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凝萱照例有午睡的习惯,只是耳边总觉得痒痒,加上流云庵不比廉国府,并没有什么降温的冰块,所以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宋嬷嬷就坐在床榻边,一面领着碧潭俩做女红,一面扇扇拂尘,不叫小虫儿落在姑娘桃花般娇嫩的脸蛋上。
当晚换了笑槐在此值夜,宋嬷嬷本意是叫碧潭一直跟着,只笑槐私下里死求活求,终究叫宋嬷嬷打消了念头。逛了一下午的凝萱躺在床上,笑槐在对面窗前的一张临时搭建的长条榻上睡的正憨。
凝萱刚有了那么一丝的睡意,忽觉得燥热中进来一丝凉风。
“醒醒,醒醒!”
半梦半醒中的凝萱只觉得自己正被人猛抽大巴掌,吓得豁然转醒,一睁眼,就对上赵煦英俊的脸庞。
赵煦绝对是个美男子,身躯凛凛而又相貌堂堂。只是两眼总是寒星般地射出光辉,叫人看的不免瑟缩。可任凭你再俊美,大半夜正眼就看见这么一张脸,谁能不害怕?
凝萱魂魄瞎掉了三分,下意识的要大叫。
“别出声!”赵煦俯身捂住凝萱的嘴,“是我!”凝萱眨了眨眼睛,终于从昏暗中看清了对方的容貌,不由得狠狠翻了个白眼,凉被中的手伸出来使劲儿扒拉对方的大掌。
好容易重获自由,凝萱连连吸了三大口气,才嗔道:“你还想干什么!我不是都答应替你找东西了嘛,只是我才多大,你怎么也不该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赵煦看着小丫头气鼓鼓的样子,心底最软的地方似乎没什么烫到了似的,,忙敛神道:“流云庵已经连夜将邀请的帖子送往宋家庄了。你准备准备,孝慈若见不到送老太太,定然会找你做传话之人。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孝慈心知时日无多,直接把东西交给你也说不定。”
能叫恪亲王府如此重视的东西,绝不是什么善类,给自己?还不如叫凝萱捧着自制的火药桶一起炸了好,起码一了百了,说不定最后还能回去。
夜色中,赵煦眼见小丫头不以为然的样子,竟被气笑了:“喏,你要东西。”
凝萱眼巴巴的瞧见赵煦从怀中掏出一支信封,正要起身去点灯翻阅,忽然想起了窗户那边睡的笑槐:“你,你把我的丫头怎么了?”
赵煦很是不屑的哼道:“放心吧,只是睡死过去了,真不知道你那脑子里想什么呢,流云庵不比家中,越发的该小心翼翼。那个尖锥脸的丫头明明有着功夫,你却不用,偏弄了这么个呆子守夜今日来的也就是我,若换了别人,只怕你哭都没处去寻。”
就像配合赵煦说话似的,笑槐吧唧吧唧嘴,翻了个身,睡的更熟了。
凝萱委屈的低着头,嘴角频动,也不知说些什么话呢!
赵煦内力精湛,早叫凝萱的抱怨听在耳中,单挑眉哼道:“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凝萱暗骂这家伙大男子主意,便闷着头,音调却猛的提高了不少,就和正常说话似的:“我说”这两个字刚吐出来,就在夜色中显得分外清晰。
禅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又短小的敲打门窗的声音:“魏姑娘,是我,妙宁!你开下门!”
第九十三章糖果
夜色中,这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小而急,说话的声音更是被压的低低的。
“是庵里的小尼姑妙宁!”凝萱对着赵煦做了个无声的口型,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明白,蹑手蹑脚的就打算从笑槐的矮塌前跑回自己的床铺上躺好装睡,她是笃定了主意不去开门的。笑话,大半夜,屋子里这个就已经叫人吓得半死了,若出去,谁知道妙宁那假尼姑打什么主意呢,若无事还好,一旦昨晚她料想错误,妙宁是预备放长线钓大鱼,自己死的岂不无辜?
凝萱想的倒好,只是她刚一有所动作,赵煦一把就扯住了凝萱的手腕,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沉道:“或许是孝慈师太派来的人。”
凝萱抡圆了另外一只小拳头就砸向了赵煦,只是她个子实在不高,和巨人似的赵煦比起来,就像个软绵绵的娃娃,她的拳头也就刚到赵煦的小腹位置,凝萱欲砸却忽又脸红的缩了回来,愤怒的眸子亮晶晶,霎是好看。
赵煦弯下身贴在凝萱耳边低声道:“别耍小孩子脾气,听我说,孝慈若是穷途末路,一定会想尽办法在这几日把东西转送出去,我看得出来,流云庵的那个明月给孝慈师太下了药,她一定有所察觉,你放心去,我就在后面缀着,一旦情况有变,我一定护住你的周全。”
赵煦作势望了望被凝萱随意放在床铺上的那封信,里面可放着赵煦写好的“协约”。
凝萱大眼睛叽哩咕噜一通乱转,撅在一处樱桃似的小嘴忿忿道:“你若不顾我性命私自逃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赵煦险些没笑出来。却见凝萱扳着的小脸,忙肃然道:“自然,自然。”
外面敲门声已然停止,只是妙宁犹不死心的轻声唤着“魏姑娘”三个字。凝萱四下扫了扫,随意找了件藕荷色的袍子披了,移步到门前,隔着糊着素纸的大门:“妙宁师傅何事?”
“姑娘可算是醒了。”妙宁的声音里不难听出惊喜,“孝慈师太急着要见你,你快随我来吧!”
凝萱转头再看,恪亲王世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凝萱心底没由来一慌,不知为什么,面对只见了几此的恪亲王世子,她对此人竟比外面的妙宁还要信任。
“姑娘,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妙宁不见凝萱回话。以为是对方害怕,忙强做和蔼的说道:“姑娘一百个安心,我就是孝慈师太亲救回来的。师太是天底下最善心的人,求你一定救她一救。”
妙宁说着就要磕头,凝萱一狠心,撤掉了门栓。将大门拉开一条小缝,妙宁也顾不得大礼。上前将门推开:“姑娘快,明月一直叫人盯着师太,我们好容易将人打晕了,趁着明月没发现之前,你一定要见到师太。”
“可,可我得带着我的丫头啊,她还睡着呢!”凝萱立显惊慌失措的样子,妙宁经她这么一说才发现,为何是魏家小姐亲自来开门,而非守夜的丫头。只是时间紧迫。妙宁根本来不及想太多,他又不敢拉扯凝萱,只能干跺脚:“一切权宜行事。这事儿攸关姑娘外祖一家的性命!”
“那妙宁师傅前面带路吧!”
妙宁见孝慈师太说的果然不错,对方听了是和宋家有关。就放下了一切心结。
二人飞奔在小路上,而并不敢走离着各殿宇十分近的大道,毕竟晚间有彻夜念经看管香火的小尼姑们,如今流云庵上下都是明月的死忠者,妙宁实在不敢冒险。
凝萱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子,跑了没多久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扶在路旁的一块青云石就再也挪不动。
妙宁跑出十几步,却再也听不到尾随的声音,忙扭头回来看。
“姑娘快些,师太就在前面等呢!”妙宁心急如焚的折身回来,一指远处微有灯火的禅院。
凝萱喘了两喘,干巴巴的哑着嗓子道:“劳烦妙宁师傅你去请孝慈师太来吧,我实在实在是跑不动了。”
妙宁看得出凝萱不是在有意推脱,那两腿因疾奔都打起筛子似的抖了,他当年逃难的时候比这个还严重,自然明白,可就是他不顾男女有别强拉魏家小姐,对方也是半点气力也没有了。
“好吧,我去请师太来,你,你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我立即回来。”妙宁转身去唤人,只是刚跑两步却仍旧回来,迟疑的看着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凝萱:“魏姑娘,你千万别走,宋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都在你手里捏着呢!”
凝萱陡然对妙宁的好感降了几分,哼,她出银子送这小子,对方竟然还要作势要挟。古人诚不欺我,那句老话说的再对不过: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貌似妙宁小尼姑全忘记了,他的银子还没到手呢!
“哼!”凝萱坐在道边,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腿,一边鼻尖上喷着气儿。
大地浑然已经沉睡,除了晚间的和风悄悄的吹着,连山中惯有的鸟鸣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凝萱四周除了沉寂照旧还是沉寂,阴森森的夜,似乎有无边的浓墨重重地复抹在了天涯。仲夏的夜晚凉的很,片刻间的功夫,凝萱就察觉出了透骨的冰寒,天边有乌云惴惴,凝萱看得出,从京城的方向正有一场暴雨即将袭来。
她背靠着青云石,悄悄喊道:“喂!人呢?你还在不在?”
没有任何人回答,凝萱心里这才有些发慌,嘴里不断咒骂着恪亲王世子言而无信,不是说好了护她周全嘛,这厮,简直就是个骗子!凝萱拄着膝盖正要起身,头顶参天的古木上忽然掉下来一个糖包儿。当当整整落在凝萱的手背上,不偏不倚。
“别抬头,孝慈师太正赶来。”
凝萱听见是恪亲王世子的声音,心下就是一宁。
“你上哪里去了!”凝萱一面打开纸包吃糖,一面头也不抬的嗔着。糖进口中,味道怪异的很,不是很甜,实在不像市面上卖的那种桂花亦或是玫瑰糖。
凝萱陡然升起疑惑:三更半夜,这厮哪里寻来的糖果?
第九十四章托付
糖是哪里来的?
树上的赵煦不禁腹贬:当然是偷来的。小姑娘不都是喜欢吃这种东西嘛,亏得他从尼姑庵偷嘴的老尼哪里偷来一包,最后还不受待见。早知就不发好心了。
凝萱把没什么滋味的白糖块嚼的嘎巴嘎巴直响,忽然说道:“你,你不会一开始就打算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吧?”
上面的人尴尬的没有回应,凝萱大恼:“什么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赵煦没有吭声,却耳听得下面小妮子又塞进一枚糖块,泄愤似嚼來嚼去,嘴角不禁扯出一抹轻笑,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对了,”赵煦面色忽的一沉,“贼尼明月一直叫人跟着你,我收拾了统共两拨,却发现有一拨人马似乎不是流云庵中人,但来意鲜明。”
凝萱嚼烟的声音骤停:“我总觉得今日来的李家老夫人有点不对,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明月的顶头上峰。”
赵煦淡笑,他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原来品评一个人光看年纪是不成的,看男女出身,更是大错特错。
凝萱耳听得前方匆匆踏步声,像只机警的猫儿似的攀附着青云石,试图将自己和暗黑色大石连成一片。
“师太,魏姑娘就在前方。”妙宁领着孝慈直往此地而来,走到参天古槐时,脚步一停,夜色中前路模糊。妙宁忽然察觉不到了魏家姑娘的身形。
妙宁支支吾吾的不知所措:“师太,不会是魏家小姐害怕跑了吧!”
孝慈师太轻声一笑,伸指点了点前方:“你瞧那个,可不就是魏家娘子?”
妙宁揉了揉眼睛,果然看见星光下朦胧的有一抹藕荷色,正是出门前魏家小姐的穿着。妙宁喜道:“师太,果然是她!”
“妙宁,你且容后退。”
孝慈师太轻步上前,轻声问着瑟瑟发抖的凝萱:“姑娘,姑娘。你莫怕。我是今早遇见的孝慈师太。”孝慈说着拉住了凝萱仍旧冰凉还不断哆嗦的手,二人背靠着大石站定。
“好孩子,今日见你一面实在是艰难,我有话与你细说。”孝慈提防的看了看周围。“好姑娘,此地危已。你决计不可久留。宋老太太更不可孤身前往,否则必中奸计。”
“可,师太的徒弟明智师傅说她定有法子叫外祖母明日来此。家族遣我来庵,又怎可两日便返?”
孝慈师太面色如灰:“明智果然如此说?”
“自然!”
“竖子可恶。”
凝萱一见孝慈的神态就知明智果然投靠了明月,二人断谋,用意就在恪亲王世子所说的锦盒上。凝萱悄悄打量着孝慈。难道此人真会将锦盒交付自己?不,绝不会。孝慈应该明白自己的近况。她甚至不会将东西交到宋家外祖母手里,为保全好友性命,最好的一个法子就是这东西永不出世。
孝慈又道:“好孩子,我被重重看锁,今生难见你外祖母一面,劳烦你告诉她,东西就放在当年太后落难的地方,不用她去理会,只是将消息传承下去,万一将来。万一太子大肆重用外戚,使得皇后娘家权势滔天,劳烦她将此物运抵九方城。自然会有人将东西公布于众。”
运抵九方城这样做和把东西交给北齐有何分别?宋家若为此计,无异于投递叛国。宋家几代人的经营将会付诸一炬。自己身上流着宋家血液,加上三老爷不待见,也决计难逃此祸。
孝慈到底是聪明还是愚钝?她会料想不到后果?
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偏这会儿半丝和风没有,孝慈已然是草木皆兵,忙仰头去看,墨黑色的丛叶中看不见半点怪异。
“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孝慈迟疑的问道。
凝萱摆出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