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妃嫔相庆,反而不好说话。
两人到窗边榻上坐定,子谣在铃兰拿来的贺礼中随意的拣看:“石头记的手艺越发的好了,这簪子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出来的。”
“是啊,这些年来他们干的着实不错。所以说,啥人干啥事,老天自有安排。”
“哥哥还好么?安之守之和静儿呢?”
“都好,安之守之跟着颜先生读书,日子不长已初见成效,静儿还是顽皮,不过昨日张将军的夫人极力邀我将她送到张家家学中,倒是提醒了我。”她将寿宴上张夫人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之前并不认识,未想到她如此热情。”
“无妨,父亲在时曾资助过张将军,想是他还念着这个情。”
“若是这个原因,我更放心了,明个儿送她去上学,也好过整日胡闹。大皇子近来可好?”
“他很好,”提起儿子子谣不禁微笑:“只是整日忙于学业,寻常见不到他。前些日子听皇上说,师傅表扬他的文章见解独到,风骨凛然。”
子谣入宫五年无孕,彼时皇后已经前后生了两个女儿,诸妃也多有所出,当时她和子诺尚在豫章,也暗暗为她着急,铃兰甚至遍寻民间偏房欲送到宫里,还是子诺理智拦住了她。后来铃兰想到叶家,托人去讨来一纸方子,夹在贺礼中偷偷送给子谣。叶家医术名不虚传,不久就传出子谣有孕的喜讯,继而生下大皇子。
需要说明的是,之前的孩子都是女儿,从大皇女到八皇女一溜金枝玉叶,大皇子的出生让经历了八遍期待八遍失望的皇帝乐的合不拢嘴,当即加封子谣为贵妃,大皇子为诚亲王。更奇特的是,自大皇子后,之后生的孩子全是男孩,每逢家宴的时候从大皇子到九皇子一溜排开,比公主还多了一位,看的皇上眉开眼笑,曾玩笑的称大皇子为天赐福星。
可惜这么多皇子中,无一是皇后所出。皇后倒是时隔多年后再次有孕,只是生下来依旧是个女儿,就是年方一岁的九皇女。
两人说着说着又转到家事上,铃兰叹息道:“只是十日后你哥哥就要去蜀中了。”
“这事我已知晓,前日个儿皇上来时提了一句,崔宰辅是不能走的,陈尚书又老迈,他能依仗的人实在不多。”
“我也明白,只是心里担忧罢了。这差事到底要如何办,办成怎样,心里没个底啊。”
“只怕,连皇上自己也没底。”子谣手上金嵌祖母绿的护甲轻轻划着桌面:“安王带头不遵新法,若是宽纵,这新法就形同虚设,可是若是严厉,安王是先皇唯一的嫡子,又牵扯着薛家和皇后,虽说现在的薛家不领军了,势力仍不可小觑。若是因新法引起朝野震动,才是皇上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铃兰点点头:“所以,皇上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他。”
“再烫手也是山芋,吃了也能填饱肚子。此行端的看哥哥如何做了,若是做得好,异日入阁拜相,别人也难有异议。”
“只怕你哥也是这样想的,我看他兴奋的很,还想着走之前全家去踏青。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全,也不知道蜀中情况如何。”
子谣想了想:“我知道的也不多,蜀中布政使王介和是昌裕二年的进士,寒门出身,很有才能,肯定会配合哥哥,川蜀总督亦是皇上的心腹,当能保证哥哥安全。安王原配崔氏本是他老师的女儿,贤良淑德,在世时常常规劝安王,可惜红颜薄命,前些年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嫡长子。世子自幼聪颖,手不释卷,倒是个明理之人,续娶的王妃出自蜀中大族司马家,我亦没有见过,不好置评,去岁刚添了个儿子。”
“这么说来,世子或可成为一个突破的目标?”
“只能是随机应变,相机而动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葛覃端了一碗杏脯进来,她已经是三十余岁,一直跟着子谣,如今贵为二品女官。
铃兰看那装杏脯的碗都是用和田白玉错金嵌红宝打造,足见子谣之宠非比寻常,拈了一个放到嘴中:“哎呀,怎么这么酸。”
子谣看她皱眉捂腮样子很是惊奇,自己也拿了一个吃了:“不酸啊,今个儿这些尝着还好,往常的都太淡了。”
葛覃在陪笑:“是啊,这几日娘娘吃什么都说没味,特特让我去宫外找了这酸杏脯来。”
铃兰觉得牙都倒了,苦着脸问:“酸死了,你真的不觉得?”
子谣又吃了一个,摇了摇头,三人互看了几眼,葛覃失声尖叫:“要不要传太医?”
太医还未来,皇后倒是派人来了,请贵妃到坤宁宫叙话,着俞夫人一同前往。
铃兰品级低又没有诰命在身,倒从未见过皇后,之前几次入宫也未遇此事,两人面面相觑,都怀着一肚子疑问,也只能上辇前往,路上铃兰叮咛:“若是诊出有孕,万千要注意身子。”
皇后所居的坤宁宫占据着宫中最好的位置,亦是金碧辉煌,只不过比起储秀宫有股冷冰冰的感觉。凤座上的薛皇后雍容华贵,铃兰目测她头上的凤冠足有三四斤重,不禁又缩了缩脖子。
皇后的声音中带了丝刻意的温暖:“俞夫人不必多礼,俞大人乃国之栋梁,与夫人伉俪情深,已是京城人人皆知的一段佳话,本宫一直想见见夫人,今日有缘,无需拘礼。”
铃兰只能笑着应答,心想你既然话家常,穿这么正式吓谁呢。
子谣看出铃兰的紧张,在旁替她温言解围,皇后似乎对俞家之事很有兴趣,把铃兰的三个孩子都问了个遍:“这么说,你家守之和璇儿差不多大小呢。”
铃兰心中警铃大作,赶紧将守之的种种顽劣之处描述一番,着重讲了他如何欺负妹妹以及冷漠不语。皇后却似毫不介意,反而关照她日后有机会带他来宫中玩耍。
和皇后说了一盏茶的时间,铃兰已经汗湿重衣,子谣忽然哎呀一声,向皇后告罪:“臣妾今早起来就有些不适,刚才已着人去传太医了,这会头晕的更加厉害。”
“贵妃既然身体不适,那就赶紧回去歇着吧。我与俞夫人难得一见,很是投缘,以后还要多来宫中走走才是,忆姝!”
屏风后转出个十六七的丽人,圆脸琼鼻,骨肉匀亭,一头缎子般乌发梳的整整齐齐,用一支桃花簪拢住,整个人显得艳光四射,不语亦带三分笑,见人偷取一片心。
皇后指了她笑道:“本宫知道俞大人将至蜀边,此去道路遥远风餐露宿,难保不出岔子,此女粗通医术,也会些武功,俞大人带上她也可解旅途寂寞。”
铃兰狂汗,送啥不好,偏偏送美人!皇后这份见面礼太重了。
忆姝已轻轻巧巧的走到她身前行礼,不收是不行了,只得带回府再想办法。铃兰努力装出受宠若惊的神情道谢,只想赶紧离开此处,谁想此时传来太监嘹亮的公鸭嗓:“皇上驾到!”
呼呼啦啦一屋子人跪了一地。
昌裕帝年近四十,一身明黄绣金龙的朝服衬的他越发器宇轩昂,他显然也没料到屋里有这么多人,摆手免礼:“贵妃也在啊。”
“本宫闲来无事请贵妃妹妹叙话,恰巧俞夫人进宫,便一起邀来坐坐。”皇后贤惠的应道。
皇上扫了一下屋中诸人后盯着忆姝:“这是谁?”
“本宫听闻俞大人将赴蜀边,特意找了位会武功懂医术的人,希望能在路上照料一二。”
铃兰多希望皇上能推翻这主意,无奈皇上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管,反而将视线移到她身上上下打量。她不曾料到今日会见到如许多贵人,只穿了一身家常衣服进宫,那裙子已经半旧,边角还有修补的痕迹。
“俞夫人很是俭省。”
铃兰慌忙跪下行礼:“御前失仪,臣妇惶恐。”
“无妨,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俞夫人的行为理应提倡,何来失仪。听闻俞夫人是妾室扶正,不知何时入的俞府。”
“大约八、九岁时,崇禧三十四年地龙翻身的时候,臣妇受了惊吓,之前事情多有忘记。”
皇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俞大人为国尽忠,日夜操劳,俞夫人俭省持家,贤良淑德,堪为我朝臣子表率,秦得庸,内务府支银百两,锦缎十匹,赏赐俞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云龙大石壁,是确实存在的,和田玉嵌宝石的碗,也有图片如下,只不过皇上说的那句话是明末清初朱柏庐《夫子治家格言》里的话,我很喜欢,给它个机会露个脸。
皇后给了个女人,怎么办?皇上到底有没有认出铃兰呢?这是个问题!
85心痛
进了趟宫领回个美人,铃兰很忧愁;不知道该把这尊佛往哪里摆。
子诺随意的说:“随便指间房能睡人就得了;反正几天后就走了。”
“你真要把她带去?”
“皇后赐的能不带么?兰儿;你不是吃醋了吧。”
铃兰少气无力的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她有可能是皇后派来的奸细。”
子诺微微一笑:“虽没那么严重,但总是皇后的人;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还执意要带出去,万一……”
“放心吧,为夫自有分寸;既然知道了就不难对付,可怕的是那些不知道的。此去皇上派了柳大人领人护送我,也是这个意思。”
柳震升随行确实能让铃兰放心几分;但还不能完全打消她的忧心:“子诺,此行,你心里有计划了么……”
“老实说,没有,劝得动最好,劝不动,也要维护新法的实施!”
“到底是什么支撑你如此热衷于新法啊。”铃兰忍不住抱怨,在她看来,新法之于子诺就犹如对自己动刀子,很难理解他为何会有如此高的觉悟。
铃兰的话让子诺沉吟半晌:“不变法会亡国,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这个理由难得不够有说服力么?”
“可是即使亡国也是十年百年之后的事情,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正常的人不是都会如此想么?
“兰儿,就算亡国不是眼前的事,但是那些老百姓过得日子,无论是谁看了也要揪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圣人之言不该只是书本上写写。旁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内心,它不容我浑浑噩噩度此一生。”
铃兰望着他坚毅的神色柔声说:“抓住这点,或许你能劝得了安王!实在不行,听说世子亦是读书明理之人,或可成为助力。”
“我明白,兰儿,你放心吧,为夫定不辱皇命!”他顿了顿:“兰儿,花姨娘走了。”
“啊?怎么回事?那敏惔……”
“我已经告诉他了。”
“你告诉他干嘛,他还那么小。”
“再小也是男人,他有权知道这件事。好在他比我们想象的都坚强,他只给我说了一件事,他想参加今年的春闱。”
“哪有这么小的孩子……”铃兰咽下了口中的话,敏惔一向表现的比实际年龄更成熟,或许,自己不该再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能出去郊游最开心的当属静儿,为出游娘亲给做了新裙子,换上后她美滋滋的跑去敏惔的房间。
“惔哥哥,惔哥哥,看我的新裙子……呃~~”为什么大哥二哥都在惔哥哥的屋里啊。
安之瞅了一眼小静儿像个球一样滚进来,还仰着小脸一幅希翼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静儿,你真的太胖了,你看你的腰那么粗,怎么穿裙子。”
守之在一旁淡然的接腔:“大哥你说错了,静儿明显是没有腰嘛。”
两个哥哥的话让她迷惑,但她直觉二人说的都不是好话,委屈的往敏惔身边蹭:“惔哥哥~”
“别去闹他,你惔哥哥心里痛,没心情哄你!”
“大哥你又说错了,说不定只有静儿能帮他走出来呢,你我也劝了这么半天了,可听堂弟说了一个字没有?”
惔哥哥心痛么,小静儿努力踮起脚尖:“惔哥哥,静儿给你吹一吹,吹吹就不痛了。”她卖力的趴在敏惔胸口上哈呼哈呼的吹气,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
86戴云山 上
京郊戴云山,山不高却林秀;地不广却景奇;历来是京城官民出游的首选之处。山上护国寺;殿宇雄浑,香火旺盛,高僧云集,名胜遍布,乃京城第一大寺院,除此之外,山间还散落着许多大小寺庙和尼庵,修行者甚众。
初春的山间;景色并不算最佳;但对于几个孩子来说,依然看的兴趣盎然。静儿一路趴在马车的窗口向外望,路上时有车马掠过,有人还身背弓箭。“他们是去后山打猎的,后山地广人稀,林丛中多有野兔山鸡等物,很适合围猎。”子诺解释道。
到了寺庙自然要上香,敏惔虔诚在佛前捐了一盏长明灯,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