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周舫之的心
可周舫之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在等她的道歉或解释。她心底的怒火又冒了出来,不由冷笑着语出连珠,“实在对不住了,周公子,也许我之前的话说得不够清楚,那么现在我干脆说得更清楚些,请您竖起你那优雅的耳朵听好了。首先,最要强调的一件事,是我不会也不想再回周家,所以您也不用那么费心,再去请求您那高贵母亲的谅解。我就是个粗俗不堪的花农,配不上你那身份尊贵的书香门弟。”
看着周舫之呆若木鸡的表情,墨兰的语速反而越来越快,“其次,虽然与你无关,不过我还是想说,我所做的,是我这一生最喜欢的事情,并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请不要侮辱我的职业。最后,我认为。丁公子虽然有些坏脾气,但是我认为他至少率真可爱,不藏心机。我与他确实常来常往,但并不是不清不楚。我活我自己的,别人的议论与我何干?就不劳周公子您特意来传达。我的话说完了。周公子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还要去我去作你口中那莫名其妙的事情,并且要乐在其中。再见!”
周舫之好一阵愕然,等他反应过来。墨兰己经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她该是弃了自己径直往苗圃去了。对着苗圃的方向,周舫之呆立了好一会儿。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难将这个咄咄逼人,犀利锐智的女子与他温婉懦弱的兰妹划上等号,究竟是什么让她改变得如此之大?
丁梓秋!这个名字在周舫之的脑中一闪而过,不禁生出一股忿恨。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能让曾经愿与他同赴黄泉生死与共的兰妹对他如此的冷嘲热讽?什么海枯石烂情如磐石,不过说说而己!自己当时若真死了,现在的她,是不是早该在别人的怀里开怀大笑?什么曾经什么誓言,都敌不过利欲熏心玉面桃花。这就是世间冷暖!
周舫之发出重重的一声冷哼,转头往山下去了。他越走越快。一股极大的怨念在他的胸口盘萦环绕,越来越浓烈,逼得他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到最后就是快步跑了起来。
似乎只有这样飞快的奔跑,他的胸腔才不至于就这样炸开了来。这些怨念,就象一乱乱麻似的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再顾不得以往的什么身份什么仪态,就在一些花农愕然的目光中,一路狂奔,甚至踩了石子滑倒,被地上的藤蔓绊倒,他也并不以为意,爬起来又继续跑着。
就这样一口气跑到了溪边,周舫之己经几乎快要瘫软了下去。他停了下来,茫然的往周围看看,脑子里忽然的一片空白,忘了自己将要去的方向。他忽然将手负在身后,烦臊不安的在溪边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
良久,周舫之己不再气喘吁吁,脸上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他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看着年年复复如一日的溪水出了神。然后,他的目光凝聚在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上,嘴角忽的浮上一抹冷笑,蹲下身子,双手掬水,细细的将自己脸上的尘土抹去。
将挂在长袍上的尘土杂草抹了干净,他便又恢复了往日一尘不染的懦雅模样。虽然,他依旧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放手,争夺抑或是再去哀求?此时他的心里却是平静了许多。转了身,将系在田边的马儿牵过,放了缰绳,由着马儿随性的慢慢踱着。
离玉壶山越远,离太守府越近,周舫之就越感到懊恼和羞愧。自己刚才失态的行为,给不少身份低贱的花农看在眼里;而这些人;最擅长的便是乱嚼舌根。今天的行为;若是传到母亲耳中,怕又是要惹来好一阵的唠叨,到时,要如何解释?
周舫之越想越心烦,无心再回太守府办公。忽然一夹马肚,“驾!”的一声低吼,调转了马头,往远离太守府的方向奔去。
“吁!”才跑出了没多远,周舫之忽然紧勒缰绳,停了下来,沉吟。马儿在原地踏了会儿步子,便又听从主人的指示,往太守府的方向去了。
在太守府的门前,周舫之下了马,将马交给下人,自己则低了头又将前襟拉了齐整,长长的吐了口气,迈开大步往衙门里去了。才到了桌前坐下,眼角就瞥见门口闪过一个人影,粉衣翠裙。他也只当未见,微微一笑,便唤过一边的小文书:问道:“魏大人可曾将百两金花名簿送来?”
“不曾”小文书回答的有些战战兢兢,“我去催过几回,花官府中只回说这些天魏公子在忙着什么,什么,百两金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魏大人也分不开身,实在忙不过来,不过,我今日催过以后,魏公子己经当着我的面儿着人去办了,说晚些时候定会送来。”
“晚些时候,还要晚到什么时候?”周舫之不悦,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去,“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若是到时出了问题,丢了花溪郡的脸,谁来担待?你还是我,还是他魏大人?魏家……,”周舫之忽然住了口,现在与往日不同,周魏两家是联姻,这时若说周家有什么不妥,岂不是伸手打了自己嘴巴?于是,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去吧,我得亲自去一趟。”
“是呀,是呀,”小文书忙躬身笑答,语气里满是讨好,“毕竟主簿大人和魏大人是联姻,办起事儿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周舫之内心里冷哼,冷着脸打断他的话,站了起身,“行了,忙你的去吧,我这就去魏家。”
小文书退下。周舫之往门口瞟了一眼,在桌前复坐了下来,伸手将桌前原己经摆得齐整的文案又拨弄了一番。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咳咳,”周舫之作势清了清嗓子,忙站了起身,大步绕过书桌往门口走去。
丁玉竹急匆匆的迎面而来,可能是走得急了,停下来的时候,还有些微喘。
周舫之先是一愣,忙向后退开一步,向丁玉竹行礼作辑,道:“丁姑娘,你怎么来了?大人不在这里。”
“少装蒜了!这儿又没别人,什么丁姑娘?”丁玉竹瞪大了眼睛看他,嗔道:“我会来这儿找我爹爹么?”
“这……,”周舫之朝周围看了看,迟疑道:“来找我的么?这儿毕竟是府衙,你这样冒失,给大人知了,要责怪的了。”
丁玉竹一挑眉,“原来你怕我爹爹?”
周舫之傲然一笑;道,‘我素来敬慕大人。只是我终究是个闲职,何来怕字一说?只是你一个姑娘家,老往府衙跑,成何体统?若是因为这个给大人责怪,看你受难我也于心难安。”
听了周舫之这样柔声细语的说着暖心窝的话,丁玉竹眼睛一红,就要掉下泪来,“你也知道于心难安么?我还不是到处找不见你?我很丑么,很讨厌么,你总躲着我?”
周舫之摇头,表情有些莫名,“万花节将至,郡守们将要在花溪聚首,这些天我只是忙着,何曾躲你?”
“真的不曾?”丁玉竹抬了眼看他,眼里闪耀着晶莹的泪光,脸上带着喜悦而稚气的笑。
“真是傻丫头!”周舫之伸手在她额前一点,笑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时常见面,我躲你要作甚?”
“说得也是,舫之哥哥自然不是那样的人,我多想了,你勿怪。”丁玉竹终于释怀,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是想问你,万花节同我一起去逛百两金花市罢?”
“这……”周舫之犹豫,“这不好吧?万一给大人知了……”
“这这什么,刚才不是还说是个闲职,不怕爹爹么?咱们从小就一块儿玩的,同去逛逛花市怎么了?再说了,你原本就欠我的,花朝节的时候,说好了要来府里下贴子的,不是没来么?我不管,这回你要再敢糊弄我,我就再不理你。真的,永远不理。”
丁玉竹收了笑,很认真的瞪圆了眼睛说着,模样儿甚是娇美可爱,惹得周舫之发笑,表情有些无奈,“好吧,好吧,真是说不过你。那天若是走得开,便和你一起去。”
第一百三四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经过好些日子数个回合协商,李氏对于婚期始终讳莫如深。周家毕竟是书香世家,李氏对于婚俗礼数的要求又是极为的周道,所以要求一提再提,婚期便是一推再推。
魏大人与魏柯给李氏磨尽了耐性,私地里有不少微言,也吐了不少的口水。好在魏槿对于将要成为弟妇的周堇之十分的满意,总希望她入门以后能对魏柯产生良性影响。而且,李氏的要求,无非是多家几桌酒席,多请些有头脸的人物,再添些礼金,再替周家购置些田地之类,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魏槿并不看在眼里。魏家也不缺,所以要什么给什么,终于李氏满意的点了头,日子订在了八月初五。
周堇之的身子本来就较为瘦弱,这段时间又怀着满腹心事,抑郁难解的,眼见着日见消瘦下去,脸上也再没了往日的光采。而婚期就在眼前的消息,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雪上加霜。
周堇之变得沉默寡言,不太爱出门,也不太爱说话,总将自己关在房内。只有岩桐来时,才勉强能笑上两声。
李氏这时才觉得周堇之的异样,可是无从知道其中的缘由问她她也不说,问得急了,就“嘤嘤”的哭上几声,然后会变成嚎啕大哭。弄得李氏不敢再问,却是心里好一阵的焦急,恨不得将婚期改成明日:这魏家的礼都收了,而且收得不轻。魏家对于周家,是极尽迎合有求必应,也算给足了周家面子,这时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周家的脸面可真要丢尽了!
周舫之又是一日忙过一日,早出晚归的难得见个人,想商量的人都找不到。李氏虽然一向不太喜欢岩桐,可是岩桐是周堇之唯一的闺中密友。无奈,她只得常常打发家人备了小轿去抬岩桐过来,与周堇之说说话儿。岩桐知道她的心事,可是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这样的事情,也并不她能帮得上忙的,只能陪她说说话儿,开解开解。
岩桐说话的时候,周堇之仍是一脸哀戚的看向窗外。默默的叹着气。
周堇之的模样让岩桐好一阵的心疼,走过去蹲在周堇之的脚边,握起她的手,抬眼看她。柔声道,“堇之,就说定了啊。咱们一起去,仍和往年一样。”
“什么?”周堇之这才回过神,表情木然的看着她。很显然,岩桐的话,她并没有听见。
岩桐叹了口气。站起身在她面前坐下,仍是轻握着她的手,道:“明天不是谷雨了么,万花节要开始了啊。往年,咱们不是总一起去逛百两金花市么?明日。咱们还一起去,如何?”
周堇之摇摇头。低垂了眼,两滴晶莹的泪水滴在了岩桐的手背,“不去,没什么意思。花朝节也是,我就不该出去,如果不出去,就不会有如今这场事。”
“堇之啊,”岩桐红了眼圈,声音也有些哽咽,“你别那么说,闹得我心里愧得慌。都是我不好,没打听清楚就瞎说,都怪我这张嘴,我不知道,原来还有两个魏……”
周堇之面色一变,这个“魏”字,听得让她心疼。她抬了眼,打断岩桐的话,苦笑着道:“别这么说,岩桐,这是我的命,与你何干?”
“那就陪我一起去吧,啊?”岩桐拉过她的手,轻摇着央求道:“你若不去,我一个人不也没什么乐趣你知的了,若不是约了你,我娘八成又得唠叨,让我跟着什么这个小姐,那个小姐的一起去,我又不爱。跟我一起吧,堇之,你就当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啊,堇之。”
岩桐边说着,边扑闪扑闪着眼睛,用着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周堇之。
周堇之不由“扑哧”一笑,轻轻的推了她一把,“你呀,就一张嘴,真拿你没法子。”
见到周堇之展颜,岩桐这才舒了口气,心里却是止不住的一阵发酸,也要滴下泪来。忙将心里的那点儿愁苦压了下去,强颜笑道:“笑了喔,我就当你应了。你可不知,今年百两金开得早,现在有些己经开花了呢,象去年咱们见着的那“冰罩蓝玉”,你还说它如雪中伊人,亭亭玉立,还记得吧?”
周堇之的脸上这时才露出些许生气,想到去年同岩桐逛花市的情景,不由得微笑,“记得,如何?”
周堇之的笑容,让岩桐有了些安慰。岩桐也跟着笑道:“我知道你最喜欢,来前特意去瞧的。你可知道,冰罩蓝玉的花期一向很准,常是开在谷雨,今年有些奇怪,如今就有些己经绽了呢!”
“真的么?很漂亮罢?”周堇之有些激动,眼里泪光点点。
岩桐忙不迭点头,“可漂亮了。听魏大人说,冰罩蓝玉开花早,花期也不过四五天,谷雨过后很快就要谢的了,你若不去瞧瞧,岂不可惜?你没见着,那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