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是难得一见的……。”弱弱的,传出苍老的回应。“当然,她也无法成为最好的药人,因为她的血只有一半是纯净的,也没必要拿她冒险,赔了这条性命。”
“她的性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他不容任何质疑声,黑眸射向公孙洋的方向,嗓音冷沉如冰。“我只要她好好活着。”
公孙洋一接触到那凌烈胜过冬日的目光,蓦地低下头,脸色大变,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闯下大祸。“是老朽失言了。”
他的性命,恐怕是难保了。
如今的南宫政的眼神,跟他见到南宫政的第一夜,如出一辙。那一夜他救下来的年轻将军王,一身浴血,当他醒来之后怒睁着黑眸说要把算计他的敌手千刀万剐的时候,就是这种可怕扭曲的眼神。
然后,那个埋伏南宫政的敌国统领,死于五马分尸。
这么想着,他已然沁出了一身冷汗。
黑眸一闪,薄唇却仍紧抿着。
南宫政的沉默,仿佛比任何咆哮,来的更令人胆战心寒。
这时,南宫政的声音,突然想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让人一身胆颤,“公孙洋。”
“皇上……”他几乎不敢抬头。
“如果你泄露这个秘密的话,你的救命之恩,也换不了你的人头。”他说的很平静,只是无人看透他此刻的表情。
他不需要多强调,他是说到做到的人。
“老朽心里清楚,多谢圣上不追究。”
公孙洋连连磕了三个头,南宫政也不想为难他,让凌风带他出宫。
他着急的是,要赶回去看她。
幸好,她还睡着。
他坐在她的身边,从她的颈旁,取回那个香囊,紧紧握在手中,不想让她发现一分痕迹。
下一瞬,他将香囊,丢向窗外池塘。
香囊没多久,就沉了下去。
他眼波一闪,吹熄了桌上的烛光,上了*床。
只是,彻夜无眠,南宫政依靠在床头,让她睡在自己的怀抱之中,许久没有改变那个姿态。
他像是雕塑一般,毫不动弹一分。
更像是,在想些什么,太过入神。
她有一些细微的动作而已,他也会马上陡然坐起身来,俊脸阴鸷,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瞪着她,看来好吓人。
那不是一般的秘密。
但压在她的心上,每一天都不敢放松,她是这样活下来的。
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那些让人疑惑不解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了。
她为何喝下恶毒继母的哑药,最终却还是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一回折腾。
她为何信誓旦旦取得桐的信任,那些日子,十个指头上尽是细细密密麻麻的针扎痕迹却还对他说谎。
……
那个男人。
南宫政蓦地眉头紧蹙,他想到了吕青阳,那个曾经接近苏敏的账房先生,为何他的身边却有了心爱的女人。
那个女人看起来一阵风儿都会刮倒,一副病西施的姿态,莫非?
莫非连那个男人都是——他不动如山,挑起浓眉,黑眸中闪过诧异。
真相,所有都坦诚在他的面前了。
南宫政的眼底一热,他的心情是无法言说的复杂纠结,只知道紧紧握住那睡沉了的女子的柔软小手,一言不发。
严酷的俊脸,有瞬间的扭曲。
怀中的女子,终于在天还未亮之前,幽幽转醒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拥着自己的南宫政,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似乎忧心忡忡,苏敏不禁有些茫然,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这么担心?!
南宫政的嘴角,浮现唯独对她才有的温暖笑意,哑声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他的声音?苏敏的心头,闪过一丝疑虑。
怎么又变得这么低沉,是说了太多话的缘故么?怎么好像干干的,涩涩的。好像是突然撕心裂肺吼叫咆哮之后,才变成这样。
怎么可能?!
她笑着摇摇头,说服自己他正好好的躺在自己身边,根本就没有发生那些莫名其妙的事。
“因为太疲劳,很怕一躺下,就起不来了。”
“倒是你,怎么不休息?”
她安静地望着他,神色温柔。
“睡不着。”他说的,是实话。
在他听到了她的秘密之后,无法安心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
嫩嫩的唇,跟严酷的俊脸靠得好近,甜甜暖暖的呼吸,吹拂过他的颈项,让黑眸的光芒转为深浓。“现在换我了。”
他侧过脸看她,她眼底的绚烂光芒,仿佛灿烂了他的双眼。
“你不是守护我一夜吗?现在你睡吧。”
她这么说着,嘴角的笑意更深。
南宫政缓缓抓起她的小手,贴到自己的胸前,仿佛昨晚加快不安的心跳,还未得到平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那张俊脸上,仍酷得像石像,但黝暗的双眸,却渗入些许笑意。
他闭上眼,没多久,睡沉了。
她在自己的身边,仿佛能够让他安神,仿佛什么疼痛和心结,都变成浮云般不值一提。
南宫政睡着的时候,苏敏有些百无聊赖,目光不自觉地停住在他的脸上。
看看他的俊美,也不难想起往日看到他的邪笑、他的霸道独断,可如今他睡得安稳,除了微微蹙着的眉头和有三分缓和却依旧称不上多么温柔愉悦的脸色之外,他并不让人觉得可怕。
她噙着淡淡的笑意,默默想着,或许这就是对一个人的喜欢。
只是喜欢,不容抗拒。
即使其他人并不觉得他俊俏,不觉得他温柔,不觉得他和善,即使那么多人觉得他冷傲,他无情,他残忍,但这些在她眼底,突然变得不重要了。
越是跟他相处下去,她越是觉得他的心,对她而言,已经足够温暖了。
他或许曾经让人讨厌,但唯一不变的是,他并不虚伪,也从未说谎骗她的心。
这也算,一大优点吧。
他直接,坦率的不容置疑。
午后时间,南宫政终于醒来,他睡得时间远比常人短暂,如果不是苏敏,他约莫能够睡上两个时辰,已经是奇迹了。
她像是一味珍奇药物,她陪伴他入睡的时间越长,他越觉得轻松,这些安然的感觉,都是从未体会到的。
“今天不出去了?”他注视着那张倔强的小脸,无底黑眸的深处,竟闪过一丝极难得的暖意。
“今天没什么事。”她甜甜一笑,见他起身,却没有马上跟随其后,而是盘坐在*床榻上,宛如随性少女。
“那就留下来陪我。”他自顾自褪下昨日的华服,以冷水梳洗过后,从屏风之后走出,披上一件宽大的银色袍子。
苏敏伸手,从茶几边上摸索到一个茶杯,倒了一杯清茶,抬眼看他:“你不是要处理国事?”
“皇帝也是人。”他话中有话,淡淡扫了她一眼。
“脾气还真大。”她扁扁嘴,套上浅金色的袍子,走到他的身边,望向一侧的书桌,不禁眼神一沉。
“这些奏折都要你看过,才在早朝上议论吧。”她微微蹙眉,不禁觉得心情沉重。
他比南宫远,更适合当皇帝。
只可惜,如果站在她自私的角度来看,她并不希望他勤政如斯。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成为一个爱民如子,天下归心的皇帝,才是她曾经想要看到的,不是吗?
“你来读,我听就好。”
南宫政深幽的黑眸中,闪过一抹光亮。
苏敏抱着一叠奏折,走到他的身畔,南宫政抱起她,一同坐在软榻之上,他抱着她的动作,沈稳中却有着内蕴的温柔。
“这样好吗?”
后宫女子不得触碰这条界线,更何况她也不算有名分的后宫,见南宫政沉默不语,已然默认,她只得耸肩,不再坚持,伸手拿起桌案上的其中一册。
她的动作突然停顿,接着慢条斯理的,将视线滑过桌上的所有简册,清澈的眼儿,最后落在那张阴霾的俊脸上。
这些国事,就这么让人不开心吗?她这么想着,最终如他所愿。
她神色从容,开口,轻声读着手边每一封奏折的内容,嗓音轻柔,仿佛是美好的音律。
南宫政闭着双目,细细听着,在心中下了决策。
就这样,一整个下午,苏敏读完了手边所有的奏折,当宫女送来热气腾腾的茶点之时,她将一叠奏章放置在茶几之上,转过脸看他。“南宫政?”
淡淡地问,端详他因风吹而凌乱的紫衫与黑发,清澈的眸子里带着笑。
读奏折,是代表什么意义,她不想问,也觉得没有问的必要。
反正他们两人,已经对彼此彻底信任了。
她朝着他微笑,将热茶送到他的手边,南宫政接了过去,问了句。“读了半天,累了吧。”
眼波一闪,她轻声叹气:“我还好,只是觉得你很不容易。”她很舍不得,他必须过的这么辛苦,毕竟有时候他做起事来,不肯罢休。
“我说过——”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有些无奈,却又不觉得辛苦。
她接下去这句话,眼底的笑意更深,显得娇俏美丽。“皇帝也是人嘛,我记得呢。”
“所以,从现在到晚上,这段时间你就暂时忘掉国事吧,我们稍加休息之后,一起去骑马好不好?”
她拉着他的手,语气轻柔,微笑的神态更显迷人,仿佛是在撒娇。
“好。”
她的要求,他都会答应,当然南宫政更清楚,她是想要他过的舒心,不必太过压抑疲惫。
两人并行来到马场,苏敏挑选了一匹乖顺的母马,骑上马背,直指一侧的黑色高头大马,扬声笑道。
“我先走了!”
她持着马鞭,驰骋而去,南宫政的眼底闪过一小簇火苗,一跃而上,驾着黑马冲上前去,很快就追上苏敏。
“这么快?”
她听到身后传出的马蹄声,没多久就被南宫政追上,她不满地蹙眉,埋怨道。
“我在边关那些年,可不是白活的。”
他黑眸一亮,放肆笑道。
她内心好强,凡事不喜欢输,不过骑马这玩意,她是无法跟他相提并论的。
别说她是来自江南鲜少学过骑马碰过马儿的千金小姐,就算是出自塞外的不驯野丫头,也没办法追上她。
不过,他放任身子下的马儿慢慢前进,没必要当成是狩猎追求速度。他需要的是,彼此单独相处的时间。两匹马儿徐徐踏上青草地,他望向身侧的女子身影,不禁眼底闪过一道狡猾的笑。
“你!”
她不禁低呼一声,没想到南宫政趁她不注意,突然跃起,稳稳当当落于她的身后,大手环过她的腰间,沉沉的笑洒落一地。
“你?你就这么称呼我吗?”俊颜逼到她的脸庞,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望入深处。
“你想要听我唤你皇上?”苏敏淡淡笑道,她已经习惯了直呼其名,不觉得有何不妥。
“当然不是。”
他眼波一闪,突地再度把眼光锁在她的脸上,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容,让她呼吸一窒,无底的黑眸默默瞅着她,被他仔细端详过的肌肤,都像是煨了火,又烫又热。
她仿佛不敢在他面前平静呼吸,转过脸去,清风拂面,让她清醒许多。只是那种甜蜜的感觉,还停留在她的身畔,并不转瞬即逝。“说真的,我不想把你当成皇帝,不过如果你要求,我会那么做的。”
他沉默,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话,提醒她。
她挽唇一笑,灿烂星眸胜过天际的星辰和世间的明珠。“还是你觉得,我对你应该换种称谓?”
只是,她不会叫他夫君。
他什么都不说,还是望着那张晶莹小脸,紧紧拉住手中的缰绳,却突然听到她不经意的轻声呢喃。“如果什么时候可以跟普通人一样生活的话,那该多好。”
他的心口,传出一阵闷痛,那是他无法忽略的感*受。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似乎可以感知,偏偏却又无法言说。
“苏敏。”
她笑着摇摇头,口吻类似说笑的散漫,眼神闪烁,言不由衷。“没什么,我在胡言乱语什么呀,你别当真。”
南宫政却不由得陷入深思,情不自禁伸出手,她的青丝从他的指缝之中滑过,那是他无法抓住的瞬间。
他并不喜欢,这种情景,让人觉得若有所失。
苏敏却径自开了口,说的满心期待:“你在皇子里面排行老三,我想到了——”
南宫政的目光,缓缓滑过她的芙颊,他垂下那觉得空虚的手,默默倾听着。
“没人在的时候,我叫你三哥如何?”依靠在他温热的胸口,他的胸膛坚实而宽阔,纵容她,也让她觉得不必胆怯和焦虑,觉得自己才是真正存在的。
或许这世上,再没有他这样的人,更加在乎她。
在乎她是如何活着,在乎她是死是活,在乎她是否觉得满足——好像她若说不满足的话,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虽然,这样的男人,口口声声说他不相信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