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屋子,帮着南宫政换药的宫女立刻退到一旁。
“要把夫人拦住吗?”
他征求着南宫政的意见。
沉默,太过漫长的沉默。南宫政的心,万分矛盾,他当然比任何一次都想见她,却又比任何一次都害怕见她。
“拜见夫人——”
宫女行礼的声音,就在面前了。
这就是命运,就是上苍的安排吧。
“让她进来。”
南宫政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她都在门外了,他无法狠心不见她。
更何况他的心,也渴望着她。
一个月没看到她,他想念她的一切。
“凌风,你也在啊。”
苏敏没想过开门的人,会是他,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和的情绪,笑颜看他。
“是属下的错。”
凌风压低头,并未马上让开一条路,而是这么说道,仿佛忏悔。
“什么事?”她的眉头瞬间蹙着,心中的不安无声翻卷,从门口望入,她无法看清楚那内室,更看不清楚南宫政。
“主子*受伤了。”
苏敏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刻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他*受了伤?伤到何等程度?为何*受了伤?为何一切都隐瞒她,让她一无所知?!
血液,开始倒流,她麻木,失了神。
手脚,冰冷。
不详的预感,成了真。
“夫人自己进去吧。”凌风的声音干涩,他并不擅长演戏,也不擅长说辞,只是让开精壮的身子,让苏敏独自走入。
宽大的蓝色袖子之内,双拳紧握,每一步的跨出,都万分艰难。
她看到他了,却说不出一个字。
偌大的床上,南宫政坐在床沿,上半身仍裸着,宽厚的肩上缠着纱布。伤口无损他体魄的健美,反倒更加强了他的野性。
此刻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是头不驯的猛兽。
她的视线,从宽阔的胸膛往上溜,经过他胸前的纱布、强壮的颈项、他紧抿着的薄唇,以及那双火光炙热的黑眸……。
应该是一如既往的黑眸,但她发觉,那视线,并未落在她的身上,而是停留在她的身后,她不解,转过头去,却看不到任何光景。
她不懂,他为何不正眼看她。
“你来了。”
南宫政说的异常平静,仿佛苏敏的突然出现,对于他而言,并非惊喜。
他的反应近乎冷漠,甚至她无法得到他的一个正视,他的目光总是定在那一处,她无法通过那一双仿佛太过冷凝的眼眸,看透他的内心,看透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并未坐在他的身边,只是站在*床前,深深望着他,心中情绪万分复杂难辨。
“都来了,至少也说些什么。”南宫政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沉闷抑郁,仿佛让人无法顺畅呼吸。
看不到她,他也无从想象,到底她此刻脸上流露的是何等的表情。
所以,也不知道她的沉默,是什么的征兆。
她望着他的身影,掠过他胸前的伤口,脚步走向前两步,她又看到他背上新添的伤口,他的目光随着她的脚步而转变,却总让她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他的目光,无法跟随她。
或许两条伤口,对于身经百战,久经沙场的南宫政而言,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在苏敏的眼底,是最刺眼的风景,她的目光每每移动一寸,胸口紧紧揪着,泪光在眼眸之内闪烁波动,她伸出手,却不敢轻易触动他。
她的默然不语,让南宫政更加不安,因为无法马上看到她的反应,他觉得她一定是察觉了真相,才会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然后呢,她会有什么反应,怜悯吗?
他的情绪宛如脱缰的野马,在体内驰骋,不让自己的理智控制,他已经无法继续揣摩到底苏敏是否察觉,就算现在没有察觉,他也无法隐瞒她更久的时间。
她定会知晓。
“换药吧。”她用不短的时间,确定他的身上除了这两道伤痕之外,再无其他,见到宫女手中还端着干净的纱布和药膏,她才说服自己清醒,更要保持镇定。
支开了宫女,她微微弯下腰,指尖触及南宫政胸前环绕的纱布,神色一柔。
“够了。”南宫政的神色一变,俊脸紧绷,猛地挥手,只是无法察觉苏敏就在眼前,手背重重打上她的脖颈,一道红印很快就浮现。
他手背上同样传出来的同感,提醒他到底无意间,犯下何等的错误。
苏敏不敢置信,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并非那里觉得疼痛,而是心痛。
他变了很多。
她却还不了解,他为何改变。
仿佛有什么,在心底瞬间,幻灭。
没有光,看不到路。
。。。。。。。。。
157 爱的隔阂
呆呆站着,等彼此的情绪都平复下来,她才再度靠近这一头暴怒的狮子,动作万分轻柔,贴近他的胸前,替他一圈一圈解开缠绕着的纱布。
两人之间,并没有人谁先主动打破沉默。
那一缕熟悉的馨香,就缠绕在自己的身边,只是他无法触及,开不了口。
他的心在颤抖,就像是那一日,看到躺在水晶棺之内的苏敏,他什么都想不来,眼前心里一片空白。
她的指腹,抹上活血化瘀的白色膏体,抹上胸前那一道伤口,亲眼看到伤痕的深度让她觉得放下了心,倒是后背的那道伤口,好像比她想象中的更严重三分。
她望着一脸冷漠的南宫政,紧抿着双唇,没有请他转过身来,只是自己脱下了绣鞋,到了*床上内侧,细致地替他处理伤口。
所以,那一瞬间,南宫政脸上转瞬即逝的哀默,她并未看到,错过了。
一切,都淹没了。
她抓起一旁碟子之内的干净毛巾,擦拭着双手,重新取来纱布,想要为他缠上伤口,偏偏这个男人,仿佛早就决定不配合她,纹丝不动。
她在心中无力叹气,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开口提醒他。“你不把双手抬一下,我怎么绑上纱布?”
他的身子已僵,仿佛这一句话,让他如临大敌。
她不解,他身上散发着的冷漠,隔绝了彼此的亲近,她当然不会想成是他变心,别的男人很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就可以变心冷酷,但他不是那种人。
她是这么坚信的。
然后,她看到面前这个男人,缓缓抬起双臂,她长长输出一口气,将纱布从他腋下穿下,严严实实将胸口和背后的伤口封住之后,才剪断纱布,将一旁的袍子展开,替他披上,双手从他的脖颈之后伸下,替他系上了胸前的蓝色衣带,见他如今一身整齐,才坐在边沿,默默看他。
“你走吧。”他好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他的心里积聚了很多话,很多情绪,偏偏他们无法脱口而出,开不了口。
苏敏不敢置信,心中百转千回,苦苦一笑。“这么快就赶我走吗?真无情。”
“让你留下来,才是真正的无情。”
他别过脸去,即使如今双眼之内,再也无法盛满她脸上的笑意也无法收集她的悲伤,他还是不想让她看到他心中的苦涩。
“你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还指望我听得懂吗?”
她柳眉微蹙,这算是什么理由?她的心口有什么蠢蠢欲动,无法接纳他给的原因,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掌,他一开始想要抽离,她却双手使了十分力气,紧抓不放,不让他还有对自己冷漠的机会。
“也对,至少也听到我亲口承认。”
他的笑,突地变得万分陌生,苏敏心口一紧,眼中的那个男人,缓缓转过脸来,正面对着她,然后,很缓慢,缓慢地靠近她的脸。
她的目光不变,深深望着那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一个月不见,他除了瘦了些,仿佛还有什么默默改变了……
那一双斜长入鬓的浓眉,英气飒飒,那高挺的鼻梁,那看似寡情的薄唇,偶尔说出无情残忍的话,偶尔下达凌人的命令,而面对她的时候,更多的时候,可以说出不动人却让她动心的话儿……。
什么都没改变,改变的是——那一双黑眸。
那冷淡一瞥,足够让人沁出冷汗的眼眸,那蓄满算计,让对方魂不守舍的眼眸,那睨着别人,气势寒冷的眼眸,那跟雄鹰一般墨黑肃杀,自负骄傲,满是凌厉锐气的眼眸,那面对她的时候,也可以使坏,也可以微笑,也可以轻狂,也可以……温柔的黑眸。
都没了。
不是双眼没了,而是没有了眼神。
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双没有光彩的眼睛,称不上灰暗黯然,偏偏他的瞳孔,很难跟随她的移动而转变方向。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一开始觉得南宫政总是不正眼看她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西渡她自作主张而生气,不是因为她突然回来而介怀,而是,他的眼中,早已无法看到她了。
一切,昭然若揭。
为何她写的信,他没有回信,只是派人隔了许久来西渡让她安心。
只是,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不放心,突然赶回京城。
“这样的我,不是你该看到的。”南宫政几乎可以察觉,那手边的小手,有一种无法克制,不*受理智控制的轻微颤抖。
他的心也在颤抖,也在纠结,却佯装自若,不想让她察觉。
这一句话,他说的接近冷漠。
这种程度的他,他也该料到,会吓着她。
“你觉得我会抛弃你吗?”她的心不断紧缩着,只是她不让自己震惊太长的时间,她要真心关怀的人,是南宫政。
她不让他有机会再度甩开他的手,在那寂静无声的时候,主动拥住他的身子。
笑了笑,她不让自己介怀他之前的冷漠疏离,那么紧的抱着他,只是他没有任何的回应,她的笑意缓缓流逝,轻声说道。“你还活着,就已经够了,我会让爷爷进宫诊治,你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的,什么都会好的……”
他到底是经历了何等的生死,她没有亲眼见到,所以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但至少,他还在,除了双眼无法看到她之外,他的身子依旧强壮,并不虚弱无力,甚至有力气跟她发火争吵。
真好。
“没用的,谁也救不了,我不抱希望,你也早点死心。”冷淡的声音从薄唇之中溢出来,他无情地推开她的拥抱,不让自己被她的身子融化软化。
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圆满的东西,他不是早就看透了吗?
她的眼底闪耀着微光,眼前不知不觉,早已蒙上一层轻雾,只是她不想流泪哭泣,更何况不能在他的面前流露一分哀伤,此刻的他,比任何一回都要敏感。
“我不会放开真心喜欢的人,就算你觉得没有希望,我也绝不死心。”她晶莹的面容之上,没有多少温柔的笑意,只剩下那与生俱来的坚强和执着。
即便瘟疫都有消失无踪的一日,她不信上苍会让这个骄傲自负的男人,忍耐这种生不如死的结果。
喜欢。
这两个字,若是平日听来,多么温暖动听。南宫政的胸口,无声满开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找不到头的丝线,缠绕在一起,他无法理清此刻的头绪,不假思索,那刺耳的话语,就脱口而出了。“别告诉我,你喜欢一无是处的废人。”
等不及苏敏的回应,他无声冷笑,不去怀念之前她的用力拥抱,多么让人动容。
“如果是,你的喜好还真是特别。”他侧过脸去,容颜透着千年不化的寒意,语气中是满满当当的拒绝,毫不留情。“不过,别指望我接*受这种可笑的安排,可怜的施舍。”
苏敏轻声说道,他的冷漠并没有让她关上心门,“你不平静下来,是不会好转的。”
“平静下来?我的心,就算是鲜血,也换不来一分平静。”他笑的张狂放肆,咬牙切齿,恨不得这一次的对决,马上让南宫远五马分尸,就算体内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也无法容忍南宫远的存在。
“我也曾经满心怨恨,但是你让我学会释怀。不记得了吗?”她柔声抚慰,缓缓拂过他的手臂,不让他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她,永远都不是他的敌人,也不会践踏他的自尊。
她先走就放弃了吧。
“大夫说过,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下去。”南宫政的心情,宛如一家掉落万丈深渊,原本就没有多少希望,但因为苏敏的存在,让他更觉得现实的残忍严酷。
“知道我是多么顽固的石头吧,我不会轻言放弃。”
苏敏淡淡一笑,虽然这样的答案,不可能是假的,也的确让人觉得心痛难过,但她不表露在脸上,更不想自己的反应,影响到南宫政。
“知道你是多么顽固,所以这些天,我已经做出了决定。”南宫政面无表情地回答,似乎已经下了定论,神情之间不见半分柔和。
“什么决定?我们之间需要什么你下什么决心?”阴霾浮上她的眼前,她仿佛看不清楚他,不禁颤着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