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如愿以偿了,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啊。可为什么,她的心这般痛,这般空,多少刻骨的恨和伤情的泪,都填不满?
“铃铃铃——铃铃铃——”
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沈碧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眼泪倒流回去,接了电话。
“喂……我是……对……”
“什么?”
“你确定?”
“好……我知道了。”
沈碧云缓缓挂掉电话后,又慢慢地抬起头,她的眼底已经没有了泪,但她的样子,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田宓的心忽然抖了一下,她用力抿紧了唇,可还是止不住颤抖:“妈,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小宓,那边有人说,找到一个人的尸体,”沈碧云说着握紧田宓的双手,她反复深深呼吸,极力忍住泪,仿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综合特征和萧珏很像,让我们去做DNA鉴定。”
怎么可能?
他明明要她等他回来?他明明说了要跟她离婚、要放过她,他怎么可以食言?他怎么可以!
田宓恍恍惚惚地偏过头,凝望着随风飘舞的白色窗帘,那样触目惊心的白,被天风吹得翻转着,一点一点地,把窗外温暖的阳光卷起来。
世界黯淡了,噬骨的冷意随着那片不断翻飞的惨烈白色,将田宓的身和心紧紧包围着。
沈碧云本来就已经心如刀割,此刻看到田宓脸色惨白的模样,更加不忍心:“小宓,你要是不想去,就在家里休息吧,你的病还没好,看到他的……他的遗体,我怕你受不了……”
“我不信!”
田宓猛地推开沈碧云的手,她用力咬紧自己上下打战的贝齿:“他没有了,他不在这里了!我不相信!”
她说着,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世界有一瞬的黑暗,那深邃的黑色卷着满屋子的白,旋转,旋转。在漩涡的中央,她看到萧珏的脸就在自己眼前,他缓缓地伸出手,仿佛要将自己揽进怀里。
连日来的变故早已令沈碧云心力交瘁,她用力抓住田宓的肩膀,声嘶力竭的喊着:“小宓!妈跟你一样心痛,你别傻了好不好?你这个样子,*心里只会更难受!你要让*心,疼死吗?”
蓦然间,悲伤向洪水般冲向田宓的头顶,湮没了视觉,湮没了听觉。她微微闭了闭眸子,再睁眼,世界明亮清澈地好似天堂,可是萧珏,却再也看不到了。
“妈!”田宓紧紧抱住沈碧云,哭得声堵气噎,发丝根里全是黏腻的汗水,身体剧烈地发抖,“对不起……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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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哭之后,田宓仿佛瞬间成熟了许多,她变得出奇地冷静,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有再流。
最终她决定跟沈碧云一起去,尽管沈碧云坚决不同意。可她不能这么没有担当,只顾着自己伤心,而让婆婆独自去承受这一切。
杨铮作为官方代表、同时也是萧珏的好友,也去了现场。他那天的神情也很低落,见到田宓后,他温柔地拍了拍田宓的肩膀,嗓音低沉到将近沙哑:“别怕,先别往坏处想,我陪着你。”
那天田宓穿了一条无袖的粉红色连衣裙,她记得萧珏最喜欢她穿粉红色,说是粉粉嫩嫩的装得特纯情。何况,她并不想穿的太肃穆,她始终不相信躺在屋子里的那个人会是萧珏。
温热的触感从肩上的肌肤处一直向心底蜿蜒,不知道为什么,在杨铮面前,田宓总是变得特别脆弱。
她差点就哭了出来,但她没有,她只是咬紧下唇,反手握了握杨铮的手。她知道现在不该哭,什么都没确定呢,她怎么可以哭?
再不济,她也不能把这种情绪传染到婆婆身上,这些日子以来婆婆已经*碎了心,她不能再惹她伤心。萧珏是个孝子,他要是知道自己这样,一定做鬼都不会放过她的。
这样想着,她又特想抽自己两巴掌,想什么做鬼啊,这么晦气。
真正进屋里辨认的时候,田宓努力着,神色平和地要求沈碧云在屋外面等着,然后她和杨铮一起进去。
田宓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但当她看到床上那具被白布掩盖的尸体时,那感觉就像有什么人正狠狠地踩在她的心脏上,“咯咯”的断裂声充斥于胸膛的每一寸空间里。
她当时脑子很乱,整个身子的骨头都像要散了架一般,晃悠悠地怎么也站不稳,她伸出手,却连掀开白布的勇气都没有。
杨铮好像生怕她会突然崩溃,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臂,说:“要不我来吧。”
田宓缓缓抬起头,发现杨铮的眼圈也有些红了,更是止不住的心酸。但她反而镇定下来了,她咬了咬牙,自己动手从尸体的脚踝处,将白布慢慢地揭开,一直揭到右腿的膝盖都露出来。
床上的人肌肤已经冰冷僵硬,泛着青紫乌黑的颜色,但好在下肢毁坏的并不严重,加上已经有人处理过伤口,所以这条腿显得特别干净。
白布像沙滩上的白浪般,缓缓地被命运的手推开,杨铮看着那张逐渐显现的面目全非的脸,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别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掌挡住田宓的眼睛,同时左手悄无声息地覆上了田宓拉着白布的,那只冰凉发汗的小手。
“我没事。”田宓的心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但她还是将杨铮的手推开。
接下来,她死死盯着尸体的右腿看,她的秀眉一阵阵地紧缩,手也不自觉的触向那条腿。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能有这个胆量和勇气。
杨铮担忧地看着她,他的心就像被针刺了一般,他从来没想过,记忆中那个柔弱到连阵风都能吹倒的女孩子,竟也能像今日这样坚强。
忍不住心疼她,杨铮拉了拉她的胳膊,想将她拽过身,但田宓却忽然笑了,笑得时候眼泪又止不住地扑朔:“不用做DNA鉴定了,他不是萧珏。”
“他不是。”
“萧珏腿上有疤,最近才落下的,这个人没有。”田宓仰起头向杨铮解释着,骤然的惊喜过后,她的心却更加悲凉,无论眼前这个人是谁,这都是一条命。
一个人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
忽然觉得好压抑,田宓通身颤抖着,转过身快速地离开了这间屋子,长长的回廊就像是一道永远也穿不出的噩梦,让她心慌。
把这个消息告诉沈碧云后,田宓去送杨铮,临别的时候,她的身子有些不受力地晃了一下,杨铮稳稳地扶住她孱弱的肩:“萧珏肯定会没事的,你刚做过手术,千万要当心自己的身体。”
田宓抬起头,看着京城的天空,那样蓝,那样晴,明汪汪的没有一朵云。
直到刚才,她还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的,但是现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清晰了。
心里仿佛有什么积蓄已久的情绪在身体里彻底喷发了,她垂下眸子,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淌下去,一直淌湿了杨铮胸前干净平整的西装:“杨铮,我一直觉得他骗我,他欺负我,他害得我差点死了,他简直不是人是*。我不是应该恨他才对吗?可为什么听说他失踪了,我心里却这么慌?为什么我脑子里嗡嗡的全是他临走前对我说过的话,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的我都快疯了!你告诉我为什么?”
杨铮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安慰她,他的心里像坠着个铅块一样,堵得难受。
他能说什么,他明明知道原因的,可是他说不出,也不想说。
那天晚上回家后,田宓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眉眼恍惚间看到枕头下面的手机。她拿出来开了机,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开机了。
刚开机就“嘀嘀嘀——”好几声响,一共六条短信全部都是萧珏的。
“你不回我短信,是已经死了吗?”
“田宓,你别跟我装死。”
“我*就是太惯着你了,你再敢关机你给我试试。”
“田宓,我累了。”
“这边每天都下大雨,山体滑坡、泥石流、余震,就像末日一样。一具具的尸体从废墟里抬出来,孩子们都在哭……我语无伦次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田宓,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看到这条,田宓的眼泪又流下来,她深深吸一口气,又打开最后一条,时间是16号凌晨三点钟,内容是——
“我爱你。”
手指攥住掌中的手机,越攥越紧,指节也渐渐青白,田宓一直以为,经过这么事情,她已经足够坚强了,坚强到百毒不侵。
可是此刻,她忽然就扑在枕头上,嚎啕大哭。
她总认为萧珏对她恨透了、烦透了,往日那些瞬间的温柔,顶多也就是习惯着将就一下而已。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简单却深刻的三个字,会从他的口中吐出。
尽管只是短信。
心已崩溃到几近失控,田宓死命地抓住床单,低低地抽泣,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她怕沈碧云听到了难过。
蓦地,那条被悲伤牵痛的神经几不可知地动了动,她慌张地抬起眸子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五月十六号”。
也就是说,在萧珏失踪两天后,还是活着的。
仿佛是在沙漠里行走的人突然之间看到甜美的甘泉一般,田宓惊喜地打电话给相关部门,透露了这个消息。
'TXT小说下载:。。'对方得知萧珏的手机号后,反复给他打电话,以确定信号的具体位置,但是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
不得不承认,命运是个无情的。
{书}一种彻骨的冰寒毒蛇的信子,一寸一寸地舔舐着田宓的心窝,那种感觉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攀住冰沿后,却因为筋疲力尽而委颓到冰冷的水里。
今天已经是十八号,离萧珏给田宓发信息时整整两天,搜救人员说,很可能他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田宓突然好后悔,为什么她要赌气到关机!如果她早点开机,早点看到这条短信,也许萧珏还有救,可是现在……
当天凌晨四点钟,杨铮给田宓发了条短信:“我一定会把萧珏带回来。”
田宓有些心慌,她失魂落魄坐起来,给杨铮打电话,但是一直是暂时无法接通。
接下来几天,报纸上、电视上、网络上,满世界都是关于汶川大地震的新闻报道。田宓从来不敢看那些妻离子散、血肉迸飞的视频,她心里特别害怕,生怕有一天从废墟里抬出的那具尸体,会是萧珏。
倒是田宓的父亲田振业,在灾情发生后第一时间捐款,整整三亿,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这样还不止,他还派自己的儿子田野,在帝都组织商会爱心募捐,又筹集了一亿多的捐款。田家的这个举动,受到民众和政府的大肆表扬。
田宓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父兄的这些昭然若揭的政治意图,这期间不断地有士兵的尸体从汶川运回帝都,但一直没有找到萧珏的。
上面还派人来萧家慰问过,说不管生死,萧珏都是人民英雄,是烈士。
杨铮一直没有回来,偶尔会打个电话发个短信,报报平安,但灾区信号不好,不能常常联络。
夏菁菁也来曾劝过她,可田宓心里的某个部位,却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原来这么脆弱:“菁菁,我总觉得“烈士”这两个字特别刺眼,我不想要什么英雄,也不想要什么烈士,我宁愿他还是那个混蛋。只要萧珏能好好活着,我愿意跟他既往不咎,愿意跟他重新开始,我甚至愿意他继续折磨我、欺负我,随便他怎样都好。”
“只要他活着。”
却原来,活着,是这样难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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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大片大片的灰黑色云朵,像晦气的乌鸦般在自己的头顶上肆意的盘旋着,仿佛是一句悲伤的隐喻。
记不清已经第几次被叫去辨认尸体,也记不清多少天没好好吃过饭、睡过觉,田宓恍恍惚惚地开着车。
这几天去辨认尸体时,她一直都是自己开车来回,一是不想别人看到自己失控哭泣的样子,二是萧珏总是嫌她车技太烂。
她想,她要好好练车,等萧珏回来的时候,自己就能给他一个惊喜了。
回来时经过那天萧珏接自己回家时走过的高速公路,田宓本来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有点麻木,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她根本就是见一次伤心一次。
甚至她想,假如她学着萧珏那样,把车开到一百五十迈,然后逆行回去,是不是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当然,她不可以这么做,她必须坚强,不为别的,为了婆婆,为了自己的父母,还有哥哥。
还没走进家门田宓就已经觉得很不对劲,因为门口停着一辆她没见过的房车,还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
偏巧天降大雨,千万缕银丝锦帛般人世间垂落,落在地上时激起一阵阵白茫茫的烟雾。
依稀地,别墅的门口仿佛站着一个人,具体是什么模样田宓瞧得不真切,她只是鬼使神差地向前走着,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也顾不得头顶的倾盆大雨了。
他是谁?
第六十一章,萧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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