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动,将手帕翻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惊艳。帕子的背面,竟绣了红鱼溪水,两尾相向而游的红鱼仿佛有生命般,遮在上面的碧绿荷叶也似立体般竟能投下一片阴影。
如此巧妙的双面绣,着实罕见。
那妇人抬头,见春桃一副忐忑神情的望着自己,展眉笑道,“这是我从早上到现在,看到的最好的绣品。”
春桃悬着的心一下放下不少,舒了一口气,垂眸行了一礼,“嬷嬷谬赞了。”
“难得你还是个谦虚的主儿。”那妇人很满意,转头将手中的绣品塞给身后的丫头,吩咐道,“你自带了这位姑娘进去见云姑姑罢。”
“是。”那丫头颔首应了声,对春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顾自走在了前面引路。
春桃没想到自己能顺利过关,连忙对主审的妇人行了一礼,忙不迭的去追了那丫头。
一楼的大厅空空荡荡,刚一进去,引路的丫头便指了指屏风前的座位,“姑娘且先这里等一等,待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第一卷 小宅院 第一百零一章 太太上门
春桃等在厅堂内,不一会儿便又有人引了她去楼上。
长廊最左边的屋门开着,走到门口引路的丫头停住了脚步,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姑请姑娘进去。”
春桃客气的还了一礼,垂着眼眸走了进去。
屋子里东手的座椅旁,站着一位模样美丽的妇人。身上穿着绯色云纹长衫,头挽乌云髻,处处透着雍容华贵。见春桃进来,忍不住抬眼打量着,眉眼间皆是笑意。
“春桃见过秦姑姑。”听说这坊主姓秦,春桃偷眼打量了她。
见这通身气派,便认定了是坊主。
那姑姑闻言噗嗤笑出了声音,上前几步拉起春桃。“姑娘这大礼我可禁不住,我不是秦坊主,不过是这里的教养姑姑。”
春桃见自己闹了错,不禁面红耳赤。抬眼看着那姑姑有些不知所措。
“我素日里爱穿红色衣服,姑娘们都唤我红姑姑,你也不必拘谨也同她们一般唤我红姑姑就好了。”
红姑见春桃面露尴尬之色,忙出言缓和。执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春桃方才冒犯,万望红姑海涵。”春桃屈膝行了一礼,依旧不敢抬眼去瞧。
红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姑娘家住什么地方?都有些什么人,可知道你要来咱们锦绣坊做活?咱们这不比别处,进来后可不能随便就走。”
春桃咬着唇微微思量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道。“我家住在城外,家里父母早亡只剩下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姐姐昨儿来贵坊取了花样子,我昨夜里赶出了绣品,一早便赶着来交样品。”
“如此说来,是姐姐同意你来了?”红姑笑着又仔细将春桃打量一番。
样貌是极好的,只是太过谦卑。想来父母早亡,孩子定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春桃眼神有些闪躲可还是咬咬唇点了头。
红姑很满意,“你且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同坊主回了话,最后能不能留你,还要看坊主的。”
语毕便转身拂袖而去,独独留下春桃一个人在屋子里忐忑难安。
红姑进了内室毕恭毕敬的站在珠帘外,“奴婢去瞧过了,那姑娘相貌是极好的,这届里的姑娘里算是最出挑的。只是手上微微有些剥茧,想来并不是穷人家的孩子。性子也柔的似水一般,家里只有姐姐和弟弟,也没什么复杂的关系。奴婢瞧着可留。”
珠帘内响起一阵细细碎碎的衣物摩挲声音,紧接着一双玉手将珠帘撩开。随着珠帘的晃动,一抹倩影映入眼帘。
秦紫禾抚了抚簪满玉簪的头发,笑道“你瞧她的衣服该是大户人家上等丫头的装扮,只是衣料旧了些。再瞧瞧她谦卑的态度,必定是为奴为婢多年。”
红姑脸上一红“奴婢竟是并未发觉。”
“你是因为太过欣赏她的绣品,一心只想拉着她入坊,便忘了别的。”秦紫禾拉着红姑的手在软榻上坐下,“她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领了她签字画押吧。她若是有什么要求,自可满足她但有一点不行,觉不能预支工钱。”
“这……”红姑有些不解,“瞧着那模样就是急等着用钱的,她许是就这么一个要求。”
“你没瞧见她同你说话时眼神闪躲的模样么?想来家里必定是不愿她出来的。”秦紫禾挥了挥手,“去吧,留下她日后是个好发展的。”
“好。”红姑应了,笑吟吟的走了出去。
春桃老老实实的等在外面,见红姑来,忍不住投去两道焦灼的目光。红姑笑着压了压手,示意让她放心。“姑娘且同我来,签了这入坊的文书。”
说着便领春桃自另一间屋子走去。
取了一纸文书递给春桃,又道,“我们这里,按件发放酬劳,物件分成三个等级,看做工给钱,多劳多得。每月里结算两次,溯日和望日里发放。我们这的规矩姑娘大概也知道,每月里只有两天休沐日,外加上每年的九月初三孝昭仁皇后的忌日休沐外,再无其他休沐日。姑娘一旦入坊,便不能随便婚配。只能等二十五岁离了锦绣坊才得自由。”
春桃心里早就有数,可难免还是有些不舍。犹豫的看着红姑一张猩红的嘴开开合合,心绪烦乱。
红姑见她迟疑,紧跟着道,“咱们坊里的绣娘,不仅仅只是在绣坊工作。手艺好,样貌又出挑的是要送进宫里和王府里侍候的。要知道入了皇宫和王府,境遇就大有不同了。姑娘貌美,若是哪家的公子惊鸿一瞥,想来下半生就吃穿不愁了。家里的姐姐应该还未嫁人吧?弟弟应该也还没娶媳妇吧?等着用钱的地方着实是多着呢。”
红姑一双眼睛不停的探视着春桃,见她微微蹙起的眉毛渐渐的舒缓开,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话也说对了。
春桃不说话,只取了笔在文书的右下角写上了名,又按了手印。
恭敬的递到红姑手中,“我这个月可能来工作?月钱在朔日的时候可能发放?”
“今儿是二十五,离朔日还有五天,要看姑娘能绣出多少绣品了。”红姑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春桃这不可多得的人才说什么都要为锦绣坊留下。
“我做活儿很快的。”春桃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一想到很快就能拿到钱,便乐不可支。
太阳似乎也嫌弃天气太热,拖着疲乏的身子渐渐向西山沉去。
田柔佳站在院子里等了半天,却不见春桃回来,少不得有些担忧。苏氏自井边提了一桶水上来,一面用扫帚沾了洒水,一面道,“姑娘莫急,春桃是个有分寸的,保不齐是嫌天热等哥儿们下学一道回来呢。”
田柔佳眼珠转了转,觉得大概有这可能。正要转身回屋取了藤椅出来纳凉,却听见外面传来沈玉瑾和田靖稀嬉闹的声音。面上一喜,忙不迭的迎了出去。
田靖稀和沈玉瑾拉拉扯扯,两人似是在吵架。田柔佳全然不在意二人的动静,只抻着脖子向马车处看去。等了半天只见富贵挥着鞭子驱赶马车,不免有些焦急。
绕过想要上来拉她告状的田靖稀,赶到富贵面前。伸手拉了他,神色焦灼,“春桃呢?”
富贵被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奴才并未见到春桃姐姐啊。”
“怎么可能!”田柔佳不肯相信,上前掀了车帘抻头望去,果然空无一人。
“她出事儿了?”富贵难掩心中焦灼,反手竟握住了田柔佳。见田柔佳微微愣怔,方才发现自己逾越了,慌忙松手,垂头,“奴才该死,姑娘赎罪。”
“没那么多说头,”田柔佳拍拍他的肩,“春桃今日进城去给小稀他们送纸,到现在还未回来,保不齐是天气太热晕在了外面。你这一路上回来没瞧见她么?”
“没有。”富贵摇头,听田柔佳这么说,心里的焦灼更胜一筹。
自此处进城,有一般的路都是在荒郊,若是真的晕倒在了路边,还不让豺狼虎豹叼走?哪儿还能他们发现。
田柔佳也想到这层,不禁脸上一白,有些慌了神。
“姐。”田靖稀不知道什么时候赖皮赖脸的蹭了过来,不嫌热的抱住田柔佳的胳膊。“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不可能看我交那麻纸,更不能让夫子罚我站。”
田柔佳瞥了他一眼,甩开手。“若不是因为你,春桃也不至于下落不明。”说着又用手点了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咬牙。“你什么时候能长大,让我省省心?”
“春桃怎么了?”田靖稀揉着被田柔佳点的生疼的额头,憋着嘴。偷眼又瞧了瞧一脸悲怆的富贵,深感大事不妙。
几个人站在门口,很是焦急,远远的却听见有车轮转动的声音。几个人面面相觑,皆露出惊奇之色。
这庄子方圆几里只有他们一户人家,除了田地还是田地,若是有人来,必定是要来她们家的。现在这个时辰,会是谁?
正疑惑间,一辆华盖马车,已缓缓停在了田家门口。
赶车的小厮利落的自马车上跳了下来,自车底处摸出一个脚蹬在车下摆好,自牵了骏马在一旁站好。
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掀起了门帘,自车内矮身钻了出来,十分小心的下了马车。一只手臂高抬着,车里的主子这才露了脸。
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田家的主母太太梁氏。
众人皆是一愣,田靖稀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躲在田柔佳的身后。压低声音到,“姐,来者不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有什么法子。”田柔佳有些无奈,田家轮番轰炸,这回竟然要劳烦老太太亲自出马了。
太太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了琥珀的手,下了马车。
田柔佳带着弟弟迎了上去,“柔佳不知太太要来,有失远迎。”
太太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自家人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说着又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瞧着竹子编制的门,微微皱了眉。“我今儿来不是来看你,是有事同你商量。”
第一卷 小宅院 第一百零二章 认祖归宗
嫡母上门,说是有事商量,可田柔佳一个庶女这样的身份还不是任人鱼肉,听其安排。
田靖稀看见太太,总是有几分惧怕的,躲在田柔佳身后一劲儿打着眼色。田柔佳对其视而不见,跟在太太的身后进了门。
太太进了屋子,不慌不忙的扫视了四周,柳叶弯眉促成磨团。屋子里虽用了熏香可还是难以掩住一股子潮气,屋内摆设都是极为简陋的,难为娇生惯养惯了的田柔佳能栖身在这样的地方住了许久。
苏氏见太太来,站在一旁噤声不语,显见的是有些不知所措。
田柔佳侧头瞧了瞧她,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太太扶着琥珀的手,捡着东面的炕头坐下,对着田柔佳招了招手,三丫头,你来。”
田柔佳没出声,只是顺从的走了过去。太太伸手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拍拍她的手背。极力想要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前些日子我一直在佛堂里礼佛,不知道你嫂嫂竟荒唐的做了这个决定。你也知道,现下母亲不管家,撒开手一切都交给了你嫂嫂。她原是个精明通透的人儿,可难免也有犯浑的时候。母亲来做个和事老儿,今儿来接你回去。”
太太说了这一串的话,把所有的不是都推到了梁氏身上。虽然她确实是个幕后黑手,可任谁也在她话中挑不出任何纰漏。
田柔佳咧着嘴学着太太,挂着一脸的假笑。“太太记挂着柔佳,还特意不辞辛苦跑这一遭,柔佳真真儿的是担待不起。这庄子上虽说条件艰苦些,可住的还算舒心。庄子荒废着也是荒废着,不如柔佳就在这儿替父亲打点着。兴许有朝一日咱们田家还能再翻身。”
太太笑着摇了摇头眼睛里写着的是货真价实的嘲笑。“田家翻身?咱们这一支是断断不能翻身了。田家出的是什么错儿?送进宫里的药是假的,吃死的是贵妃娘娘。皇上念着多年同老爷的旧情,留了咱们田家一条活路如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咱们这一支是什么意思?田柔佳听的一头雾水,向苏氏投去了求救目光。苏氏不是田府地地道道的老人,她是沈姨娘的陪嫁,自然对田家的底细知之甚少。
太太并不准备为田柔佳解释,这一支两支的内情,转眼瞧了瞧站在屋内的众人“你们都出去吧,我同三姑娘说些贴己话。”琥珀屈膝行了礼,转身便要向着外面走。
苏氏和田靖稀则站着,看着田柔佳,显然是在等她的示下。田柔佳见此,轻轻点了点头,苏氏这才拉了田靖稀的手,也跟在琥珀身后走了出去。可走到门口,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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