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的开的两个铺子相隔不远,一个名叫绣红阁,专营各色绫罗绸缎毛皮料子,刚到门口,掌柜小杨就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
铃兰入内细细的看了一圈,只见三间门脸一气打通,宽大敞亮,里面各色绫罗绸缎堆的满坑满谷,西首还辟了一块地方挂了些成衣,店里三五成群的内宅妇人正在挑料子,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几个清秀的小伙计在中间往来穿梭,很是忙碌。铃兰暗自记下,转了几圈后便和四叔随着小杨来到后院,这后院是个三层小楼,一楼是有一明两暗三间屋子,平时用做掌柜的算账会客休憩之处,二楼三楼用作库房。
他们进的里间,小杨上来奉了香茶后就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在一边儿,这小杨本是俞家的家生奴才,他娘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因此他就跟着俞正栾做小厮,俞正栾看他头脑灵活嘴巴灵巧会来事,人也勤快,刚出门做生意的时候就带着他,几年下来,小杨跟着四叔也见了不少市面,益发锤炼的圆滑老练,后来小杨长成了大杨,四叔给他配了个出色的丫头,放他专一在昌州看铺子。四叔性格散淡,生意上并不事事过问,举凡招伙计进货物发月钱定价格的事情都是小杨做主,因此小杨这掌柜当得风生水起,在外面谁也看不出他其实是个奴才。
四叔此次来不过问几句场面话,小杨都对答如流,几句话问完,四叔就瞟向铃兰,心想且看你如何评价。
说道正事问题铃兰很快就进入状态,她(他)坐直了身子朝小杨甜甜一笑:“刚才听杨掌柜的回话很是清楚,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
第一、店里可有最近三年来每月的收支记录?
第二、每月有没有对各种货物分门别类的做收支记录?
第三、每种货物的利润各是多少,是成衣赚钱还是料子赚钱?
第四、平常来买料子的人里,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多一些,还是小户人家自用多一些?有没有把常来买的客人列一个单子?
第五、每月因为库存不善损失的料子价值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接连抛出,小杨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支支吾吾回答的七零八落。
铃兰点点头:“其实目前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过我还是有三条建议,一是以后要把每样货物的价值、售卖数量、损耗和利润分别做好记录,这样虽然一开始事情繁琐一些,但是不久后我们就可以看出各项货物对店铺的贡献有多少,知道那样是盈利的,那样是亏损的,为以后进什么货如何定价做个依据。二是我建议把外面的门脸重新整治一下,辟出个专门的房间,让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可以入内坐着细细的挑选,避免外人的打扰。须知二成的优质主顾其实带来了八成的生意,我们只要把他们伺候好了,自然可以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还有就是将店里的布料都裁下来一方订成个本子,轻便简明,一目了然,拿到别人府上供主家挑选也方便。第三,刚才你说成衣的利润比单卖布料多,所以我们可以重点推荐成衣,不单单要摆在柜台上或者挂在墙上,比如可以用木头做几个和真人一样高的模特,穿上我们最新做出来的成衣,这样给客人的直观感受更强烈,或可刺激他们购买。”
一席话说得面前三人俱是眼睛一亮,小杨掌柜更是激动的直搓手:“这些法子好,太白楼还有雅座呢,我们也该搞个雅间,显得更有档次不是。至于那个什么模特,待我问问木匠可否做了出来。”
铃兰谦虚的摆摆手:“不急,你一件一件的慢慢办,我估计不出半年,盈利就会至少增长一半。”
从绣红阁出来,三人又步行去了另一家铺子,这个铺子专卖各式南北干鲜杂货,因为东西太杂索性连名字都没有起,可生意竟是比绣红阁还要好,掌柜的在高高的曲形柜台后面忙着收钱算账,只来得及对他们笑一下。四叔也不介意,在店里转了一圈,随手拿了一把腌制的杏脯吃着,铃兰也觉得大开眼界,这里居然能找到西域的葡萄酒和香料,北国的奶墩子和干肉脯,东海来的熏鱼干,南方的鳄梨和蛇果,还有各色点心小食,举凡米、醋、酱、茶之类的家常必需品都能找得到。
四叔看她兴致很好,让伙计跟在她后面把她看上的每样东西都包了一点儿,又问她对这个铺子有什么想法建议,铃兰嘴里塞着块桃酥摇了摇头:“我能看出这铺子纯粹是您老的个人爱好,你既然都不在意是否赚钱,我还跟着瞎操什么心呢。”其实铃兰心里没说的是,这个是和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铺子,和绣红阁专门服侍达官贵人的定位不是一个路子,她很喜欢这样的烟火气,并不希望破坏它。说罢她又指了指四叔手中的杏脯:“其实还有桃子李子柿子橘皮都可以晒成干,味道也都很好,若是等季节到了我们可以多做一些,相信一定会卖的很好。”
转完了铺子,天色还早,三人沿街走走看看,子诺很想给铃兰添些胭脂水粉或者环佩珠钗什么的,可惜铃兰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心里早有打算,这次出来殊为不易,加之手头又多了二百两银子,她如今也算小富婆一个,便想给子谣买些玩意儿。自从俞家二房三房搬走以后,她和子谣一见倾心二见如故,越谈越投机,可是平时不管铃兰如何劝解逗趣,子谣总是淡淡的一笑,一转首就又去绣花了,十七岁的小姑娘,正是花朵盛开的年纪,却日日闷在闺房里与绣棚为伍,连她看了都心疼。她苦思冥想了好久,方才想到送子谣只鹦鹉,也给她的闺房添点生气。如今她提出来,得到身旁两个男人的一致赞同,于是一行人掉头向花鸟市场走去。
古代的市场划分并不是很严格,说是花鸟市场,其实就是一条略偏僻些的巷子,里面卖鸟卖鱼卖猫卖狗卖蛐蛐,凡是喘气的都卖。在四叔的帮助下,铃兰很快就挑好了一只儿臂大小的葵花凤头大鹦鹉,白羽黄冠,气势睥睨,站在个一个圆月形的花架子上孤芳自赏。铃兰一眼就看上了,那卖家看三人衣饰华贵,益发卖力的推销,把这只鸟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最后,开价五十两。
“五两。”四叔眼皮都没抬。
“四十两,再少不可能的,我这鹦鹉可是会说好几百句话……”卖家又开始绕着圈的夸自己的鸟。
“五两。”四叔打断了他的话。
“这位公子,你体谅体谅小的,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一家十几口都指望卖了这鸟吃饭呢……”卖家改走悲情路线。
“五两,第三次。”四叔已经转身要走了。
“成交!”卖家急忙喊道。
“成交,成交!”鹦鹉也在花架子上跳跃着喊道。铃兰在旁捂嘴猛笑,这要多少历练才能如此有款有型。
三人提了鸟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就发现前面挤挤嚷嚷的围了不少人,中间还夹杂着猛犬的咆哮声。铃兰只当是耍猴戏的,奋力挤进去一看,竟是五六只类似藏獒的猛犬围了一个小人在中间。
那小女孩瘦骨嶙峋,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成一条一条的,双手抱着头趴在地下,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周围的猛犬都有半人多高,各个呲牙咧嘴的拽着绳子向前扑,舌上的唾液快滴到女孩的身上,只不过被身后健壮的家奴牵住了,益发咆哮不已,旁边一个锦衣公子倒背着手站着,脸上带着戏弄的嘲笑,似乎对这个游戏很满意。
铃兰看到这个情形再也忍不住了,不假思索就冲上去喊道:“住手,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快把狗牵开。”她人小身单,嗓音清亮,这么一喊众人都安静下来了,齐刷刷的打量着他。铃兰这会才有些怯了,但仍强撑着气势挺胸抬头的盯着那群人:“快把狗牵开,会出人命的。”
那群人上下打量了铃兰几眼,更加肆无忌惮的嬉笑着起哄:“哟,有人打抱不平了。”
“啧啧,就这小身板,也敢出头。”
“哪里来的臭小子,敢管我们爷的事,活的不耐烦了么。”
“毛都没扎出来呢,就跑来充好汉。”
铃兰看那女孩衣衫破碎,露出小腿上已经被狗抓出几道血印子,绕到那恶霸公子面前指着他鼻子说:“你若再不让你的下人把狗牵开,我就要报官了。”
她的话又引来一片嬉笑声,一个奴才道:“报官?我家少爷就是官,你赶紧的报啊?”
铃兰一愣,难道这种为非作歹的人还是官老爷不成,旁边四叔已悄然挡在她前面:“郝公子,这话要是让你家老爷知道,恐怕也是一场是非吧。”
那锦衣公子听到此话,方才哼了一声,意兴阑珊的一挥手,带着一大帮子家人奴仆呼啦啦的走了。铃兰急忙上前去扶起地上的小姑娘,不住的温言抚慰。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有点狗血,但是属于剧情必需,相信我,往后看,会有惊喜!
29逛昌州 下
“就那种恶霸你也叫他好公子?”做到太白楼的雅间内,铃兰犹自气愤不已。
“他爹是昌州同知郝建仁,我不叫他郝公子叫什么?更何况,”四叔溜了一眼缩在屋角的小女孩:“你救的这个小朋友也不是全无错处吧。”
小女孩自被救后就是这么垂着头一声不响,问她什么都不答应。铃兰看她可怜,身上有伤又没人过问没个去处,便问她是否愿意跟着自己先到府里养伤,那女孩虽然依旧一声没吭,不过也乖乖的跟在他们身边。后来铃兰问她怎么招惹了这场祸事,她从嘴里拿出了一枚小小的玉佩交到铃兰手上。这玉佩造型灵动,玉质上乘,触手温润,想是从那郝公子身上拽下的。铃兰方才明白怪不得他纵狗行凶,原来这孩子偷了他的东西。不过上辈子铃兰就听说有些犯罪团伙专门拐了孩子后训练他们到街上偷窃,平时对他们非打即骂的异常狠毒,看这孩子的样子,七八分也是此种情况,一想到此,她对小女孩更加同情了。
“就算偷了他的东西他也不能那样欺负人,如果我们不上前阻止,她就要被恶狗咬死了。”铃兰愤愤不平的说。
“他不会让狗咬死她的,顶多就是少爷心性找个乐子罢了。明和是他爹的老来子,自幼骄纵异常,在昌州地界人人都要让他三分呢。”旁边的叶嘉恒接口道。
“郝建仁,郝明和,这一对父子还真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么恶劣的人,你们一个两个还都替她说话。”铃兰的不满的嘟囔了一声,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本来他们救了人之后,铃兰提议送到医馆去包扎一下的,不过正好遇到了叶家的三公子叶嘉恒。果然是医药世家出身,叶三听了原委之后,不仅立马拿出药丸给她外敷内用,还亲自给她把脉开方子。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锦衣公子毫不避讳的搭在女孩脏兮兮的手上认真把脉的样子,让铃兰十分感动。不知怎么她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的脸刷就红了,幸好当时大家都忙着寒暄,没人注意到她的样子。如今叶公子说了话,铃兰立马就不再强辩了。
既然叶三公子诊断了没有大问题,三人也未去医馆,而是直接转到太白楼来。不一会儿酒菜摆满桌子,四叔、子诺和叶三三人把酒劝菜,相谈甚欢。铃兰偷偷的望了一眼屋角的小女孩,仍是一副头埋在双腿间的姿势,只露出了一头乱蓬蓬杂草一般的头发,她刚才死命的拉了这孩子坐到桌边来,没想到自己刚一松手,她立即像箭一样的跳回到墙角缩了起来,身形灵巧的如一阵风刮过。这孩子得受了多少委屈折磨啊,铃兰暗自叹息,真是可怜。她拿了一个大的蓝花碗把桌上的饭菜每样都盛了一点,轻轻走过去放到她面前的地上:“别害怕,我们不会害你的,你既然不愿意过去,那就这样吃一点吧。”
那姑娘依旧没抬头,铃兰无奈,只好把碗放下回到桌边。
桌上的话题已经转到今年的会试上,一番之乎者也将铃兰绕的晕晕乎乎的,中间叶三还瞥了铃兰几眼,似乎在想这个年轻公子跟着俞家叔侄一起出来的,却怎么如此眼生,刚才大家寒暄的时候没有介绍他也就算了,如今说道科考他也不发一言,有些奇怪。铃兰哪知他把自己错认为男子,只觉得的他眼光瞧来就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赶紧埋头扒饭了事。不一会子诺率先举杯:“此去京城,为兄祝你一路平安,金榜题名!”
这本是最正常不过的祝词了,却不想叶嘉恒的脸居然刷的红了,仰头喝完杯中酒后,吞吞吐吐说道:“恒此去定会奋力一搏,考个功名回来。只是,恒走之前还有件事情,不知俞兄可否帮忙。”
子诺大奇:“请讲。”
叶嘉恒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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