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静静地倾听着,几乎可以对号入座,只是她紧握南宫政的手,从未松开过。她曾经对他的过去有些好奇,但如今她已经不再想了,也并不期望他说出口,更觉得其实他不说,他们的感情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你说是皇后?”
他说着这一番话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也不显得神色狰狞扭曲,也不显得平静温和。仿佛是在说,其他一个人的过往,仿佛他是不带感情的旁观者。“母妃入宫的第二年,就生下了我,一举得男,在后宫的地位或许更平步青云,母凭子贵从原本的美人,被扶正为妃子。那些女人怎么会看得过去,一个没有身家背景不说,甚至曾经在青楼中营生的下等女子,成为很多人做梦都当不上的妃子。她们容不下这个单纯空有容貌的女人,更不想看到皇帝继续宠爱她,生怕因为她的关系,生下来的这个皇子,备受器重,往后会对其他的皇子造成威胁。”
她的心猛地一紧,第一回听他亲口说出当年发生的事,她不知自己为何那么紧张不安,甚至想要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她心内异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心痛如绞,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抓住南宫政的手,更紧一分,更紧一分——
然后,她看到南宫政朝着她微笑,那笑意淡淡的,没有任何重量,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一般。
“当然,最担心的人,是那个在三年前已经产下太子的正宫皇后。”
那么,就是南宫远的生母吗?
怪不得,他们兄弟两人,彼此憎恶厌烦。
他的声音变得缓和一些了,不再跟方才气急攻心时候一般低哑,不过表情还是没有任何的更改。“在半年之后,那个孩子突然一夜失踪,这件事惊动了整个皇宫,当下所有人都无法在宫内找到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那个可怜的女人,也急的昏了过去。”
她紧紧抿着双唇,天知道她到底是怀抱着多么纷乱的心情,听着他话语之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说的时候很冷静,仿佛那个孩子,不是他,而她却无法让自己的心,感同身*受那个出生才几个月的年幼孩子,所遭遇过的一切。
心痛,心疼,每一个字落在她的心上,都不是毫无重量的。
“找到那个带走孩子的黑衣人的时候,他出现在皇宫西边的城外山林脚下,寡不敌众,最终被生擒。侍卫们循着一路的血迹找上去,全部都吓得魂飞魄散。”他扬眉,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生出一抹及其诡谲深沉的笑意,仿佛是自嘲,仿佛不只是自嘲……
“那个包裹着皇家金色襁褓的皇子,却出现在一个狼窝里面,在一只母狼的怀抱下沉沉安睡。”
苏敏蓦地愣住了,只是她的眼眸之内没有任何的梳理,也没有一丝的惊恐,更没有南宫政意料之中也许会出现的嫌恶。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甚至还是握住他的手掌,没有任何的空隙,比方才握的更紧了。
她好像比他更心急,低呼一声,“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做的么?”
南宫政看清楚了,她的反应,只有担心。
担心当年那个孩子,没有任何的嫌恶。
天知道,他多么矛盾,不敢说出这些过往,生怕这个女子会转身,会离开,会露出一丝嫌恶。
只需一个眼神,或许,那会让他们的感情,产生裂缝。
但她没有,她担心的程度更深,站在他的立场上看整件事的来由,没有在乎他到底是否当真是可能染上了野兽的性情?
仿佛不只是善良而已,这个他深爱的女子。如今他已经不再困惑,看的更加清楚,在他内心作祟的那种情绪,是比喜欢更加深沉,更加难得的,让人呆傻让人疯狂让人迷惑让人感动的——爱情。
他已经,深深爱上她。
不只是,迷恋她的身体,迷恋她的心灵。
她的眼眶早就红了,鼻头也像是红莓,他一眼就看透她真挚的心酸。
他苦苦一笑,说的很平淡。“那个黑衣人,在被带回皇宫的半路上,咬舌自尽。这件事,变成悬案,死无对证。”
“这件事,先皇也知道吗?”她等待不下去,马上接上他的话,柳眉紧蹙。
他看着她的焦急模样,觉得似乎应该提醒她,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而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也早已变成一个成熟冷静的男人。
“当然知道。索性他们检查过,那个孩子的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但却还是止不住暗中的流言蜚语。”
她无可奈何地垂下眼眸去,南宫政不说,她也料得到到底哪些流言蜚语,是什么。不过她还是仔仔细细倾听着。
南宫政看似平静冷沉,但其实说出那些残酷的字眼,空着的左臂还是紧绷着肌里,是在忍耐。“说,那个女人是不详的,她产下的皇子其实是妖孽,是野种,上苍才会如此昭显事实,希望别被她的狐媚面孔迷惑,那一年,弄得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目的是让先皇冷落你们母子?”她扬起悲伤的小脸,淡淡睇着南宫政,轻声问了句。
南宫政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脸,不喜欢看到她流露出这种眼神,只是这句话,还是很恨地丢出了。“是啊,真是个卑劣的手段。”
“父皇当时虽然没有迁怒,但也许有些动摇,所以之后的两三年,他只来过几次,两人的关系也变得生疏。”他眼波一闪,说起那个男人的时候,他的面色更加冰冷,似乎他除了给予南宫政生命之外,别无其他。
她一眼看透南宫政藏在内心的情绪,她的心底百转千回,沉声道。“或许比起那些挑拨离间的女人,你恨得是他吧。”
他扯唇一笑,一句带过,黑眸之内波澜不兴。“你看出来了。”
被这个女人了解的更多,他也不觉得恐慌。
他或许无法否则,他跟一个平凡人一样,也渴望有人懂他,只是以前自己没有发觉而已。
他的声音,突地转冷,眼底因为愤恨,变得凌厉阴鹜。“既然爱那个女人的话,至少也该一直站在她的身边,给她支持,给她依赖,否则,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她带入宫?!还不如,让她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希望,至少也不会绝望。”
苏敏却不这么想,如今的南宫政,多少有些偏执。她神色一柔,压低声音抚慰。“可是她遇到了自己心仪的男人,不是吗?当然,在原本的地方过活,或许不会有这些伤害,却也不会体会到真正的感情。”
来青楼的男人,有多少是能够付出真感情的?!有多少,是能够给她一个身份的?有多少是能够给她一生依赖,疼爱宠溺她的?
他短暂地沉默了,这些年来,他也唯独跟苏敏说过他对父皇的印象,或许父皇跟母妃当真是孽缘,而且事实已经促成,他也不想多说下去,无益。
他回到现实,专注地望着苏敏,目光像是烙印,停留在那个浅色的伤疤上,他的呼吸一紧。“当时年纪太小,还记不得到底是否只是那个被人指使的黑衣人把我藏在狼窝之内而已,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事发生在我身上,所以一想到那一夜我跟野兽一般扑上去将你咬出血来那一瞬间,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没事的,只是毒性发作而已,你还怕自己感染上狼兽的冷血无情么?”她轻笑出声,没有一点介怀的意思,她是最好的倾听者,却也不容许他把所有的过错,压在他的身上。
他说出心声,眼神深沉,神色凝重。“我从没有说过这段过去,在我看来,是很不光彩的。”
“如果没有过去,也没有现在,更没有未来,如果听了你的这段故事我就害怕的扭头就走,你也不要后悔,更不要挽留,因为那样的女人不值得你终生厮守。”她的笑意更深了,她说出最差的那个结果,要他看清楚,如果遇到那种女人,绝不姑息。
要他说出这段过去,该是多不容易的事,该是多大的勇气。
如果真的嫌恶过去的他,那么说明她不够爱他。
她想到此刻,突地瞬间怔了怔,她方才在想什么,是——爱么?
她哪里懂,这个字眼呢?
可是那句话,偏偏又再自然不过地从她的脑海里浮现,好像是原本就在那里一样。
“我说过吧,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把我当成是恶魔也好,他们害怕的发抖我也当做没有看到,完全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但你不行,我不要你害怕我,一丁点也不能。”他拉近她的双臂,深深望入那一双清澈的美眸之内,轻声说着。
苏敏眼底一热,点点头,仰头看着他,看见他眼里重新升腾的温柔、嘴边的笑,看见那张俊容,在她眼前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终于近到两人的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薄唇俯近,只是在她的发上,落下轻轻的吻。
那一双墨黑的眸子,愈发深沉。
他喜欢她的程度,或许比得上当年父皇对母妃的一见钟情?不知何时他无法移走看她的视线,所以慢慢地,他喜欢望着她的小脸,喜欢望着她听到他邪肆话语时脸上又羞、又娇的容颜,喜欢望着她嫣然一笑时嘴角的酒窝——
而此刻,他才真正知道,他喜欢的,还有她纯良包容的心。
不是每一个女子,跟她一样的。
心里的某些伤痛,他藏着不让别人看,不让别人说,更不让自己随便回忆的阴影,经过这次的见面,以及那一段的对答,已经被暖暖的温柔填补。
或许他能够见到比苏敏更美丽的女人,但没有一个,是她。
没有一个,比得上她。
那一晚,他对她格外癫狂,也格外温柔。
清晨。
彻夜的癫狂热情,让身边的女子睡得安沉,他笑着起身,穿上华服,见她幽幽醒来,他才徐徐开口问了句。
“真的要跟我一道回去么?”
她笑着点头,神色温柔。“你等等我,我马上好。”
“别急,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走的。”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套上外袍,将长发拨开的妩媚动作,低声道。“不过,你不能穿这套衣衫。”
“怎么了?”她扬眉看他,有些不解。
他说的堂堂,理所应当的答案。“太显眼了,也不利于你的安全。”
显眼么?她微微蹙眉,这算是自己爱穿的一套衣服,颜色偏淡,绣花都不算复杂多样,怎么他觉得显眼?!
南宫政黑眸一沉,没有说出口,他变得不喜欢让其他男人看到她的美丽,她像是一朵水莲花,即使不做多少精致装扮,也天生丽质。
“穿这个吧。”
他眼神一扫,从离手边不远的地方,取来一件衣衫,递给苏敏。
她望了一眼,就看出他的用意,既然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会乖乖穿上。
毕竟,南宫政身边的女人,比南宫政身边的男人,要危险的多,也更可以利用。
半响之后,从苏家庭院,走出两名男子,不,一位也许只能称得上是少年。
紧紧攥住南宫政的衣角,她跟随着他,坐入马车。
“你手上的汗都弄湿我的衣服了。”南宫政压下心中的笑意,淡淡他说道。
对方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坐稳了之后,她才暗暗输出一口气,南宫政仔细瞧着,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黑发束在颈后,肌肤比一般男子都来得白皙细致,清澈的眼睛里含着几分的怒气,秀挺的鼻子,以及红润的唇,让这年轻人简直漂亮得不像话,一身利落的蓝布衣衫,看来有三分的英气,但还是有几分格格不入的诡异感。
“你真美。”
额?!
苏敏微微怔了怔,脸色之上浮上两朵红晕,被他称赞美貌当然是好事,不过她还是觉得奇怪。
至少,也该是在她精心装扮,一身红妆的时候吧,她穿着普通的男装,没有珍珠宝石,没有步摇玉梳,甚至没有一分胭脂水粉,活脱脱像个长不高长不大的小男孩,哪里看起来美了?!
“你说起情话来,好像很擅长呢。”
她藏不住笑意和心中的温暖,垂眸一笑,小手被他拉过,依靠在他的宽广胸怀之内。
南宫政笑了笑,拥着她,放任她在怀中小憩,一路上,不让她觉得劳累。
他的野心,他的*欲望,他的贪婪,他的仇恨,居然在此刻,消失不见。
他只想拥着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就一个人陪着她,这辈子,就这样下去。
如果当真上苍无法赐给他们一个孩儿,到时候面对这样的结果,他也会觉得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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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细微关怀
初秋,寒意来袭。
昨夜一场小雨过后,明显天气开始转凉。
阴暗的地牢之内,墙壁上的火把闪耀着冰冷的光芒,一旁的炭火之上,放置着铁烙,一旁是更多的可怕刑具,仿佛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内心不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