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馆,苏清唤了几声,又轻轻摇晃了几下,桑晚秋却毫无反应。苏清不敢再耽搁,叫了车把式帮忙,两人将桑晚秋抬进了医馆。
医馆里几乎人满为患,男女老少,美的丑的,都在排队等着看诊。苏清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多个人排在他们前面。这样等下去,轮到桑晚秋至少是两个时辰之后了,不行,她怎么等得了?
苏清给了车把式二两银子,让她先帮忙照看一下桑晚秋,自己则跑去取药的柜前,向掌柜求情:“您帮帮忙吧,我家妻主病得不轻,实在是等不得了。”
掌柜的头都没抬,懒懒地回道:“来找华神医看诊的,不是患了重病的,就是得了疑难杂症的,谁都急,你们还是安心等等吧,要是快的话,一个多时辰就能轮到你们了。”
“不行啊,求您行行好,去跟华神医说一声,诊费我们可以出双倍,再不然三倍都行!”
“不是诊费的问题,这是规矩,规矩懂不懂,不能因为一两个人就坏了规矩。”掌柜的挥挥手,不肯再听苏清说。
苏清红着眼圈走回去,谢过车把式,让她走了。回身看见桑晚秋紧皱的眉,苏清心里的酸涩一下子都涌了上来,忍不住蹲在她身边啜泣起来。
“这位,呃,相公,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华服女子走了过来。
“桑……我家妻主被人打伤,我们来求华神医看诊,可是,前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等,就怕轮到我们的时候,妻主已经……已经……”苏清直觉这个女子能够帮上他们,所以哭得比刚才更大声,更伤心。
华服女子看了桑晚秋一眼,面色苍白,闭目不醒,额上满是冷汗,身上却并无受伤的痕迹,八成是受了内伤,这确实耽误不得。没有再言语,女子转身离去。片刻后,刚才回拒了苏清的那个医馆掌柜就颠颠地跑来了,“这位相公,刚才是小人有眼无珠了,不知道您竟是齐大人的朋友,得罪之处还请勿怪。我已经禀明了华神医,先给您妻主看诊,您收拾一下,快随我来吧。”
原来她就是御史台的齐大人,苏清在听枫园里唱曲的这两个月可是没少听说她的事迹,自然知道她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无暇多想,苏清陪着桑晚秋进了里面的诊室。华神医给桑晚秋把过脉,又按了按她的腹部,心里已经了然。
“神医,她怎么样?”苏清边给桑晚秋擦汗边问。
不同于苏清的焦急,华神医淡定地道,“她脾脏受损,需针灸治疗,这几天都得留在这儿。你既是她夫郎,那就留下照顾她吧。”
“……好。”
医馆后院左边的一排屋子就是特别为需要留下治疗的重病者准备的,一般都是两人一间,桑晚秋因着齐景瑞的关系,自己住一间。
华神医给桑晚秋施针完毕,让人把她抬了过去,在此期间苏清已经找人给丁家那边送信了,不过并没说桑晚秋的病情,只说她因偶遇故人聊得兴起而忘了时间,便在外宿下。
问明了需要注意的事项,苏清便回了屋,见桑晚秋还没醒,他就在另一张床榻上侧身躺下,一边注意着她的情况,一边也让自己歇一会儿。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着实让他有点猝不及防。哪能想到自己只是想上街买盒胭脂,便遇上了桑晚秋的事。
她几次三番地帮助他,这份人情他不能不还,更何况,他还欠了她一次。可是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他早晚会泥足深陷,到最后也只会害了她。若是那样的话,他可成了罪人了。
第22章 22 男人心,海底针
苏清胡思乱想一番,不觉中竟睡着了。
桑晚秋醒来的时候,直感浑身酸痛,好像散了架一样,冲着光源处偏头,睁眼望去,红彤彤的一片,想来已是黄昏时分。
只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环顾四周,对面床榻上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双臂抱紧,双腿蜷缩,时不时颤抖一下,脸上也全是惊惧之色。
桑晚秋吓了一跳,以为他是被魇住了,连忙轻声唤道:“苏大家,苏大家——”
苏清皱了皱眉,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桑晚秋又唤了几声,见他还是没反应,便强忍着身上的不适,翻身下床,赤脚走过去轻推了他几下,“苏大家,苏大家——”
苏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桑晚秋正站在自己床前,忙坐起身,关切地道:“你怎么起来了?好点没有?”说着便要去扶她,却在将碰未碰之时停住。为了避免尴尬,他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那个,你应该饿了吧?我去买点吃食,你,你等我。”
桑晚秋看着他那类似于夺路而逃的举动,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难道受伤后她的样子变得很可怕?
跑出去一段路,苏清止了步,回头看看空荡荡的门口,心下又有点失落,轻笑两声,暗骂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刚才的决心跑到哪里去了,难不成睡了一觉醒来就能都忘了?
拍打两下脑袋,提醒自己一定要警醒些,明天还是去丁家别院说一声吧,让她们找个人来照顾桑晚秋。哎呀,看他这个脑子,都忘记叫人去通知小福了,只怕这个时候小福还在听枫园等他呢。
苏清懊恼不已,跑去前院找了金掌柜,托他再找个人去听枫园报个信,一来二去,等他再买了饭食端回屋里,便已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桑晚秋见他神色不似有异,便没有多问,安心吃他端来的米粥和两碟青菜。苏清在她对面坐下,端起碗喝了几口粥,刚把碗放下,就见几根青菜落到了自己碗里,“这青菜炒得不错。”桑晚秋收回筷子,神态自若地给自己也夹了几根青菜,就着粥吃了。
苏清望着自己的碗发了会儿呆,然后把它往前一推,说了声“我吃饱了”,就起身走向自己的床榻。
桑晚秋停了一下,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对劲,回头看看苏清,疑惑更深,之前她们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才一下午便疏远至此?
将碗里的粥喝光,桑晚秋收拾了碗筷,正要把它们端下去,却被苏清几步走过来抢了先,“你别弄这些,好好休息。华神医说,你这伤忌劳累,这几天你自己一定要注意。”
“那华神医有没有说我这伤还得忌心烦气躁?”
“说了。”
“那你这番作为又是为了什么?不想让我好?”
苏清呆了呆,反应过来之后眼里立马噙了泪,把碗筷往桌上一放,重坐回自己的床榻,将脸侧向里边,心里的酸涩和委屈再也抑不住,低低地啜泣起来。
桑晚秋见他哭了,心情倒轻松了。会哭,表示他是在意的。依旧赤着脚走下床,蹭到他身边,柔声道:“清儿,不要再哭了,我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试探……”
苏清蓦地转过脸来,不顾自己哭得梨花带雨毫无形象可言,狠狠一拳打在了桑晚秋的肩上。看着桑晚秋嬉笑的样子,顿觉这一拳不解气,于是左右开弓,两只粉拳冲着她的双肩就是一阵敲打,不过,这力道可比着第一拳轻了很多。
桑晚秋爱极了他这副泼辣的样子,只觉得那一拳一拳地打在自己身上,不疼反痒。
她就这样生生站在那里任他打,倒叫他没了兴致。不过,这气可没消,所以,刚停了手,他就又把脸转向了里侧。
桑晚秋揉揉自己的肩,坐过去,唤了两声“清儿”,还得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索性秉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伸出双臂,揽住苏清的肩,将他扭了过来。
两行清泪流下,他自己无觉,她却已然疼了。
感觉他内心里对自己并不抗拒,于是,她仗着自己有伤在身,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慢慢将双臂收紧,终是将他揽在了怀里。
“清儿——,清儿——”她抚着他的脊背,轻唤着,一声又一声,音调轻柔而欢喜,竟唤得他心里十分熨帖。
只是,他不是准备逃的吗?怎么反而和她亲近了?苏清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得他眼中又含了泪。明天吧,明天他就离开,今晚,暂且让他放纵一次。
夜里,两人各踞一床,一个左侧卧,一个右侧卧,相对而眠。
桑晚秋头回动了这番心思,自是喜不自禁,虽说腹部第二次施针后还有些疼痛,不过完全可以忽略。心里那股兴奋劲压也压不住,搅得她根本都睡不着,听着一旁的床榻上传来苏清匀长的呼吸,她忍不住悄悄睁开眼偷瞄过去。
他脸上的脂粉已经清洗干净,恢复了清俊的面容,一层薄薄的月光透射进来落到他身上,清寂非常,宛若谪仙人。
桑晚秋看得专心,加之月光比较晦暗,没有注意到谪仙人的面颊已经染上了红晕。直到保持这个姿势时间过长,身子已经几乎僵住,苏清才睁开双眸,嗔道:“看够了吗?”
偷窥被发现的桑晚秋脸上一点儿愧色也没有,腆着脸道:“没看够!”
苏清见惯了各色人等,此刻面对着她,却突觉词穷,这才信了情到深处真会让人变痴变呆。嘴角自然扬起,无需遮掩,无需羞怯,他将右臂抬起,向着桑晚秋伸过去。桑晚秋会意地伸出自己的左臂与其交握,寻着他的目光望去,虽看不真切,却感到难得的一份心安。
这一觉,桑晚秋睡得分外香甜,想着自己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挨一拳换回个好夫郎,便觉心喜,这买卖还真是值得做!
因着身上的伤,桑晚秋睡得沉了些,日上三竿了还没醒。而此时她一旁的床榻上,则空荡荡的,床单平整,半点有人在那里睡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第23章 23 各人的负累
“公子,桑小姐还没醒吗?”
“没呢,你去厨房看看,让人给留点吃食,一定得是清淡的,多给些银子,让她们用炭炉煨着,可别凉了!”
“是,我知道了。”
桑晚秋听见声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双红肿的杏眸映入眼帘,虽是红肿的,却难掩其风华。
“丁公子,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子如看她目光中只有惊讶之色而无半分惊喜,一颗热络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敢表露出来,只笑盈盈地道:“我家生意上有些事情,需要我过来处理一下。说来也巧,昨晚我才刚到京城,今日一大早,便有人去别院报信,说你受了重伤被华神医留下诊治。所以,我便带着阿三过来了。”
桑晚秋望了一眼旁边空着的床榻,皱眉问道:“你们来的时候可曾看见屋里其他的人?”
丁子如摇摇头,“我们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在着,睡得正沉。”
桑晚秋心中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起昨天苏清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举动,心中的预感越发强烈,当下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不适,立马坐起身,赤着脚下了地就要往外跑。
丁子如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拉住她的衣袖,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华神医交代了,你需好好休息,而且不可急躁。有什么要紧事,我去替你办,自己的身子怎么能这么不在意?”
桑晚秋使劲甩开他的手,道:“你别拦着我,我得赶紧去看看,晚了就来不及了!”
“去哪里?找谁?我替你去!”
“谁也替不了,我必须自己去!”
“好!那我送你过去!”丁子如气极反笑,不再跟她纠扯,拉起她的手就大步往外走。阿三正好从厨房那边回来,看见自家公子这个样子,心一颤,连忙跟上,却啥也不敢问。
丁家的马车就停在医馆外,车把式刚想找个阴凉的地儿歇一会儿就见丁子如冷着脸拉着赤脚的桑晚秋走了出来。紧跟在后的阿三,冲她打了个手势,车把式会意地把马重新套好,等三人上了车,便挥鞭赶路。
桑晚秋身上有伤,又赤脚急奔了那一段路,再加上心急,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丁子如心中有气,本不欲理她,可一偏头望见她那憔悴的样子,又满怀不忍。他站起身,从马车的座椅下取出一个蓝布包袱,找到里面的一双崭新的鞋子,走到桑晚秋的身侧,把鞋子递给她。
“这是在来此之前我让人准备好的,你先把它穿上吧。”见桑晚秋还是侧脸望着车窗外,完全没有理会他,丁子如补上一句,“你别急,听枫园离这里不远,夏婶赶车很有经验……”
“丁公子,”桑晚秋缓缓回过头来,对上他无助的双眼,道,“你这是何苦?气也不敢气,怒又不敢怒,心绪郁结,愁眉不展,这样不快乐的生活可是你心中所愿?既不是,又为何勉强自己如此?以你的人品、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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