似的嚎叫。
鹰勾鼻拉住了爆怒的二叔叔。
二叔叔气得喘着粗气,历数这几年厌厌的作死作恶所造成的恶果,说到最后,眼泪迸出,声音哽咽。
鹰勾鼻拍拍二叔叔的肩膀,低下头深思了许久,看了看完全没有人样的厌厌,眼里无恨痛惜,没有再说一句话,爬上了台阶。
潘争铮从地上爬起来,白色T恤在地上沾了好多土,脸上被厌厌的九阴白骨爪,抓出三四条伤痕,特别深,渗着血丝,看得出厌厌拼足了劲道。
看他一脸莫名其妙,很无奈的摸着伤痕,扯着嘴角嘶气的表情,心疼又觉得难堪。
美男娘心疼得老泪纵横,说话声音都哆嗦了:老七,给娘看看,伤到哪里了?痛吗?
没事,就是破了点皮,娘,你没摔到吧?潘争铮扶着他娘,关切的问。
娘没事,就是手腕扭了一下!
这个人已经癲了,我都没认出来,完全没想到这瘸子就是她,她一拐一拐迎面冲过来,对着我就是一掌。把我娘都带翻在地。潘争铮嫌弃的吐了吐口水,拍打衣服上沾的土。
看把戏的邻居围了过来,看着地上死狗一样的厌厌,像观赏一只臭咸鱼。
潘争铮,你放走了艳妹子,现在我再也找不着他们了,我恨你,我要杀了你!身后传来厌厌的尖厉狠叫。
娘,我们赶紧走,这是个癲婆子!潘争铮在地上滚得灰头土脸,扶着他娘走了。
厌厌想冲出人群去追潘争铮,被小叔叔跟我弟用赶羊的竹棒子,迎头一顿爆抽,被打得绻缩在地上。等潘争铮跟他娘走到了村口马路上,他们才停下来,挡在厌厌身前,眼里冒着能烧熟土豆的火焰。
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