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一片死寂,他们应该离开了吧,她轻声叹气,摸着墙面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向花梨木大床,想要歇息一会儿。
拉开红色丝绸帐幔,她费力抬起沉重眼皮,像是均匀的呼吸声,刮过她的耳边。
微怔了怔,她定定地望着床上的一男一女,视线划过男人的身子,那坚实胸膛,有力臂膀,以及他腰际的骄傲……
“啊——”她尖叫出声,脸上一片酡红。
她猛地背过身,心跳加快。他们光着身子的一幕,像是她无法摆脱的梦魇,牢牢刻在脑海之中。
什么困意,什么不适,都瞬间醒了。
“这么早叫什么,扰人清梦。”
南宫政懒懒起身,黑发披散在脑后肩头,原本就俊美异常的面容上,多了几分不耐的散漫。视线扫过眼前那一抹倩影,是哪个不懂事的丫鬟?
喔,不对,那是他昨日刚娶进门的新王妃。
她背对他,令他顿感不悦,他无情的薄唇微微扬起,很是冷淡。“你想清楚,改变主意了?不过,本王可没心情跟你玩。”
女人都是善妒的,看到他如此疼爱沁歌儿,她难免也会觉得地位不保,当然会使出浑身解数,挽留他的心了。
他披上衣裳,脸色阴沉,站在她的对面。
他无声冷笑,瞥了一眼依旧沉睡着的沁歌儿,昨夜她热情似火,不把他的精力榨光誓不罢休呢。
比起扭扭捏捏欲拒还迎的把戏,他更喜欢直接的回应。
“王爷你还是早些起吧,免得折腾坏了身子。”她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安然坐在桌边。一夜间,继母与苏郁的算计,打破她原本顺从个性。
看不出这个表面娇柔的小女人,也会使性子,说话带刺。不过,这已经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苏家就是这样教养你的?你的眼中,还有本王这个夫君吗?”南宫政雷霆大怒,大掌一挥,桌上象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几盘点心,悉数洒落地面,青瓷片摔得粉碎,满地狼藉。
被他的粗暴恶劣所吓坏,她双手撑在桌檐,猝然站起,与他叫板。
“你不是我的——”
她脱口而出,猛地回转过身,望入那一双充满探究的鹰眸,强忍住不悦,维持缄默。
他不是她的夫君,是苏郁的!这一切,本该属于苏郁的!
她忍不住红了双眼,凭什么她要接受上苍安排给苏郁的人生!凭什么她要成为一个可悲的替身!
“王爷,王妃,奴家给你们请安了。”
一个娇媚酥软到骨子里的声音,在最关键的时刻,打破他们的对峙。
“这是我的房间,你先退下。”苏敏端详着沁歌儿的行礼模样,胸口一闷,不悦写满整张小脸。
“是,王妃。”沁歌儿笑意一僵。
“该出去的人是你。”南宫政的眼神一暗再暗,话锋直逼苏敏。一开始就要挫挫她的锐气,他不信不能压住这个小女人。
“不用你赶,我自己走。”苏敏匆匆捞起一件外袍,穿上身,头也不回就走。踩在价值连城的嫁衣之上,她的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畅快。
每天睡在这样豪华却肮脏的新房,每夜都要回想起惨不忍睹的新婚之夜,那才是对她最残酷的折磨。
“随你便!”南宫政的神情没有半分软化,双臂环胸,目送着那娇小身影,闪出门外。
苏敏走出新房,坐在花园的池塘边,望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新娘的娇艳脂粉,隐约可见。
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苏家的陪嫁丫鬟。
那个女人真是狠毒,居然断了她的后路,要她孑然一身,在王府垂死挣扎。
假山之后的窃窃私议,缓缓飘入她的耳边,苏敏从思绪中抽离,细细倾听。
他们谈论的人,是她。
“新婚之夜居然没有落红,我早就说这个女人不单纯。啧,没了名节居然还有脸嫁给我们王爷!”
“简直就是荡妇!按我说啊,那些什么小姐也不见的比我们下人来的自重自爱。”
“脸好看有什么用?”
“除非是男人迷了心窍,这种水性杨花的妻子没人会要的。可惜了,我们王爷娶了她!”
明白了,这是流言的力量。
他根本不需要浪费心思来冷落她,这一个致命的死穴,已然可以逼得任何女子恨不得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之下钻入地缝。
耸耸肩,她无所谓,既然已成事实,除了等待,她别无他法。被他误会也无关,至少短暂保全自己清白。
她乐天知命,在苏府的八年里,被苏夫人和苏郁颐指气使地驱策着,她早学会将一身傲气藏起,以几乎没有表情的面容面对一切的讥讽与漠视。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在南宫政的面前,她身上的刺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他似乎总有办法激怒她,总有办法让她的心湖无法平静……
他让她暴露那个最真实的自己,喜怒太过分明,这似乎不是个好兆头。
神情平静从池边走出,两个嚼舌根的小丫鬟看到她,脸色白了白。
这位陌生女子…。。是王妃吗?!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朝着她们淡淡微笑,苏敏越过她们的身子,她们猛地跪下来。
“我都听到了,但不会放在心上,去忙你们的事吧。”扫过她们脸上的窘迫和不安,她深色不乱一份。
她暗自理清纷乱头绪,如今要擅自离开京城是不可能的,至少也要到归宁那一日。
京城,有可靠之人吗?她眼前一亮,苏家商铺十三家分店,京城有一家,就在城东,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掌柜姓金。
派他马上联系爹,她就不用坐以待毙。
她释然一笑,眼眸恢复最初清亮灵动,仿佛光明就在眼前。
刚走到正门,还未踏出门槛,两个侍卫已然将她拦下。见状,她微微蹙眉,扬声问。“不知道我是谁吗?”
“抱歉,王妃。”他们稍稍低头,但语气没有妥协的意思。
“抱歉?”她冷哼一声。
“王妃,王爷走之前交代过了,没有他的亲笔书信,不得出府。”护卫宛如傀儡,面无表情传达他的命令。
心中的怒气,无法发作。
这算什么?把她当成囚犯?
狠狠咬着下唇,像是要咬出血来,苏敏愤恨地握住双拳,不甘所有希望毁于一旦。
007 粗暴
皇宫。
“一大早传见我,有什么事?”
南宫政一袭紫色华袍,玉冠束发,邪美面孔上一派从容。
他转动着指间简单的银戒,倚靠在后花园凉亭之中的柱面,从语气神态之中,找不到一分该有的谦卑恭敬。
毕竟,他面对的人,是当今圣上。
如此,太过无礼。
“朕看你气色不错——”皇帝依旧儒雅,清明日光覆上他的金色龙袍,他的眼底,覆上几分温和笑意。
“昨夜的确过的有声有色。”南宫政笑了笑,那一簇笑意在深沉的眼里攸地转暗。
皇帝噙着笑意看他,语气平静。“看来你很满意。朕看过苏小姐的画像,她的妍美,令朕都眼前一亮。”
“是个美人……”低沉而放肆的笑意,从南宫政的喉头源源不断的逸出。
闻言,皇帝眼波一闪,笑意变得冷淡疏离。
“没事了吗?我还赶着回去陪我的娇妻呢。”南宫政戏谑开口,流露几分不耐。
小福子走来,在皇帝耳边通报了什么话,皇帝急急起身,留给他最后一句话。“朕觉得苏小姐是最适合你的人。”
他走向宫门,半途中,脚步稍稍停留,眼神变得阴暗起来,冷笑出声。
“一样的肮脏吗?”
但笑不语,他早就清楚这一场游戏的规则。
这桩赐婚,不是惊喜,而是羞辱。
小福子尾随着皇帝,陪着笑。“今日,圣上的心情很不错。”
“就算是漂亮,到底还是个放荡的女人,他就只能配这种女人为妻了。难道还真以为,好好的大户人家,会把掌上明珠嫁给他?”皇帝极为不屑地冷笑,掉头离开了院落。
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彻底,南宫政才从一角缓缓走出,冷眸之中,再无其余情绪。
果不其然。
宽大袍袖中的双拳,暗暗握紧。
刚回到三王府门口,小厮匆匆冲上前来,神色惶恐。
“王妃到现在还未用膳,都午后了……”
南宫政蹙眉,把她赶出新房之后,已经快三个时辰了。“找不到?”
怯怯的声音,从小厮口中传来:“王妃该不会逃走了吧。”
“走了更好。”
这样,便是苏家的责任,与他无关。
“王爷,奴婢方才看到一个女人跟歌儿姑娘在水榭旁说话,就是不知是不是王妃……”有知情者报。
除了她,还能是谁!
南宫政一脸阴沉地走向水榭,她就站在沁歌儿面前,神色从容。
“王妃当真不回新房歇息?”
“留给你吧。”苏敏淡淡睇着眼前的沁歌儿,不免有些好奇。“你是——”
“王妃,我叫沁歌儿。”她柔声说道。
默默点头,她对王府一无所知,不过已经确信她就是王爷的侍妾。豪门深深,妻妾成群,她早已司空见惯。
见她不语,沁歌儿吐露她与南宫政更多渊源:“王爷在边关的时候,把我从敌人手中救回来,我的双亲早亡,便一心跟了王爷。”
苏敏眼波一闪,撇撇嘴,不难想象那个男人上沙场的英姿,他的气势浑然天成。不过如此报恩的方式,她不愿苟同。
“在京城见过不少美人,王妃是我见过最清美的女子。”沁歌儿嘴甜,不吝啬溢美之词。
“塞外的女子,都可以接受自己的丈夫拥有很多女人吗?”苏敏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尴尬场面,不禁红了双耳。
“我们部落的男子,只要付出一定的礼金,就可以娶回看上的女人,没有所谓的正房小妾,就算是两三个女人一同侍候夫君,也是常有的事,稀疏平常。”沁歌儿悉心解开她的疑惑。
“是吗?塞外的风气,果然要比中原来的开放。”讪讪一笑,她移开视线,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受。
沁歌儿眼底划过一抹幽暗,不懂她语气中的疏离。“出色的男人,当然会吸引很多女人,对这些成为他妻子的女人来说,也是一种骄傲,不是吗?”
“我可做不到。”苏敏脱口而出。
一道凌厉,在沁歌儿脸上转瞬即逝。“王妃容不下沁歌儿?”
苏敏的视线落在那张艳丽容颜上,久久没有回应,她没有为孤身的自己树敌的打算。
“王爷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所以王妃想要一个人霸占他吗?”沁歌儿猛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急急追问。
她太大力,抓的苏敏生疼,不知为何,她似乎隐约看到沁歌儿眼底的那一份慌乱情绪,类似疯狂。
“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好了。”苏敏佯装镇定轻松,无奈地笑了笑,她绝不可能喜欢南宫政这样的男人。
敬谢不敏。
还未走出几步,她已然看到他的存在,面色白了白。微微欠身,她朝他行了个礼。
“你倒是很大方。”冷意在他身上散发出来,他微微眯起黑眸,放肆打量。
“争抢是最费力的事,我不做。”她淡淡笑着,柔软的光亮覆在她精致面容之上,娇嫩新鲜宛如还未彻底绽放的花骨朵。
是因为御赐王妃的位置,根本无人可以动摇,才会有这般的宽容吧。南宫政语气冷淡如冰,他的视线紧紧锁住她的一举一动。
“你让他们好找。”
“反正整个王府,也无人知道我是谁。”她轻笑出声,柔和笑靥没有方才的局促紧张,令她看起来美的清灵娇俏。
与其惹怒他,不如放低姿态,他是王爷,她是百姓,他是男子,她是女子,只能屈膝。
他冷眼看她,却看不到一丝破绽,像是这就是她的原来面目。
一股奇特的情绪,在南宫政心中翻腾开来。
“今夜府上有客人。”他停下脚步,绛紫色华袍在风中轻轻吹扬,告知她这个消息。
“王爷不希望我出现,我明白。”她垂眸一笑,多少有些苦涩。
“你可是本王新婚燕尔的王妃,晚宴少了你,怎么成?”南宫政凝神一笑,那含黛蛾眉、那寒潭映月的明眸、那桃花初绽的粉腮、那不点而朱的微翘绛唇,清雅脱俗的风情在不经意间流泄出来,教人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扣住她的腰肢,他把她整个人纳入怀中,相贴的触感柔软细腻,甜美的馨香芬芳如兰芷,她的呼吸鼓动起他一波波欲潮。
她身子变得僵硬,猛地抬起白皙脸庞,望入那一双深邃的墨色黑眸之中。“王爷?”
“抱着你的感觉不坏,怪不得——”一抹古怪又嘲讽的笑痕扭曲了他的俊颜,深幽的眼瞳中有阴冷的火焰跳动着。他吐出四字:“红颜祸水。”
他将她压在墙上,强有力的双臂困住她的挣扎,他的眸光转浓,伸手探入丝袍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