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低低笑了笑,笑声越来越大,像是抑制不住。
周围的人低垂着头,没人敢看他,也没人敢说话。项坤这个样子太陌生,明明是笑声,听在耳里却分外让人绝望。
“这么开心?心情不错?”忽然,一个低低的,讽刺的声音响起。
笑声蓦然停止,项坤周围的人皆是一惊,猛地回头看过去。
这一看,所有人都僵愣住了。
身后一众黑衣人,个个武器精良,不下二十个,而这些人……
“是腾凌的人!”小周猛地回过神,握紧了枪大喊道,“就是他们,那天劫船的就是他们!”
腾凌?!
那群人前站着一个男人,一头的白发,脸却很年轻,眼神冰冷,只是项坤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可他没空想这些,这些人明眼就能看出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如今他们刚和凌亦风那批人激战完,剩下的几个人也或多或少受了伤,再和他们对上……
几乎没什么胜算。
腾凌竟然如此阴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姓凌的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吗!
项坤按住枪,眯了眯眼睛。
“腾凌,”声音保持着冷静,项坤盯着为首的白发男人,“凌亦辰这是什么意思。”
那白发男人忽然一笑,冰冷的瞳孔里满满都是嘲弄,他没说话,只忽然抬手,清脆地打了一个响指。
一瞬间,如同丧钟的哀鸣,还未褪下去的血红猛然间又奔涌在眼前。
身体每一处都在痛,不间断的伤痕一点点蔓延全身,只是剧痛中,项坤忽然觉得耳边模糊起来。惨叫声,枪击声蓦然停滞了,莫名地,一点点消散在耳边。
只剩下一个人带着心疼的,温柔的声音。
“又受伤了啊……”男人微微皱着眉,抬起手小心翼翼给他裹伤口。
“没太注意身后。”解释了一句,下意识抱住那个人高瘦的身子。
男人没说话,只抿着唇,呼吸都带着心疼似的。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转移这个人的注意力,“别担心。说起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男人动作一顿,小心把伤口都给他包扎好了,这才呼了口气坐在他身边,“我听见了。”
“嗯?”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他的眼神带着点儿难得的羞涩,“我听见你在叫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心跳有些停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默默抱紧了那个人。
阿凛……
身体终于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上。
阿凛。
这次,你还能听见么?
这一次,你还会赶到我身边来么?
放弃地松开手,带血的手枪垂落在地。
阿凛,也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再也不会知道了……
心里忽然觉得轻松,项坤看着头顶血红的天,眼里像是映出那人微笑的模样来,如同这二十多年习惯的样子,安静的,总是略带些忧郁似的笑脸。
如果……有下辈子。
阿凛,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
沉重的眼皮慢慢闭上,可明明漆黑一片了,呼吸停止了,胸口却还是停滞着那个笑颜,像是融进了自己的生命里,刻进了灵魂深处。
*****
一地的尸体,血流成河。
楚默站在血河中央,慢慢走到项坤的尸体边,抬脚踢了踢,愉快地眯了眯眼睛,“腾凌?”楚默蹲下身来,收了笑,眸子渐渐冰冷。
他等这一天,等了八年。
亲手宰了这个叛徒,给霍骁报仇,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可如今真的报了仇,只觉得心里一下子虚空了,没了真实感似的。
他们的计划并不复杂,只是需要太久的时间。让项坤分散势力,众叛亲离,然后利用腾凌在前面开路,他们只需要最后补上一刀就大功告成了。只不过项坤在B市和银三角还有不少部下,在金三角的人也没有聚齐,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楚默盯着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忽然勾起嘴角,吩咐身边的人。
“一把火,烧了。”
这处宅院,第二次被烈火焚烧。空气里飘荡着尸体被烧焦的味道,很恶心,却让他忍不住想大笑。死死盯着一具具尸体被焚烧成灰,瞳孔里映出冲天的火光,楚默勾着嘴角站着,像是在享受这一刻的血腥,如此畅快的血腥味道,他等了太久。
“楚队,没找到那两个孩子。”
楚默回身,皱了下眉头。
现在刚到放学时间,也许那两个孩子在回来的路上……
要不要在路上埋伏好直接斩草除根……
正想着,手机忽然响起来,楚默拿出来一看忍不住就笑了笑。
“小懿。”
那边很安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项懿声音也小,“怎么样了?”
“成功了。”
“成……”项懿像是愣住了,呆了很久,忽然低低喃喃,“他……死了?”
“嗯,而且,”楚默心里高兴,语调都扬起来,“烧成灰了,呵。”
那边忽然沉默了,呆了半晌才像是把声音憋出来,“那就……好。”
楚默也没在意他的反应,只问道,“项黎和颜立可上学去了,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要不要也杀了?”
项懿半天没说话,楚默皱了皱眉,“小懿?”
“不用,别杀。”项懿终于说出口,只是声音倒是冷静下来。
“嗯?为什么?”
项懿顿了一下,才接口道,“项坤早就立了遗嘱,金三角给项黎。”
“杀了他,那这里就是你的。”
“嗯……”项懿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项黎那家伙一直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执掌了金三角以后,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比起杀了他,留着他做傀儡,也好安抚项坤手底下剩下的人。”
“……”
“没人知道是我们杀了项坤,留下项黎也无所谓,”项懿说着,又补充道,“金三角那边毕竟还是项坤的势力多,让项黎管着,至少比我管着容易,反正他也只能倚靠我,跟在我手里没什么区别。”
“你说了半天,就是不要杀了项黎,是么?”楚默忽然打断他。
“嗯,留着他有用,不必杀了。”项懿声音很平静,没什么波澜。
楚默微皱起眉来,项懿说的没有错,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不过的确如同他说的,留着个傀儡控制,的确比他们直接掌控要容易得多,毕竟金三角这边的人大多都是项坤的人,跟项黎关系要好得多。
想了想,楚默终于还是同意了,“那好,那现在就一件事了。那个硬盘的下落,问莫凛是不可能了,只能从莫北那儿套话,你也不用跟他演戏了,让塔修亚派几个人押他过来,我想办法问出来。”
话音刚落,项懿那边像是忽然安静了,连呼吸都弱不可闻。楚默隐约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忽然冷声说,“怎么,没问题吧?”
项懿沉默了很久,过了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然后就挂了电话。
楚默低头看着手里的电话,不知想了什么,忽然眯了眯眼睛,攥紧了拳头。
*****
项懿回到病房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可病床上的人像是已经醒了,见他走进来了,便撑起胳膊要坐起来,项懿紧走了两步扶住他的胳膊,然后自己坐在一边本能地把男人抱在怀里。
“在看什么?”
莫北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笑道,“你看楼下。”
项懿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医院的后花园里,绽放着一簇簇的玫瑰,艳红夺目。
“真漂亮,”莫北说着,后脑勺蹭了蹭项懿的胸口,“和项大哥院子里的一样呢。”
项懿觉得身子发僵,沉默了很久,默默抱紧了怀里的人。
“你要是喜欢,等回到银三角,我给你种一院子的玫瑰。”
莫北呆了一下,胸口暖洋洋的,他抿了抿唇,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笑了笑。
项懿垂头看着怀里人的微笑,忽然觉得胸口发疼,“哥哥……”喃喃念着,他忍不住收紧了怀抱,“莫北哥哥……”
莫北有点发愣,身后的人动作太温柔,他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靠在项懿怀里笑了笑,“怎么了?心情不好么?”
项懿把头埋在他颈窝间,忍不住蹭了蹭,声音很闷,“没……”
对方热热的呼吸浮在脖子上,莫北觉得痒,笑着扭头看他,“过来,坐我对面。”
项懿沉默了一会儿,乖乖听话地松开手,绕了半圈坐在莫北前面,只是垂着头不吱声。莫北有些疑惑,笑容慢慢消失了,“到底怎么了?”他伸手揉了揉项懿的头发,哄他,“是不是……我一个月光住院了,你自己挺无聊的?”
项懿赶忙摇头。
莫北收回手,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明天就出院了,下个假期陪你玩儿,好不好?”
简单的一句话,听着却莫名觉得全身冰凉下来。
下次……
还会有下次吗?
项懿忽然伸手紧紧攥住莫北的手掌,用力抓着,抓得莫北有点疼,但没动。
“哥……”
“嗯。”莫北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项懿紧握着自己的手掌。
“明天……陪我去个地方。”
“嗯,去哪儿?”
项懿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又默默垂下头来,“反正,你跟我去就行。”
“好,”莫北说着,抬手拢了拢他的刘海儿,“我说,小懿,你是不是该洗头了?”
项懿呆了一下,身体忽然就开始发僵,他傻傻坐着好一会儿,忽然起身朝门口走。
“小懿?”
“洗头。”匆匆说着,没一会儿就没影了。只是莫北不知道是不是幻听,总觉得刚才项懿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颤抖,听得他心里疼了一下。
第二天出院,门口停了一辆高级轿车,莫北瞥了一眼要绕开,忽然那车里走下来一个人,一步步停在他面前。莫北愣了愣,停住脚。
“上车吧。”男人看了他一眼,侧头对着项懿说。
莫北忽然觉得心里慌了一下,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可身后的人忽然堵住他的去路,宽阔的胸膛贴在他的脊背上,明明一直觉得温暖的感觉此刻却忽然感到冰冷。
“莫北,是吗?”眼前的人走近了,看着他忽然笑了笑,“你好,我叫塔修亚?斯纳多,”顿了顿,那人歪歪头,笑道,“楚默先生请您去一趟金三角,您最好乖乖配合我……哦不,是我和项懿。”
61、【内讧】
莫北足足愣了三秒,看着塔修亚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
他刚才说……楚默?
莫北愣愣站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感到发冷。
楚默……
眼前逐渐模糊,他看不清塔修亚的脸,瞳孔里慢慢映出一片冲天的火光来。
八年前,那场大火……
那些烧焦的尸体……
脊背慢慢僵直,一股刺痛的冷意一点点袭上来。
一年来,一次次针锋相对的无名组织……
几乎一模一样的,熟悉至极的作战方式……
楚……默?
猛地回过神,一瞬间连起了所有的疑点。
莫北感到身体无意识地,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指尖变得冰冷,那股刺骨的冷意像是顺着骨髓蔓延,一点点地,渗透到心脏深处。
他刚才说什么?我和……项懿?
一瞬间,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小……”他想说点什么,他有点慌,脑子空白一片,连舌头都僵直了似的,话也说不出口,“小、懿?”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莫北用尽全力逼自己转身,他告诉自己是想多了,可放大的瞳孔里,映出的只有项懿面无表情的脸孔。
心脏又开始疯狂抽痛,可他像是感觉不到,只愣愣看着眼前的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项懿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是冷的,瞳孔漆黑一片,脸上再没有了一丝笑意。
心脏仿佛被人生生拉扯,口腔里涌上什么腥咸的味道。莫北努力动了动手指,可全身像是麻木了,连感觉都消散了似的。一点点握紧拳头,逼自己找回理智,莫北盯着项懿的眼睛,一字一字,缓慢问他,“你从来,就没放弃过报仇,是吗?”
项懿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莫北呆呆看了他很久,然后忽然扯了扯嘴角,微微垂下眼睛,“小懿,我真希望,那些都是真的。”
项懿眼里有了些波动,可莫北低垂着眼,根本没有看他。
“对着我演了这么久的戏,还真是,委屈你了。”莫北笑了笑,忽然伸手进怀里,塔修亚一惊,立刻欺身上前,可莫北只是掏出了一把匕首,随意地扔在地上,嘴角还是微微弯着,一如平常,“这个,还给你吧。”
项懿一直沉默着,可在看清那匕首的一刻,眼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像是略微失神了似的,塔修亚也下意识地随着项懿的目光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