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全身的血液,突地开始倒流一般不适。
她不敢置信自己所看到的,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这样的手段,这样毫不顾忌处置人的手法,除了南宫政,还能是谁?
“王爷说有事要出去一趟,吩咐我们审问好了就把他送到苏家,我们等到快天亮也不见王爷回来,所以就一起送来了。”另一个中年男人这么说着。
没想到这么晚了,居然苏家小姐还没睡,实在让他们觉得为难。
毕竟,他们只是受人命令,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苏敏觉得他眼熟,突地记得他就是上回将珊瑚送到大门口的那个中年男人,原来他果真是南宫政的下属。
他们不再说什么了,因为眼前这个苏小姐的面色,实在是苍白的可怕。
“他说什么了么?”苏敏听得到她的嗓音,止不住的轻轻颤抖。
“这个人该死,送到苏家之后,任凭小姐处置,即使是凌迟千刀万剐也没关系。”对方望着苏敏支开停留在远处的几个下人,如今夜深无人,他才说出真相。
“你们——”苏敏暗暗握紧拳头,指尖刺入手心也毫无知觉,她眼底闪耀着一抹复杂之极的微光,却再也说不下去。
很显然,对方那两个属下误会了苏敏神情透露的意思,他们面色一僵,以为是苏敏这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不过去他们暗地里动私刑,才会血色全无,苍白如纸。
“其实小姐对这个混蛋不必存什么仁慈心,他作恶多端,这一点惩罚也是应该的,如果他熬得过去今夜,那小姐自可把他送到官府,关他个十年八年的也不为过。”一人满是愤怒,豪爽直接说道。
苏敏确定这两个手下不曾出现在王府,所以他们才不认得她,只把她当成苏家小姐而已,更不知她跟南宫政私底下的关系。
暗暗背转过身子,她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你们走吧,我会将人交给官府。”
那个人只剩一口气了,也当真是个混蛋,她不该仁慈……
这些都变得可有可无的念头,她的思绪早就飘在远方,去往了不该去的地方。
一种莫名的疼痛,伴随着她的呼吸,存在于她体内的每一处角落,她什么都说不出口,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
她太盲目。
犯下大错。
盲目成为她最大的弊病,蒙蔽了她以为清明的双眼,让她带着从前的感情看人,将罪错都摆放在他的身上。
他身份高贵,性情古怪莫测,却是极度不愿跟人废话,解释这种事,他根本不会做。
更何况,是她的情绪先入为主,她憎恶讨厌他,他在暗巷出现的时间太诡谲,她便把他当成是始作俑者!
即使,他没有承认,但他的恶劣本性,让她不分青红皂白。
那么,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是子虚乌有但她因为憎恶情感而误会的吗?
他是否真的派人重伤吕青阳?!
她突地不敢想下去,他即使承认,她也没用任何真凭实据。他所谓的承认,不过是——“只要他再碰你一次,我就杀了他。”
全身冰冷,好奇怪,如今已经春暖花开的季节,为何她的心,冰封一般?
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不堪。她的眼底,透不过那深沉夜色,看不到自己要走向的终点。
她的灵魂,还像是漂浮着。
似乎经历被南宫政扼杀的画面,还残留在自己耳边,她不清楚自己如今是活着还是死去,麻木不仁地像是行尸走肉。
还记得,他的眼底扭错着魔光,阴沉可怖。他跟她说,“如果可以,我真想扼断你的脖颈——”
他也那么做了,但她居然活着。
他一动不动地维持坐着的姿势,在她不远的距离,他紧闭双目,像是真的死过去一样的可怕。
最后那一幕,牢牢定格在苏敏的脑海之中,她的眼底失去了所有颜色,尽是一派灰暗。
她是因为自己狭小刻薄的心,做了错事吗?
她扪心自问,却得不到答案。
“小姐,早些歇息吧。”
几个手下继续驻守院子,苏敏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入闺房之内,但她只是记得,她坐了整整半夜。
毫无困意。
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太多不安已经让她濒临崩溃,盲目让人失去理智的可怕。
紧紧抓住裙裾,她坐在桌旁,没有点任何烛火,直到眼前从黑夜变成清晨。
她坐立难安,每一口呼吸,都是疼痛的。
下一瞬,她猝然起身,一手提着曳地的裙摆,一手打开门去,小跑向屋外。
“小当家这么早急急忙忙要去哪里?”
福伯在一旁望着苏敏匆匆的身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喃喃自语。
湖边的画舫,还停在原地。
苏敏跑的气喘吁吁,她缓缓放慢脚步,右手覆上自己的胸口,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踏上船板,轻轻撩起那青紫色薄纱,她低头走入舱内。
香薰的气味还在,充斥在每一口气息中,浓郁的让人无法忘记昨夜的旖旎风光,颠鸾倒凤。
她心口一紧,环顾四周,这榻上早已再无任何人的踪影。
整个画舫,空荡荡的。
。。。。。。。。
090 探视南宫
秀水阁。
“妈妈,你今夜要我去陪的那位贵客,是什么来头?”水灵姑娘耐着性子听的门边的妇人念叨着,最后才轻轻问了一句。
“一看就是有钱的爷,那气势,我看应该是京城的大户主子,你只要讨好他的欢心,说不定这一个月都别卖命可以享福了呢。”老鸨笑了笑,说的有声有色。
“那我就去看看。”水灵猝然起身,淡淡回应。
“我也是知道你最近银子缺的紧,才会把这个好差事送到你嘴边,可千万小心服侍。”
水灵坐入雅间的内室之中,一首曲罢,才有空抬起眉眼来。
那个客人始终只是喝着酒,沉默无言,来秀水阁的客人,鲜少有光喝酒,不办事的。这一点,也让她觉得好奇。
她站起身来,抱起琵琶,缓缓走出内室,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洁白的脸庞上脂粉末施,美貌天成。柔弱的模样,可以激起所有男人的怜惜,让人忘了那双明眸里的清冷。
“这位爷,酒多伤身呐。”她开口说道,柔柔的嗓音娇脆得像是银铃。
那个人,却似乎没有听到一样。
她低下头,就瞧见地上堆了小山似高的酒坛,每坛酒都是名贵的佳酿。她万分讶异,这男人竟喝光了秀水阁中不少的好酒。
应该是个富家男人,否则,不会坐在秀水阁最高档的雅间之内,光光他喝下的酒水,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只是她依旧只能站在他的身后,从那一件华丽的湛蓝色袍子之上推测,他的身价到底是何等程度。
“爷,你看起来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跟水灵说说,也好过借酒浇愁——”她噙着一朵笑花,神色温柔似水,万分体贴。
男人饮酒的动作略略一停,没有半分诧异的表情,一双深邃的黑眸扫了过来,仔细看着眼前的窈窕女子。
借酒浇愁。
他什么时候让人一眼看透过情绪,如今,居然一个平凡的花女,也看透他深藏在内的愁绪?
真是可笑呐。
“还是弹你的曲子吧。”那双黑眸里带着几分笑意,以及男性的欣赏,仔细一看,会发现其中还有一簇火苗,埋藏在眸子的最深处。他的五官俊朗,高大的身躯穿着华丽的衣衫,健硕俊挺的体格,与南方的男人不同。
他拒绝了她来陪酒,那么,更没有必要让她侍候了。
水灵的心底突地荡漾一抹无名的失落,只能默默笑着,再度退后,回到内室,继续拨弄着琵琶,视线却已然紧紧锁住那一个背影。
出入秀水阁的男子,很难见到如此年轻俊朗的面孔,但她又不难发觉,他对女子的魅力有多大。
俊美的脸庞,在他微笑的时候,会添上几分的邪气与危险,让姑娘们心儿直跳,那笑容怎么看都是不正派的。
即使不正派,却也不显得下流。
这样邪魅的男人,实在少见。
她的情绪游离在外,如今她爹生了一场大病,全部依靠着她活命,无奈那每日的药材都需要几钱银子,她单单凭借在青楼弹曲唱戏,是挣不来太多银子的。
妈妈她进入青楼的第一日就说过,她给水灵一年时间,若一年时间她无法自己找到金主,为她招财,那么一年之后,就由不得她了,一定要当招牌姑娘——
卖艺不卖身,其实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虽然是乡野百姓出身,却也因为自己与生俱来的好容貌,即使无奈来到这烟花之地,也不想被糟践,不想跟她日夜相处的那些姑娘一样,送往迎来,玉臂千人枕。
即使要找一个买断她身体的主人,她也期待能自己找到,没有任何名分也可以,只求不必沦落每一夜侍候不同的男人,彻底沉沦自己的灵魂。
曲子还未弹奏完毕,耳边已然传来推门的声音,她突地站起身子,望向门边转眼不见的那个身影,微微蹙眉。
居然就这么走了。
否则,真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呐。
缓缓走出内室,她坐在他刚才坐过的圆凳之上,转动着他喝过的酒杯,打量着这一桌几乎未动的好菜和倒了一地的酒壶,不禁眼神一闪。
他人虽然走了,却留下了打赏她的银子。
她缓缓放下自己的琵琶,将那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握在手心,眼眸微微闪着光耀,绽放微笑。
这么大方的男人,也是少见。
五十两银子,她不过弹奏了三四首曲子,他没有对自己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想来人品不差。
如果下一回还能看到他,一定要亲自感谢他。他的出手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或许,他们两人之间当真有缘分。
……
“小敏,这些日子你总是找我,上回是问我要毒药,如今又是出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别藏在心里,都跟爷爷说清楚?”木屋之内,传出老人的抱怨声音,他正对着一名女子而坐,桌上尽是五颜六色的药瓶,彰显他的专长。
苏敏的神情看来像是失魂落魄,她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心中的情绪早已复杂缠绕,双手似乎不知该放在何处的拘谨无所适从。“那个毒药,我已经用了。”
这样的苏敏,也是司徒长乐没有见过的一面。
他手中的动作突地停下,手中的一个小瓷瓶无声滚落地面,他面色僵硬,往日的笑容消失彻底。
“什么?你给自己用,你是不是犯傻了?”
苏敏眼神一闪,默默将目光移向别处,眼前依旧还是那空无一人的画舫,离那一夜已经过了整整三天,她心中的不安不但没有消减,相反可怕的与日俱增。“那个男人武功高深莫测,我不知毒药对他,能出几分毒性。”
老人见她沉静的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弯下腰拾起药瓶,低声说道。“这毒药好下,但难解。要知道他到底是否毒性深入骨肉,也要让爷爷亲眼看一下。”
那一双清明耀眼的眸子,如今覆上阴影,她徐徐说着,仿佛轻声呢喃:“我错怪他了,虽然他身上的罪名不止一桩。但不是他的过错,我不该全部推到他的身上,如今是早已铸下大错……”
老人拉过她的手,眼神晶亮,闪过一道凛然光芒。“他还没死吧,虽然这毒药还没有什么彻底的解药可用,但爷爷我也可以为你试一试。”
夫颊贴在老人的膝盖之上,她眼神渐渐幽深下去:“爷爷,你也觉得我这一回,太冲动过火了吗?”
“我所熟悉的那个丫头,是从来不跟人交恶的,能让你摆脱心里的最后一道界限,那个人肯定也有他的不对。”老人神色一柔,抚着她的长发,是非,他分的很清楚。不偏袒,不绝对。“那个男人,是之前你出嫁的对象吗?”
“爷爷眼真尖。”她的笑意苦涩,默默闭上双眸,却不想说穿南宫政的真正身份。
“你以为这毒药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吗?你需要献出身子,自然就不会是一般的关系。”老人心底一片清明,当时苏敏要从他手中拿下这药,他就不无怀疑,但坚信苏敏不是那种胡来的丫头,他才交给了她。
眸光一灭,她柳眉紧蹙,心中百转千回。“我只是不想他继续作恶生非,我只是恨他无穷无尽的纠缠,我只是厌恶他将人命看的那么轻贱,因为自己的势力和身份,为所欲为——”
“爷爷知道你心里的苦,你也别太自责了。”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是随性惯了,若是这一回牵扯到人命,他是最大的帮凶。
“他有朝一日,一定会杀了我的。”
苏敏晶莹面容之上,脸色愈发惨白,在烛光之下,近乎透明。但脸色剧变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单纯的害怕,是因为什么,她找不到原因。
或许他受了重伤,或许他没有力气,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