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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等温思贤酒醉醒来后,二娘早已不在府中。对此情形,苦酸麻涩皆在心头绕过。可是前路在何?温思贤困惑不知。
上午时分呆在普宁坊,裴夫人见宝袭又带了礼物来,十分不适。宝袭却道,皆是姑母心意。又笑着打趣,姑母不擅针线,还指望裴夫人多费心一二,这些权当束侑了。裴夫人听言不禁笑出来:“好张乖乖小张,今日有上好的水炼犊,午食定要留的。”
洪梨也挽了宝袭说话:“今日牛犊十分鲜嫩,吾家厨娘最精的便是此菜了。温姐姐可不许走。”
宝袭听得有些糊涂,仔细问了才知这水炼犊竟是将小牛羔生杀了,取最鲜嫩肉块投水沸去血沫后,加入秘制多种酱料煨炖而熟的。听着有点象后世的酱牛肉,不过如果是小牛羔的话应该味道却更美。裴夫人倒有些好奇:“汝家不食这些么?”
“吾家姑母好佛食素,阿兄倒是好些肉食,可大约自小食惯了,也只是拣着五生盘之类的来吃。况如今在外常有宴,归家更爱食些清淡的。”宝袭的话让裴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楚意,眼中不由有泪:“洪道倒是最爱这些的,可如今……”这生怕是再吃不得了。洪梨的眼眶也红了,宝袭左右看看甚无力,只好劝慰:“便是锦衣玉食,心气不顺又有何羡慕。洪道他舍身为族,自当传颂百年。更何况不过口腹,那僧人是连酒都喝的。”窥基师傅如今是不再驱着三车胡闹了,寺中也不再见美色,只是仍不学经,天天坐在院子里饮酒,不然便是发呆。仍然不是僧人模样,可住持主丈却已经甚知足了。
午食准备时,宝袭有些兴趣,便往厨下观瞧。裴夫人也听过温二娘好厨的风声,便由她去了。细看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果真有些门道。看得来了兴趣,宝袭也亲手做了一盘鲜奶蛋羹并蛋皮银芽卷。裴家厨娘瞧了甚欢喜,自是赶紧端去奉上。宝袭去洪梨屋中净手整发后,才又转到了外堂。只是一进门,便瞧着屋中竟然有客。仔细一瞧,竟是裴炎与程处弼?
第97章 四人行
“就没见过汝这样的!”
大中午的跑到寺庙来,找和尚蹭饭。
窥基抽得嘴角无力,可院中小沙弥却挺欢乐的又去捧了一份斋饭过来。平炕之上只有薄薄茵褥,坐着着实不舒服,更别提看着就没食欲的斋饭了。宝袭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那头尉迟假和尚却是大碗吃肉大口吃酒。宝袭心里甚不平衡啊!是故,把饭食全塞进腹中后,强烈要求:“吾要吃茶。”
“没带!”尉迟洪道答得十分痛快。宝袭撇嘴,堵气坐在一边。那头尉迟也不理她,自顾自喝着自己的酒,然后躺在炕上呆呆望天。如此直过了足有两个时辰,红日往西时分,寺中渐有梵唱响了起来。宝袭自嘲一笑,遂是下炕:“叨扰了,吾走了。”
尉迟拧眉,看着往外走的玉人,身如纤楚竟又象是削瘦了。遂叹气:“吾帮不得二娘什么,留间屋子给汝发呆,还是行的。”
“多谢。”
尉迟这间院落本在崇福寺角上,往自山门而出的时候,梵声吟唱越是清晰,正望大殿时,瞧却那一排排光光头颅虔诚模样。宝袭笑了,叭嗒叭嗒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砸在青石地面上,落出一地洇晕。然后一方青帕出现在了幂篱之外。猛的惊心,往左退了两步出去,抬头看。青色圆领遥郏嫔渌啵患嘌纳倮桑桥嵫祝客笞笥乙活挥写拚晟饔肽切┤松碛啊T偾颇欠脚磷樱跃缮斐黾性谥讣洹�
半侧过脸,自己抽了帕子出来。试净面颊后,微微福了一礼后,转身便走。裴炎也不追赶,只是认真说了一句:“吾有意求娶二娘。”
什么?
宝袭停下了脚步,而后裴炎慢慢行了上来,环视曾经香火鼎盛,如今却甚是凄冷的长安第一寺。语气仍旧平静却认真:“吾有意求娶二娘,愿立重誓,终生不再纳妾。若有相违,教裴某仕途凋零,门楣尽丧。”
又一个发誓的!宝袭不禁笑了出来,负手立在原地,一句不答。
裴炎转过脸来看了一眼,隔着幂离看不大真切,可瞧那模样倒不象是忐忑的。心中起劲,志气更高:“吾知二娘不信,愿在婚堂对天盟志。”私下山盟海誓无甚稀罕,说悔便悔了,哪个会把枕边戏语当真?可若是在大婚礼堂,万众之前立誓,却是有些效力的。别的不说,便是名声二字,也是轻易折辱不得的。
幂离后温二娘似乎吐了一口气:“有谢郎君垂青,只是吾并不怎样心动。温氏非妒妇,郎君会错意了。”说完又欲相走,这次裴炎大步挡在了身前,只有一步之遥几乎可见纱后利眸。一瞬间裴炎脑海中闪现出了那日情形,尉迟就那么把自己用过的残酒送至温二娘面前,那样丽色对看过来,一瞬的凝滞笑意怔得裴炎呆僵。之后午夜回转侧身,眼前每每出现的都是那瞬。不哭不恼笑语盈盈,却哽得人心里如针锤扎透,可血泪竟似早已空干。
“是裴某失言!温氏愿求有情人,裴炎爱慕二娘,愿求相揩白首,共度余生。”见温二娘似乎不为所动,又添:“裴某并非看慕二娘美色,若是有意丽质,早便有此作想,是么?”
这倒是句实话了。宝袭不想与他对看,半转过脸来,看道边花丛。二月无末日,是故三月初一成了沐休。才是初春时分,绿柳桃叶已有青叶上挂满树,可花圃之中支仍自萧条。崇福寺最盛的牡丹园内尚是小叶青微,路边道上海棠、春兰等四时俱全花草更是才露尖尖角。只那破土嫩芽颜色着实可爱。那么青嫩鲜活,顽强的从土堆枯枝中挣扎出来,在风中摇曳那维持不了几日便会转深变重的青嫩芽儿。心中爱怜,不由伸手过去拨了拨,鲜淋淋的手感即使相触也感觉得到那勃勃的生机与斗志。
裴炎赏之陪看,并不介意时光流逝。可宝袭不可,虽离坊门相关还有不短时候,却奈何她今日所乘的乃是小车。更何况还有这么一个人要打发。立起身来再看眼前端肃少郎,与阿兄、尉迟、还有程呆子差不多年纪。也是,他们本是同科,原该相仿的。只是这几个倒也有趣,性子竟无一人相似。可天下人真有相似之人么?差这毫厘、谬之千里。。
盈盈一拜,却不言语。转身离去,而这次裴炎没有追上。只是一直立在原处,凝看着远去丽影。直至出得山门,再看不见后,旁边躲开小侍才悄步上来。“郎君,温娘子可应了?”
裴炎扭头回看了一下尉迟所居那小院,信然淡笑:“倾城名花,哪有那么容易攀折的?”
“不过郎君有法子的,是么?”
裴炎负手,笑了。
青车吱吱扭扭前行,柳江驭车的速度不快不慢。车里宝袭有些困倦,蓉蓉有些忧心的看着娘子神色。适才在裴夫人那里,好端端的,却在看到两位男客后与洪梨娘子告辞。倒吓了梨娘一跳,也唬得蓉蓉一时不知原故。娘子进寺院,蓉蓉识趣没有跟着,可少时便见那位裴郎君也跟进了寺里,心里便大概明白了。如今见娘子这般落寞,便放低声量说了:“这位裴郎君也是个不易的,裴大人无甚大才只靠关系祖荫当了个四品都尉,阿娘裴夫人手段厉害、嘴利不饶人也是在长安有了名的。连亲妹妹都不大理他,与裴大人关系也不甚好。裴大人家里还有二滕,皆是有品级的。此处还有三个庶弟两个庶妹,不过文章才气均远不如嫡长兄。裴大人虽对夫人无甚大义,却十分赏赞长子。”
“听上去倒还将就。”娘子的回声有气无力。
蓉蓉接言:“只是奴有一点浅见,裴郎君在相仿贵子中一向数一,却数次败在郎君手下。这男儿心思若是小起来,其实比妇人也好不得多少。”
柳江正在外头驾车,却听得厢内二娘似乎一阵大笑。声嘶里隐隐含着凄厉,听得柳江阵阵摇头。厢内宝袭笑得直捂肚子,趣看蓉蓉:“尔倒机慧。”竟然连这种事也想象得到。蓉蓉并不惊乱,垂头又加:“且娘子与窥基师傅之事……便是裴郎君这时不介意,时日久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娘子又当如何?”
宝袭撇嘴:“那嫁与旁人就无事了?”蓉蓉禁口,垂头不语了。宝袭苦笑一下,抚慰的覆上蓉蓉有些过腴的手背。相触时,蓉蓉觉到娘子的手心冰冷一片。
因那裴炎无有纠缠,是故回坊时倒还早些。依旧在后巷停车,宝袭扶了蓉蓉下车,柳江绕道前巷进侧门放车。正是余晖,巷内不明却也不甚暗,本是一条通道无人,却在行近小门处时,发现一碧色袍摆。然后程处弼黑着一张脸从阶上站了起来。蓉蓉左右看看,有些尴尬,在娘子耳边低一句:“奴在门后看着。”便闪身进院去了。
“汝知道裴炎今日去那里要做甚么?”
程处弼满心头的全是火气,自己本不打算去的,可路上看到裴炎带着礼色往普宁坊后,便心头有动。跟了过去,一同下辔时瞧到了温家的青车在外,看向裴子隆,其竟然扫过来了一个意昧深长的笑意,隐隐还含着挑衅。当时便差点气炸,可回想上次之事还有泼猫记仇模样,便笑了。进去后,果然温泼猫半点面子没给裴炎,扭头就走。可那裴炎裴子隆……
“他欺负汝了?”居然气得程三拳头都捏得直响。宝袭问话时确系一番‘好意’,可惜好人没好报,程呆呆一眼瞪过来,凶狠之极。宝袭撇嘴,这年头还是不要当好人了。哪怕呆呆,也不要随便帮。见温二娘又转成了凉凉模样,程处弼火气一下子又没了。可回想还是觉得牙紧,眯眼冷道:“裴子隆与裴夫人是远亲,却系同宗。汝走后,裴子隆竟说冼马裴故所今年来了长安几位新人,族里力气有限,有些无甚大才的人得让些位置了。”
宝袭立时便有了精神:“他有权力处置裴夫人那庶兄?”
程处弼冷哼:“裴子隆是宗子。而那人……汝听了也该知道是何等人,没有宗里挺着他,他算什么?”说完见温二娘唇边似乎有笑,心中十分不悦,可……还是压下声量来:“这事可对裴夫人没甚好处!”尉迟宗对那妾早没情义,可若其庶兄倒了台,谁知道会不会心起怜惜?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温二娘讶异调侃的目光看得程处弼脸上有些发红,扭转脸去,有些愤愤:“他就是那等人,专好手段的。”
“那是三郎命好,若汝生到他家去,不会手段能压得住滕妾庶子么?”
程处弼无语,瞧着地面一会后,自苦笑了笑,踢了一块小石出去,怅然:“吾家也开始走样了。前日又有一姬有孕了。阿娘气得直哭!”
“三郎又心疼了?”宝袭可是半点不同情那崔老太太。
程处弼摇头,无力的吐出一气:“只是觉得那时很好。”
“流光一去不复返,三郎想开些吧。”温二娘的话依旧凉凉,可程处弼却终是寻到了这句。有些凝眸的看向眼前少女,算下来也相识两年有余了,可是真的看不透。那日温大为何哭成那样?程处弼想不通就去问了二哥,二哥看看自己没有作解。又去问了洪道,洪道无力摇头。最后程处弼实在无法,便登了二嫂的门。
极难得的,二嫂居然见了自己。
然后程处弼很老实的把温大失声大哭的事说给了二嫂听,二嫂很快就给了回复:“能哭出来,便是大幸。”
而后,程处弼想起温二娘笑眯眯骂人的模样,还有背后阴阳怪气的冷冰冰坏嘴巴……
“汝、汝……”
汝了半天还是汝?宝袭联前想后,大概猜到他想问什么了。很老实坦白:“裴炎说了,他想娶吾。”
“那汝怎样想?”这次问得很快!宝袭有些奇怪的看程呆呆,程处弼十分尴尬,先是别转脸,可很快便扭了过来。迎上温二娘若有所悟的明眸,抿抿唇捏紧了双拳,有些颤意相问:“二娘、嫁给吾,可好?”
第98章 迷心乱
宝袭呆了!
怔怔的看着这位仁兄,不知怎的,竟突然有宇宙洪荒之感。那句怎么背来着?日月晨什么什么?还是天地什么什么?
程处弼绷了全身力气说的,说完尴尬之极,垂头等着温二娘回复。可是好久都没有动静,抬头看就见温二娘眼睛眨眨,似有些糊涂。不觉心里发凉,抿抿嘴加话:“吾一定好好待二娘,吾说话算数。况且还有二嫂在,汝当信之。”
一声苦笑,宝袭无力到了极点。看向程呆呆面上那般的认真,十分欣慰。拍拍其肩:“三郎真是个好兄弟。不过汝也不必这般,该出主意的时候吾不会不管的,别的不说,吾也是想让公主痛快欢喜的,不是?就算是吾嫁了人,不好再和三郎商议,也一定会使劲的。三郎放心啊!”
“温宝袭!”
程处弼一声怒吼,简直气毙。指节握得咯咯响,宝袭看之色怯,小声问:“三郎不会想打吾吧?”本是逗他,却不想迎风一拳扑面而来。宝袭呆了,而后,拳风贴着耳边捶到了身后墙垣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