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晖是知途识路的,将墨兰带至北城姚家花行,交待了几句,自己便转身去办事儿了。
比起西园县,北城地偏,但爱花之人并不少,尤其爱的就是百两金。而此时是百两金开季,姚家切花又声名在外,所以来来往往于门前的人,手中总是捧着一枝两枝的百两金。
笑着踏进姚家花行大门,墨兰很快就觉得里面有些不对劲。花行很大很气派,浓浓的都是花香味,可里面似乎很忙,来回穿梭的却都是客人们,伙计们三三两两聊着天,真正做事儿的没有几个,难得领着客人看花的,也是一脸懒洋洋的表情。而最积极忙进忙出的,竟是一位粉衣女,身影有些眼熟,墨兰愕然,“荔儿?”
薜荔也先是一愕继而笑着迎上,“墨兰姐,怎么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你在这儿忙什么呢?”
薜荔不答,却象做了贼似的往门里一瞧,正遇上搬出一大盆百两金的姚木篱,脸上更是象着了火烧云似的,说话也不太利索,“我我就是就是……”
几月未见姚木篱倒是抽了条,高了许多,也瘦了。见着墨兰,也是一愕,放了手中的盆花,笑着过来,先是无奈的瞧了薜荔一眼,又才迎向墨兰,“姐姐怎么来了?没有先说一声儿?”
“说什么?娘惦着你呢让我来瞧瞧,虽说北城远些,也并不是隔着千山万水,也总不见你回家一趟。”
姚木篱憨厚的笑笑,那边就又叫得伙计在叫,“木篱,掌柜喊你呢!”
“来了!”姚木篱转头应了,冲着墨兰无奈的一笑,“我先去忙了。”转身走出几步又调转回头,看了薜荔一眼,又转向墨兰,道,“姐姐,你来的巧,你劝劝这姑奶奶,让她别跟着忙了,累坏了可怎么好?我说她不听,总说是你交待的,说让来花行帮忙。我先忙去,你和薜姑娘去那边的茶馆坐坐,午饭时间我来寻你。”
姚木篱说完,匆匆的往里去了,墨兰才要对薜荔说些什么,那边却又听见几声伙计的叫喊,“木篱,木篱呢!这家伙又哪儿偷懒去了?生得一副懒骨!”
这喊声颇为不耐,墨兰心中也就不快,转脸瞧去,是一个长相精瘦的男,找不着姚木篱,这才不情不愿的领着一老者往百两金花池走
和薜荔在茶馆坐定,墨兰笑望着薜荔,“怎么回事?说吧?学会假传圣旨啦?我只托你来瞧过一回,可没再托你来帮忙?”
薜荔红脸低头,扭泥了半晌,正巧小二送茶来,她忙不迭的捧起喝了一大口,却忘了茶是烫的,赶紧放了杯,呼噜呼噜的往外吐舌头。弄了好一阵,才一脸的狼狈的看着墨兰。过了一会儿,舌尖上火燎的感觉淡了许多,薜荔才又答道,“我只是闲来无事,瞧着木篱辛苦,便偶尔来帮帮。”
“啊”墨兰故意放长了声音,作恍然大悟状,一边强忍住笑,瞅向薜荔,“木篱啊?”
“姚公。”
看着薜荔的窘样儿,墨兰也就不再打趣她,笑着拉起她的手,道,“荔儿,说真的,我很感激你照顾木篱的心意。可是,我怎么瞧着,木篱怎么都象过得不甚好的样。
我和我娘的本意,是想让他来跟着学做生意,学着经营花行,不是让他来做苦力的。可我瞧着,整个花行倒象他最忙似的。掌柜不见人,伙计也懒懒散散。怎么回事儿?”
薜荔摇头,“上次我没跟姐姐说实话,是木篱不让我说。具体我也不知,只听说掌柜说要给他历练,让从个普通伙计做起,对外也不让说是姚家公。所以新来的,被呼呼喝喝也是常事。木篱又老实,我,”薜荔低了头,双手握着茶盏在掌心搓着,“我想着,欺瞒姐姐是我不对,至少做些事情来弥补。”
“哦。”墨兰低眉沉吟。姚家的花行,她知道一二。姚老爷不擅,也不屑于做生意,所以花行平日都是姚木瑞在打理。姚木瑞的心思也都在花田。说是打理,实际上也就是几个月看一次账本,对对账而己,一般都是倚重外请的这些掌柜。所以,掌柜的肥水,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姚家一向重农轻商,而北城花行又离西园县颇有些路程,花行不过是些零星收入,姚木瑞一向也不放在眼里。姚木篱来到这里,没有对姚木瑞构成威胁,而且,作为唯一的庶出弟弟,姚木瑞虽有些轻视,但也并不曾太过为难他。最大的可能,就是这里的掌柜,不想让姚家人参与到花行的管理,弄了绊,想让姚木篱知难而退。
见她沉吟不语,薜荔才又抬了眼,不安的问道,“怎么了,姐姐?你别生气,并不是木篱的错处。我原想闲着也是闲着,姐姐若不高兴,荔儿以后不来便是。”
墨兰笑着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打趣,“我怎会不高兴?只是有些心疼弟弟。荔儿长大了,会照顾人了呢?这样看来,我去告诉薜先生一声,荔儿可以嫁为人妇了啊,也不知谁家公有这么大的福气?”
这话一出,薜荔才稍微正常些的脸色又是一阵红云飞遍,作势就要起身,“姐姐老拿我取笑,我不跟姐姐说了。”
“好好好,我不笑。”墨兰伸手拉住她,一边说不笑一边还是笑望着她道“不说这个。我正奇呢,为何这几天去找薜先生都没见着你,没想到却跑到北城来了。你不是,专为木篱的吧?”墨兰面色带疑,“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薜先生也不能让啊?瞒着薜先生的?可看薜先生的样,不见一点儿忧色也不太象。”
薜荔原本就心性单纯,这时给墨兰连珠炮似的问话打了个懵懂,忙摇头道,“不是,我并不是单单来给木篱帮忙。只是恰巧要在这里住几天,闲的时候才过来瞧瞧。”
“哦。”墨兰点点头,抿了一口茶水,道,“荔儿在北城有亲戚么?”
“啊?哦。”薜荔的表情先是一愣继而不自然的笑了笑,“有,有个朋友。最近家中有些困难,爹爹事忙,我便时常过来,在这里住上几天,帮帮忙。”
“在这附近么?”
“恩,哦,不是,有些远。”
薜荔的表情有些奇怪,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墨兰也就没再追问下去。扯开话题,一边与薜荔闲聊,一边等着姚木篱的到来。
近午时的时候,姚木篱来了。墨兰一见着他就想笑,他如今连走起路来都风风火火的,完全没了在家里时一副懒散无趣的样。
姚木篱才打了招呼入座,薜荔就起身告辞。望着薜荔离去的俏影,姚木篱走了一会神,回过来冲墨兰不好意思的一笑,往墨兰的碗里夹了些菜,“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瞧我。”
“还说呢,几月也不见你回去。
娘和我都担心得紧,正好趁着今日有空,过来瞧瞧。你倒真长大了不少呢!”
姚木篱的脸上现出些许愧疚,“我实在是忙,花行里脱不开。你替我向娘解释解释,就说,”姚木篱顿了顿,看向墨兰,“就说我很好,别让她担心。”
“真的好么?”
姚木篱垂眸一笑,抬眼时目光坚定,“现在兴许不好,以后会好的。这个季节,多是百两金的旺季,其它的花种销售淡了,也是正常。”
“掌柜让你售百两金以外的花种?”墨兰冷笑,红果果的排挤,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哦,是。虽有些难处,不过,这些天,每日总能售出一两种去,也算是不错。而且,闲暇的时候,也可以去帮忙百两金的售卖,也算受益菲浅。姐姐不用担心,”
几月不见,姚木篱的声线己经脱了原有的稚气,声音沉稳,笑容里也没了往日的怯懦,这让墨兰很是欣慰,点头,道:“我不担心,我会跟娘说,你长大了,做得好。跨越障碍才能成长,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姚木篱暗暗舒了口气,脸上这才露出原有的,如孩童般的稚气笑容。
“吃些东西。”墨兰往姚木篱的往里夹了几筷菜,不经意的问道,“北城花行我从没去过,这个时节,除了百两金,还有哪些应市的花儿呢?”
“这时大多都是百两金,”姚木篱说着,眼里放出光来,“姐姐,你可不知,如今百两金的切花可是供不应求。大家都知道,姚家出了个能切花的女,说的该是姐姐吧?”
墨兰笑笑,不置可否,“还有什么?”
“其余的,也无非就是海棠为多,月季其次,邻近元景县文人多,喜荷花,所以也有一些,再无非就是玉兰,杏樱之类了。”
墨兰笑看着他,眼前的这个大男孩,虽然腼腆,不爱说话,但是,曾经看着她时人小鬼大的担忧之色,总是给她的心里带来一丝暖意。
“多吃些。娘让我嘱咐你,一人在外,要照顾好身。”墨兰一边不停的往他碗里夹着菜,一边笑着道,“说起文人,我倒想起之前看到的一些典故。”
元景县与北城相邻,风光迤逦,此时逢暮春,文人仕女便常来常往,兴诗咏叹。而文人仕女皆爱花,百两金又是花中之王,自然是野山闲花不可比的,所以北城的姚家花行就成了文人们常常光顾的地方。
姚木篱原在西园县,来来回回见的无非就是些花农,要么,就是私塾里摇头晃脑装渊博的先生,让他生腻。这时倒常常见着风流倜傥的墨客文人,常常心生羡慕,所以姚木篱听了墨兰的话,不由放了筷,好奇的问道,“什么典故,姐姐说来听听。”
“我常听说,文人好喜文弄墨,喜欢联想。原本就是一般的花儿,到了他们的嘴里,倒成了有所寓意的了。”
“怎么说?”
“比如说百两金吧,不还有个俗名么,叫富贵花。若是插于瓶中,”墨兰边说着,边仲手比划,“瓶边置几个苹果,是什么意思呢,瓶,苹果,音为平,意为富贵平安,富庶之家最喜这个。还有,或者,百两金与竹摆为一处。竹,为去魔迎新报平安,所以合为一处,也寓为富贵平安。”
看着姚木篱若有所思的脸,墨兰知道,他正在细细体味自己的话,脸上不由笑容更深,“还有,比如说百两金和海棠,那叫”
没等她说完,姚木篱忽然大喊一声,“富贵满堂!”
墨兰笑着点头,“牡丹与雄鸡。”
“那叫”姚木篱知道她的意思,却一时答不起来,急得挠头搔耳。
“雄鸡即公鸡,公者,功也,公鸡打鸣报天明,鸣者,名也,所
“功名富贵!”
“除了百两金,也有文人钟爱的花儿,比如荷花,这种典故就更多了。”
姚木篱频频点头,两眼兴奋的放出光来,“姐姐请说,有哪些呢?我早先学得不好,这些文诌诌的东西早还给先生了,还请姐姐教教我罢?”
“比如,荷花海棠与燕。文人最喜绘制,为什么呢?”
姚木篱摇头,面有憾色。他知道姐姐的意思,却说不出来。
“荷者,河也,寓指黄河。燕者,晏也,寓意平静。海棠中取海字。《拾遗记》中,有黄河之水千年一清,说,黄河水清则圣人要出世。所以文人所说,河清海晏,时和岁丰。荷花海棠,寓意天下太平。”
第一百八三章 狐假虎威
墨兰说到这里,声音嘎然而止,看着姚木篱兴奋的表情,她知道,他己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需要再多说。她侧过身,将摆在身边的包裹抓过,放了在桌上,笑道,“这是娘要我带给你的衣服零嘴之类,我塞了几本书进去,里面写着呢。自己瞧去!”
“多谢姐姐。”姚木篱大喜,一手抓过包袱,放在手边翻了几翻,便翻出一本。摊开放了在桌上,一边看一边往嘴里大口大口的拨饭,时不时的,端起手边的茶水往嘴里送饭。这碗吃完,墨兰便再往他手边递上一碗,他也就毫不客气的接过,往嘴里扒拉。
瞧着他如饥似渴的模样,也不知是为了书呢还是为了饭,墨兰有些好笑。悄悄的将手边的醋倒在杯里,将他手边的茶水换了下来,然后瞪眼看着他的反映
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姚木篱习惯性的端起手边的茶水,并没发现己经是被墨兰换过的醋,喝了一大口,继续低头看书,竟然浑然不觉。
墨兰讶然,“不酸么?”
姚木篱抬眼,“什么酸……”话音未落,忙两手扇着嘴,“哈哈”的直大吐气,“酸死了,姐姐,这是什么茶?”
墨兰笑着摇头,起身要付茶饭钱,“行啦,吃完了,你把书拿回去慢慢看,免得再喝到酸茶。”
姚木篱抢着要付,“让我来,该我请姐姐!”
墨兰也就由他,笑看着他带着骄傲将茶饭钱付了,才道,“难得来一趟的,带我去花行瞧瞧?”
姚木篱有些为难,“带去倒是行的,只是,这个时候,花行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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