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院子,唐嫣立在帘外,水晶编成的帘子将恼人的雨声隔开,喜儿揭开帘子,唐嫣抬眸看着内堂华贵的紫檀木床,绣工精美细致山野屏风,祥瑞红艳罗帐微微下垂,喜红锦被微微凸起。
一名两三岁婴儿酣然入睡,圆滑脸庞,粉嫩的小嘴微微嘟囔翘起,细密的眉毛,黑而长的眼睫紧闭,脸蛋微红,小拳头紧扣举起。
白嫩的脸庞,似能掐出水,看着心生怜爱。
“见过夫人。”秋雪守在门口,一身浅绿衣裙,圆脸大眼,笑嘻嘻作揖。
“恩!”唐嫣挥手,走进床头,捏了下被角,伸手掐了掐庆哥儿圆润的脸蛋,问道:“今儿个怎么还没醒?昨晚几时睡的?”
“回夫人,昨晚庆哥儿找夫人,闹着不睡,亥时才睡着。”奶娘轻声回着,手中端着热水,打算唤醒庆哥儿。
“这么晚。”唐嫣紧皱眉头,伸手接过奶娘手中的锦帕,轻轻为庆哥儿洗面,洗罢,伸手捏着庆哥儿脸颊,唤道:“庆哥儿该起了!”
酣睡的庆哥儿撅着嘴,不满睁迷蒙的大眼,清亮的黑瞳眨了眨,看清眼前的人后,举起软绵似粉藕白嫩的手攀上唐嫣。
“娘。”柔柔糯糯的嗓音,一如粉嫩的小脸,滴溜溜的大眼盛满惊喜,软软,小小的手不断折腾唐嫣梳好的发髻。
“小懒猪,睡到现在才醒。”唐嫣凑近对着庆哥儿滑嫩的脸‘吧唧’亲了两下,前世她就对小包子没什么抵抗力,没想到被花盆一砸,不仅年轻了十岁,还附带了粉嫩嫩的小包子。
似不明白唐嫣的话,庆哥儿扭动着屁股,鼻子耸了耸,双眼一亮拍着肚子,“娘,饿……”眨着清澈的眼,嘴角滴着口水。
“小鬼头。”唐嫣怔住,随之一笑。这小屁孩才几岁,就这么机灵,长大还了得,前堂喜儿早吩咐下去,早膳早就备好了,唐嫣搂着庆哥儿走了去。
“那屋没来看庆哥儿?”唐嫣看了眼桌上的膳食,没什么表情。
奶娘搂着庆哥儿,面前放着小碗米饭。
“没,大爷许是累,甚少出来走动。”知道唐嫣问谁,秋雪小声回道。
第四章
敛下眉,嘴角扬起丝嘲讽,病重?只怕是懒得理会。这身子进门两个月,那夫君仅见过两面,她还道那人不喜她,没想那人竟连对庆哥儿都这般冷情。
讥笑道:“果真病重!都下去,庆哥儿我看着。”
挥手,搂着庆哥儿坐上软榻,眼底划过一道落寞,哎!唐嫣轻叹一声,不甘又待如何?
侧身望着窗外迷蒙晨曦,脑中想着数月前端坐深闺,娘亲说过的话:“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殷切醇和的话语犹言在耳,回望短短时刻,心底不由升起兔死狐悲。
她不过想过个安生日子,只盼这高门府邸能有一席安身之所。
刚在前院见了二叔,与身子中记忆倒是不符。所谓纨绔、骄纵皆不过是二叔故意做给人看的,能在短短几年里,爬上赵府二爷的位置,能简单到哪里去?
二婶聂氏看似端庄贤淑,能让二院这么些年就有她院中生养的暖哥儿,这手段心思……
没一个好相与,府中大管家虽未见面,但能与二叔平分秋色,再说这大管家早些年是赵老太爷身边的人,身份这一层就越不过。
想着,手上一阵湿意,低头一看,这小包子,张嘴就咬着唐嫣的拇指,眼中还带了丝委屈。唐嫣哭笑不得,“娘的小包子,这是怪娘冷落你了!”
喜儿掩嘴低笑,“许是庆哥儿觉着夫人的手想刚吃着桂花糕,看看,庆哥儿两日不见,精神气可真足!”
唐嫣听了,面露郁闷,敢情她这手比桂花糕好好吃了!看着眼前的庆哥儿,心里道:古代山水养人啊!看着三岁的小包子,比别人家四五岁的娃都来得壮实。
夏荷走了进来,说道:“夫人,翠柳回了。”
逗着庆哥儿的手一顿,唐嫣点头,“让她进来。”夏荷应着,转身唤翠柳进门,退出时轻轻将门带上,屋里只留着唐嫣四人。
“夫人可好。”未见人先闻声,清脆似珍珠落盘,少一分苏州女子婉约娇柔,却多一丝北上女子爽朗自信。说着,翠柳推门而入,手中还提这个大包裹,喜儿上前打趣道:“翠柳姐这回又带了什么新鲜玩意?”
许是知道深门日子难熬,翠柳每次外出都会带些外边的玩意回府,久而府中婆子丫头都乐得央求翠柳,喜儿性子随和与耿直的翠柳关系最亲。
屋里散着袅袅檀香,驱散一屋的沉闷,炭盆中木炭不时发出“巴兹!”响声,庆哥儿黏在唐嫣身上。
抬眸望了眼翠柳,面容端正,不似南方女子嫩白,肤色偏黑,清亮黑眸衬着比寻常女子高上半个头娇躯,好个英姿飒爽,看得唐嫣不住点头,这宫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先不说相貌如何,就这份气质,就觉着出身不凡。
“喜儿带庆哥儿去里间。”唐嫣抬手,侧了声,望着喜儿离去,双眼微红捏着帕子,哽咽道:“莫不是命大,估摸这次我都见不到你了。”
翠柳一听,脸色倏地一变,冷道:“奴婢就知道喜儿靠不住,好在夫人没事,不然奴婢无颜回去见相爷和老夫人。奴婢还奇了,这二爷怎么好心让奴婢去秦城盐道,原来把手伸到夫人这里来了。”
擦了擦眼角,瞪了眼翠柳,呵斥道:“隔墙有耳,翠柳小心些,这赵府四面楚歌,老爷是个不管事的主,如今府中都把持在二叔和大管事手上,要不是顾忌爹爹在朝中的位置,只怕往后日子更难熬!”
“奴婢大意了。”翠柳点头,诧异往日沉默的唐嫣,今日竟开了窍。然,想起唐嫣的身份,却也明白。眼底多了分欣喜,这高门生活性子太软弱怎么活得下去?俗话说不怕你没那能力,就怕你没那心思。
虽讶异唐嫣的转变,不过翠柳却没多问,只道是这次受了伤,唐嫣自个想明白了,想着待会该给京中回封信。
抬头,翠柳侧身拿过桌上的包裹,“夫人这是秦城盐道的账册,以前被压在二爷那……”顿了,看着唐嫣说道:“前些日子京中老夫人来信,问夫人清明是否回去一趟?”
拿过账册,翻了下,摇头道:“我明白娘的心思,赵府不是唐府,由不得我做主,你替我回了娘,就说来日方长。长途跋涉你该累了,下去歇着,府里的事还得你帮衬着,这账册就送去老爷院里,由老爷拿个主意。”
“是。”
应声走了出去,眼底为唐嫣闪过丝委屈。
哎……
揉了揉额角,想着这赵府竟没半个好相与的,米虫日子只怕越来越远,生活总得过下去,是好……是坏……
脖子上挂着个血玉坠子,鲜艳欲滴,借着日光坠子中央隐隐流淌着星云,之前身子不爽利,唐嫣也没多注意,这会静下心,不由诧异低头。
瞪圆眼看着手中的血玉坠子,脸色煞是难看,轻轻磨蹭,坠子渐渐变得模糊,一阵刺痛过后,只见食指破了道小口,一阵刺眼白光,唐嫣没来得及反应便出现在一处陌生的空间。
眼前似一处峡谷,四周绿意盎然,朦朦胧胧绵延数十里,离她不到百米外,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蜿蜒而下,清泉叮咚清脆悦耳,耳畔伴着轻轻鸟鸣,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转身抬眸,两棵不知名的古树高耸入云,枝叶繁茂葱翠,两棵古树中央夹着条羊肠小道,铺着鹅卵石延伸而去,再看,便见一座雅致的竹楼安谧坐落,微风拂面,竹楼一面临河,三面环绕土地,好一副田园风光。
唐嫣紧张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揉了揉双眼,想起在晋江众多网站看过的小说,心底隐隐有丝明了,只怕这便是传说中的随身空间。
脖颈处挂着的血玉吊坠,是唐嫣外祖母传下来的古物,没想到这坠子跟着唐嫣一块来了这陌生的时空,漫步走到竹楼前,伸手触碰着冰凉的竹片,心底慢慢平静下来,想着刚醒那时的彷徨,此刻心中涌现莫名的欣慰,双眼泛红氤氲薄薄水雾。
谁能了解她突然出现在陌生地方的不安,恐慌?各种繁杂心酸的念头不断涌现,身边更是如狼似虎,对未来的茫然,这一切在这时都慢慢平静下来,嘴角慢慢漾着浅笑,以后的日子或许不难……
第五章
伸手擦过眼角溢出的泪花,瞅着清澈透底的河流,岸边横卧凹着快白色巨石,大半浸在河水之中,空间里天气适宜,不如外边梅雨偏冷。
想起昨晚柴房之行,唐嫣顿觉浑身黏腻不自在,褪下身上衣物,一跃跳进河中,淡淡冰凉温润的河水洗刷冲过身子,倚着身后的石头,斑驳日光好不惬意。
突然,鼻间钻入一股恶臭味,惊得唐嫣跳起,连忙睁开眼。
然,唐嫣发现身子不断渗出不少黑色杂质,心里不由一喜,难道这河水还有洗精伐髓的作用,伸手搓了搓,挪个地继续泡着,疲乏的身子渐渐放松,肌肤胜雪,秋波流转,娇腮欲晕,好一个绝色佳人。
这身子本就不差,稚嫩透着风情,饶是唐嫣自己都不由看花了眼。
“祸水!”唐嫣轻喃,抚摸着白嫩的脸蛋,“啧啧,长成这样怪不得林继云居心叵测!”臭美一番,唐嫣才不急不缓起身。
缓缓步入竹楼,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竹叶清香,顿觉精神一震。
竹楼典雅大方,布局雅致匠心独运,无处不透着苏州园林气息,长廊迂回,四周栽植紫竹,溪水将院子平分开来,精美壁画无不彰显贵气端庄,唐嫣敛下讶异,打量着眼前不俗的竹楼。
比之赵府都贵气三分,印象中就算京中相府也无法与之媲美。
随之,瞥见‘竹斋’二字,唐嫣眼中划过一丝诧异,轻声道:“竹斋?”
轻轻推开竹斋大门,右侧摆放沉木书桌,上边陈设笔墨纸砚,后侧摆设四个书架,目光落到书桌案头处的书籍时,唐嫣喜笑颜开。
《祝由科》,唐嫣疾步上前,拉开木椅小心拿起书桌上的书籍,淡淡笔墨气息迎面扑来,《祝由科》乃轩辕黄帝所写的古医术,后人在此基础删改增补《黄帝内经》及《黄帝外经》。
唐嫣怎么都没想到这空间竟连这书都有收集,欣喜之余,带着诧异回神打量身后书架陈设的其他书籍,一看大喜,除却古医术,书架还网罗不少地理游记。
唐嫣生平没多大抱负,就想着专研古医术及收藏各色古书,看着竹斋书架上的各色古书,唐嫣恨不得立马拿着书躺在软榻上一睹为快。
然,唐嫣还没来得及实行,耳边就听着喜儿的叫唤声,庆哥儿的哭声。
连忙离开空间,慵懒躺在榻上,出声道:“喜儿怎么了?”
欠了欠身,疲乏尽去,连着手腕、额角处的疼痛都少了两分,这空间河水真不错,多泡几次,这伤痕估摸就差不多能好。
“回夫人,庆哥儿饿了。”喜儿抱着庆哥儿从里间走了出来,小心将庆哥儿放在唐嫣面前,走到外边对夏荷吩咐几句。
看着庆哥儿虎头虎脑可爱模样,唐嫣整个心都酥了,亲昵抱着庆哥儿,凑近亲了两口,伸手点了下庆哥儿鼻头,打趣道:“多大的人了,还闹哭,羞羞。”
“娘娘坏。”
许是害羞,庆哥儿扭过头,不理唐嫣,肥嘟嘟的小脸端着,滴溜溜的黑珠子蒙上层水雾,怕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生气了?”唐嫣抱着庆哥儿大笑,看着小家伙别扭的模样,乐得合不拢嘴。
夏荷迈过门槛,手中提着个食盒,喜儿上前将食盒小心打开,笑道:“夏荷拿了不少糕点过来,奴婢给庆哥儿呈上来好不好。”
看着喜儿、夏荷狗腿的样子,就知道这两人平时没少逗弄庆哥儿,无奈笑了笑,搂着庆哥儿凑近榻上的桌子。
“哼!”
庆哥儿冷哼一声,不开口。许是真饿了,伸出手自个拿起桌上的桂花糕,扭了两下屁股,脚踩着唐嫣小腿肚,吃开了。
半响后,庆哥儿回头,伸出小手,手中捏着糕点,“娘,一起吃。”
“娘的宝贝知道孝敬娘了。”唐嫣张嘴接过庆哥儿喂到嘴边变形的糕点,这唐嫣性子软弱,进府后本本分分,惟独对着庆哥儿尽心尽力。
见着庆哥儿这动作,喜儿乐得直擦眼泪,夫人打小金贵,打从嫁入赵府,就没少受气,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庆哥儿知道疼夫人,夫人以后日子也会好过。
“夫人,这庆哥儿一看就是个孝顺的,不妄夫人一番心意。”
“喜儿。”呵斥喜儿一声,这毕竟不是京中唐府,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喜儿这性子真叫人头疼,好在翠柳回府,不然唐嫣还真不知该怎么过下去。
早上敲打了二院,想必二院会安生一段日子,她不图什么,只求一个安身之所罢了,拿着帕子,为庆哥儿擦了擦嘴。
“啊,夫人你们看庆哥儿。”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