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月露同狄放十几年的感情,怎么能说变就变。
他们没有办法抗拒皇威。狄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嫁给自己的哥哥。但是狄放不是一般的毛躁少年,他上书,自请驻守边关,一来新皇登基,皇后同他又曾经是众人认同的恋人,此举可以避开嫌疑, 二来,远离了都城,远离了众人的眼睛,他更可以如鱼得水的经营自己的力量。
狄放可以将一切都压抑下,月露却做不到。
皇后。母仪天下。一个女子能得到的至高的地位。
但是,对于一个出生便锦翠环绕的女子来说,这样的荣华富贵,又怎么比得上深爱的男人一生在侧的缠绵。
恋人远行,自己被困于深宫,就算是在怎样聪慧的女子,也是放不开的。
月露不想认命,但是她不得不认命。
爱人是皇家的人,她的家族是国家的栋梁,看起来是天造地设。但若是上天不允,老皇帝为了江山社稷的一句话,牺牲就是他们的宿命。
谁能始终爱着谁?
什么样的感情能胜过权利对男人致命的吸引力?
当狄放将这份感情放在心底,为自己的大业图谋时,月露却在深宫之中,与自己的心苦苦争斗。
狄清爱着月露,月露知道。但是,不是说被谁爱着,就一定能爱上谁的。
月露尽力对狄清温柔体贴,善尽一个妻子和皇后的职责。但是,真心与否是看得出来的。尤其是像狄清这样一个敏感的人。作为一个九五至尊,一个天下间最尊贵的男人,可以坐拥天下美人的男人,他的耐心能持续多久,他又能接受多少次所求不得的失败?
渐渐的,狄清心灰意冷了,也开始疏远了月露。
正在此时,南瀛为求两国交好,派了使者前来,带了大批的珍宝,更有南瀛最出色的美人。这个让狄清惊为天人的女子,很快被封为梦妃,宠冠后宫。
梦妃的娇娜可人温柔似水很快便让这位失意的少年皇帝坠入情网。他刻意的将月露忘记,也将月露带给他的失意一并忘记,只是一心眷宠着他的新妃,沉浸在恋情的甜蜜之中,将一切都置之脑后。
月露无数次试图劝阻狄清,但是狄清早已不想面对她,面对自己的失败,只是一意孤行。终于,在有心人的操纵下,这段狄清全心投入的爱情,给他带来了一生中最大的痛苦。也将这个王朝导向了新的方向。
六十八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六十八ˇ
“月儿。”狄放守在月露的身边。
新皇登基,焦头烂额的事情堆积如山,便是此刻,御书房中也有一堆大臣等在那里。
“皇上……不,礼王,现在怎么样了。”月露问道。
狄清禅位后,被狄放封为礼王,现在的皇帝,已经是狄放了。
“皇兄他……很好。你安心的养着身体,御医说你这一胎是双生子,你身体又弱,要好好调养才能平安生产。”狄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想要去握月露的手,却已经没有那个权利。她是“礼王妃”,是他一手将她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他们早已不是从前的那双小儿女,一切,人事皆非。
月露将手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唇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这是两个乖巧的孩子,跟着她经历了这么多的是非,却没有折腾她。即使没有得到情爱的圆满,这两条小生命,却让她成为了一个完整的女人。她已经很满足。
“你……想要见皇兄吗?或者,你想去皇兄身边?”狄放试探的问,他知道自己兄长的感情,也知道兄长对月露并不是不爱,只是失去了信心。但他拿捏不准月露的心思。隔了这样久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们都不再像当初那样,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现在的他们,甚至无法坦诚地好好说几句话。
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他们的身份这样敏感,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处处小心。
月露看看狄放,淡淡的笑了:“就算我想要见他,他也不会想要见我的。”
她是那个曾经贵为天子的男人一生的伤口,或者人,真的是得到以后就不珍惜吧。狄清那么容易的便继承了皇位,江山在握,却反而执着于儿女私情,最终失了江山。
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若是当初,他们有勇气对抗祖制,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但是现在想想,或者这就是命运。那个时候狄放便是有心为之,也羽翼未丰,难以成事。而她的家族,百年来严守臣子之义,也因此才能在皇权至上的北燕王朝中长久的繁荣兴盛下去,他们不会为了一个女儿而试图动摇王朝的根本,做出在他们看来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所以,便是如此吧。
如今得到了一切的狄放,总有一天会在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之中,将少年时的一段微不足道的感情置之脑后。而狄清,也终有一天,会在其他美人温柔似水的情怀中,将她带给他的挫折全部放下。
月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手下的肚皮微微的动了动,不知道是哪个宝贝的小手小脚在蹬动。
多么神奇,两个小生命在自己的体内,延续着自己的骨血。
月露闭上眼睛,唇角带笑。
自从怀了这对双生子,月露的精神体力便大不如前。再加上这段时间,朝中翻天覆地,月露的精神也是耗损巨大,到了快要临盆的现下,身子更是懒的没有什么力气。
狄放等了半晌,也不见月露睁开眼睛,仔细一看,竟是已经睡着了。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将手轻轻贴在月露的脸上。
怀孕的女子体温高于常人,但是,月露的脸上确实清清凉凉的。触手滑腻,青如远山的眉,淡若秋水的笑意,熟悉的面容,如今看来,仍然像是月光一样的清澈美丽。
皇兄被他安置在都城的皇家别苑,梦妃也被他遣送回国。如今皇兄的身边再无他人。他其实应该把她送回皇兄身边的,但是,他有着说不出口的私心。
即使已经知道再无可能,他还是希望能将她再留在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也好。
狄放收回手,握紧了拳头,站起身来,唤了人来照顾月露,自己回到御书房去。
狄放方才离开,月露便睁开了眼睛。
她派人去唤了一直为自己看诊的陆御医来。
这两个孩子,是在狄放还没有起事之前便有了的。当时朝政混乱,边关告急,皇上又镇日停留在梦妃身边,她只有勉力支撑,周遭的人陷在变故之中,无暇他顾,是以并没有什么人发现皇后已经怀有身孕,甚至连狄清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孩子。
她也严令禁止御医外传,并且只允许陆御医一个人为她诊治。
她清楚狄放,他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而她,要为自己的孩子好好打算。
不久,月露生下了两个儿子,在她的要求下,狄放将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部封口。
“放哥,你并没有欠我什么,但是,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请你答应我。”月露唤着很久以前的称呼,身边的刚刚出生的孩子们,正酣眠着。
狄放摇头,“是我负了你。”
“这是我们的命,没有谁负了谁。我只求,我的孩子们能够不再为这样的命运所困,可以自由的过他们想要的生活,平平安安的活下去。让陆御医带他们走吧,就当作皇家从来没有过这么两个孩子,这样,你我都不必再为难,可以吗?”月露恳求道。
狄放听了,心里生冷。
的确,这两个孩子对他而言,是极大的威胁,也是绊脚石,月露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竟然变成了这样的关系,需要小心防备,再也回不到过去。
“月露,你恨我吗?”狄放看着月露,终于问道。
月露微微一笑,宛若初见。
“不,我不恨你。多情难为王者。但是,身为女人的那个部分,我永远怨着你。”
狄放咬紧牙,说不出心里是苦是甜。
“我得到了天下,丢了你。”狄放将额头抵在月露的额头上,就像很久以前他们常常做的那样。
月露看不见狄放的表情,但是,她感觉的到脸上的湿冷。
她想笑,可是鼻子一酸,眼泪无法控制的流下来,和狄放的混在一处。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六十九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六十九ˇ
大雪静静的覆盖了整座皇城。
月露躺在床上,积雪反射着日光,明亮的映进窗子,眩花了人的眼睛。
“明城?”月露敏感的察觉到来人的气息,轻声呼唤。
“小姐。”姬明城走过去,单膝跪在月露的床边。
“都安置好了吗?”
“是,属下已经将两位小主子和陆御医一起送回陆御医的故乡,也派了人在周围保护。”
“嗯,谢谢你。”月露淡淡的笑了笑,她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宝贝们,她也只能为他们做到这里了。
“我还没有见过你的新娘子呢,明城。”从小就在自己身边守护着自己,沉默如山的,父兄一样的明城,月露一直就在想象,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他化为绕指柔。好不容易明城成亲了,娶的还是有着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女子,可惜,她却没有办法亲眼看到。
“我带她来见你。”
月露笑了笑,“不要了,这座深宫,不要和它沾上关系比较好。”
“那么等小姐身子好了,我带你去见她。”
“嗯,好。”月露笑着答应。
她的身子,她自己知道。从有身孕时便每况愈下,生产时又因为胎儿过大而难产,几乎造成血崩。一直到现在,她甚至连下床行走都不能。这样的身子,什么时候能好,又能不能好,其实,她早已经不在意。只是,她不忍心,伤了关心她的人。
“梦妃被遣送回国,南瀛如今一计不成,必定不会死心。我怕他们会听到风声,利用孩子们生事,或者对孩子们不利。陆御医不过是个医官,我将孩子们托付给他,其实是拖累了他,请你一定要保护他们周全。”
“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月露微笑着,仔细的看着姬明城的眼睛。
那双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深不见底的,好像深冬的潭水,深邃而冰冷,但是强悍冷静,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动摇他。
月露在心中轻轻的叹息。
“明城,你知道吗。其实,女人很容易满足。就像花一样,所需要的,不过是适合它生长的土壤,阳光,和水。好花易折。明城,不要辜负了那朵倾城名花。”
姬明城看着面色苍白的月露,只是沉默。
月露脸上渐渐显露出疲倦的神色,无法控制的陷入了长长的昏睡。
她没能撑过这个冬天。
在狄放的怀抱里,她静静的咽下了呼吸。
合上眼睛的瞬间,月露感到一种解脱的轻松。
这一生,无论爱与被爱,她都尽力了。
她爱的人,爱她,但更爱这天下。为了天下的太平,他们顺从了命运,错过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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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她的人,她尽力回报了,但是,她终究给不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让他因为所求不得而怨恨。
她负了人,也被人所负。
但是,她不后悔。
如果说,到了最后,有谁会后悔,那一定不是她。她已经尽力了。
能够让孩子们远离这片是非,她已经非常满足,若有来世,请给她机会,让她将没有来得及给与孩子们的关爱,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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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孩子是你和青容?”听薛华子说完了故事,曼疏看着姬锦寒,问道。
“是。”姬锦寒点头,和青容一样,都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
“你们早就知道了?”
青容和姬锦寒没有移开目光,却都静默不语。
曼疏不怒反笑。到了最后,竟然是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跟着上山下海。
“那么你们又怎么会分别到了姬家和月华门?”
薛华子看看陆英,面露怜色,沉声说道:“他们在陆兄家平安长到四岁。正当所有人都放松了心思的时候,陆家忽然被袭,陆兄拼死将他们藏在不同的地方,而自己却惨遭灭门。姬门主早到一步,只来得及找到一个孩子,官兵便来了,他们只好撤离。而青容,便被稍候赶到的老夫找到,带了回来。”
那么陆英便是陆御医的孩子?
曼疏看向陆英,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眼中却似有一把火在烧。
曼疏心思一转,明白了几分,“您没有将事实告诉他,他认错了仇人,是吗?”
薛华子长叹一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事关重大,他曾对陆兄发下誓言保守秘密,又加上他了解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若是陆英知晓了原委,必定会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