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落明亮的目光中,陆术没有说话,却轻轻的点了头,陆落扬颜一笑,说道:“九哥,我给你唱一曲吧。”
陆落起身,退到亭子中间,腰肢下压,缓缓扭动,启唇,清冷中带着忧思的声音唱道: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唱到实获我心之时,身后传来陆术压抑的哭声,一声一声,似是敲砸在陆落的心间,赵姬,虽是亡了,但却还有如此痴情的男子为她哭泣,反观自己,纵使活了一世,临了之时,换来的却不过那个人厌恶的眼神。
陆落背着陆术停了下来,耳边传来声声悲戚的哭声,陆落面容平静,目光更是清冷一片,两行清泪却从眼眶滑落,无声的滴落在衣衫上,只留下一片印迹。
桓言之见到陆落时,就是这般光景,眼前的人,明明没有哭泣,明明没有忧伤的神情,难过的表情,但却又那般惹人心痛,她似是承受了莫大的哀伤,似是不为任何事情所动,却又让人有种压抑到极致的哀痛,这种哀痛,胜过身后哭泣中的陆术千百倍。
桓言之细长的手指压了压心口处,似是想驱散那种哀愁,望了眼身后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静静地看了半晌,退了几步,消失在转角处。
“郎君,你不是寻唱曲之人吗?怎见到了又不过去了?”桓言之身后的侍卫,憨声的问道。
“既已经见到,又何必去叨扰?”说到此处,桓言之想起那单薄的身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正在这时,迎面走来一名身着宽袍二十多岁的男子,男子走进,爽朗一笑道:“言之,你不是去寻美人了吗,怎么,没有看到?”
桓言之轻声一笑,道:“寻着了。”
“哦?”男子挑眉,问道:“那怎不带来,让我等一观?”
桓言之一笑,声音清越道:“言之耐一俗人,恐唐突佳人。”
男子似是没有想到,桓言之会说出此等话语,怔愣道:“若是连你都称俗人了,那该有多美?”
桓言之撇了他一眼,宽大的衣袖扫过男子刚才搭过的肩膀,大步离去。
陆落还不知桓言之来过,她此时望着亭中失声痛哭的男子,摇了摇头,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转身,在月光照出的清影中离去。
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劝慰陆术,总不能告诉他,我知道你与赵姬之事,你别伤心?若是说出来,那戚氏第一个灭了的,绝对是她。
陆落饮酒过多,走了一段路程,晃得更厉害了,身后传来响声,陆落猛地回头,陆元清冷的身影在月光的照射下,拉出长长的身影。
“阿落?”
陆落摇了摇头,勉强支撑着,福身道:“见过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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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险
陆元皱了皱眉头,道:“你饮酒了?”
“碰巧遇到了九哥,就饮了少许。”陆落乖巧的回道。
陆元眉头锁的更紧了,询问道:“你九哥在何处?”
陆落伸手指了指,回道:“后面拐角的亭子里。”
陆元走了几步回头,嘱咐道:“夜寒风大,闻你前些日子病了,赶快回去将养着吧,别再着了风寒。”
陆落冲他盈盈一福,低头,乖巧道:“劳三哥惦念,阿落这就回去了,三哥也早些歇着。”
陆元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陆落才抬起脑袋,斜着头想了半晌,转身,脚步错乱的沿着小道回去。
再次撞到别人时,陆落忍不住抚额,今日真不应该出来,更不应该饮酒。
“你是何人!”
唰的一声,刀剑出鞘,在月色中泛着幽幽的冷光。
陆落瞥了一眼,赶忙低头,看似惶恐地回道:“妾乃陆氏小女,不知诸公在此经过,惊扰诸公。”
“抬起头来,让本王瞅瞅。”苍老的声音响起。
陆落身子僵了僵,咬着嘴角,缓缓抬头,对面一名身着紫袍,面容约有五十开外,挺着肚腩的中年男子,咦了声,赞道:“本王竟不知,陆匡还有如此出挑的小女,叫什么名字?”说着,目光贪婪的上下扫视着她。
他自称本王,陆落已经知道是谁,在这彭城中,住着一位男女通吃,生冷不忌,后院侍姬上百人的平康王。
“妾身陆氏阿落,见过平康王爷。”
“哦?你竟识得本王?”
“妾身从未见过王爷,然素闻彭城有位爱民如子的贤德王爷,妾身观您慈眉善目,面色温和,又自称王爷,就斗胆猜您定是平康王。”
这几句话出口,平康王颇为得意的捋着胡须,甚为受用,问道:“你今年多大啊?”
这话问的实在唐突,陆落尚未绾髻,一看就知还未成年。
陆落身子不由紧绷,低头回道:“妾身年方一十有四。”
“哦?”平康王笑道:“也不小了,可是叫陆落?”见陆落点头,颇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陆落躬身告退,身后的目光紧紧地粘着,似蛇般,腻滑恶心,陆落压下心间翻腾,快步离去,直到走过转角,才摆脱那种大刺刺打量的目光。
“王爷,何不今夜就将她留下?”身后侍卫上前问道。
平康王眯着一双浮肿的细眼,望着陆落消失的方向,嘿嘿的笑了两声,“今夜王祁与桓言之皆在,甚为不妥,过了今夜再说。”
“妪!妪!”
老妪从屋中走出,见到面色甚为苍白的陆落,赶忙上前搀扶,询问道:“女郎,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陆落脱力的瘫坐在软榻上,接过杯盏,啜了一口,深深地吸了口气“妪,今日可是忌外出?”
“啊?”
陆落埋头,小脸掩在衣袖中,咯咯一笑,她什么都算了,竟忘了那个贪酒好色的老男人,明明前几日,就有几个姑子当晚,从后门被软轿接走的,她怎会如此大意?
“女郎,女郎,到底出了何事?你告诉老奴啊,你,你可莫要这般,吓唬老奴啊?”
半晌后,陆落直起身子,单薄的身影在灯光中显得格外孤单无助,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妪,我无事,你下去吧。”
“女郎?”
陆落挥了挥手“且去,且去。”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疲倦悲伤。
翌日。陆落被戚氏唤去,在戚氏古怪的眼神中,待了半个时辰,才被戚氏挥手遣退。
陆落更加证实了心中的想法,只怕今晚,自己就要被送到平康王府上了。她不甘心!
想到此处,陆落加快脚步,回到院落便出声唤道:“妪!吩咐曾叟备车,我要出府!”不待老妪回话,就嘭的关上了屋门。
一个时辰后,陆落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老妪冷吸一口气,痴痴地望了半晌,赞道:“女郎,你今日真美。”
陆落身着暗黑色衣衫,纤细的腰肢更是被完美的勾勒出来。面容扑了薄薄的一层白粉,点了胭脂,大眼明亮动人,长发用碧玉簪子挽着,露出白皙的脖颈,与墨发相得益彰。清丽中带着冷艳,稚嫩中带着成熟,冷艳动人。
面对老妪的惊叹,陆落只是微微的扯了扯嘴角,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美丽,更知道白玉般的肤色用黑色衬托,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曾叟望见陆落时,也是一怔,马车驶出时,他悄悄的问道:“妪,我怎么觉得女郎今日,似是与往日不同?”
“昨日傍晚时分,女郎出去,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
“你怎不问问?”曾叟责怪道
老妪不禁有些委屈,嘟囔道:“我问了,女郎不说,咱们做下人的,还能逼着主子不成?”
“唉,也是,我瞧女郎那里都好,就是这性子,太过沉闷了,什么都藏着心里。”
陆落背靠在车壁上,听着车辕处两人一对一答,扯了扯嘴角。
老妪撩开车帘,探头问道:“女郎,要去何处?”
陆落顺着缝隙望了望,吩咐道:“停在彭城主道十字街口处。”
“啊?”老妪的疑问,在陆落不咸不淡的目光中,缩小缩小直到消失。“哎,老奴知道了。”
马车驶向宽敞的道路上,陆落坐在车中,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想象着大街上买卖,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情景。
曾叟将马车听到街角处,与老妪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坐在车辕处,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眼看就要到正午,老妪再也忍不住,探头说道:“女郎,已经正午了,可要回去?”
陆落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老妪缩了回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之久,左手边的街道,突然传来闹哄哄的叫喊声,中间夹着女子特有的嘻笑声。
陆落禁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在昏暗的车内,她的双眼又明又亮,带着恶狼般侵略。
陆落嚯得撩起帘子,在老妪二人的惊讶的目光中,走了出去,望着左边热闹的车队,吩咐道:“将马车驶到道路中间。”
曾叟啊了声,“女郎,这中间,可是王孙贵胄们才能走的啊!”像陆落这般出身的,只能走侧旁。
“尽管驶去就是!”
对上陆落坚定的眼神,曾叟咬了咬眼,道:“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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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们等急了吧,下一章就要走向故事的高潮了,墨墨自己都有些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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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献
马车驶到道路中间,拦住前方驶来的马车,前方闹哄哄的一片,陆落张开说出的话语瞬间淹没在嘈杂声中,入鱼入大海,不起半点波澜,陆落皱着眉头,面色冷清,转身进入车中,出来时,手中拿着三四个瓷盘,她咬了咬唇,举起手中的瓷盘,狠狠落下。
啪!
清脆的破碎声在街道上回荡,马车前守护的侍卫唰得抽出佩刀。
街道上喧闹的众人,不禁心头一跳,华丽的马车四周围着的众人,纷纷退开,气氛一时间绷紧到极致,在这压抑的气氛中。陆落纵身跳下马车,在众人的视线中,走到华丽的马车前方,明晃晃的刀光中,陆落冲着马车盈盈一福。
侍卫长皱眉望着道路上的冷艳美丽的女子,冷喝道:“汝乃何人!”
陆落目光直直的盯着马车“妾乃陆氏阿落,请郎君出面一观。”清脆嘹亮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
众人的视线随直转向华丽的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中,片刻又好似一个世纪之久。
车壁轻叩两声,一名青衫小厮上前,恭敬的将车帘撩起,车中男子,手掌撑着下颚,随意自在的半坐在软榻之上,温润如此,恣意洒脱,不食人间烟火,一双幽深的眼眸注视着陆落。
在男子的注视下,陆落盈盈一福:“妾有一舞曲,想献于桓四郎,万望郎君一观。”
在街角处,一辆马车停驻在此,车中少女面容清秀,此时她正咬着牙,皱眉道:“这陆落想干嘛?”
“阿蓉,管她如何,不过一庶女而已,还能翻天不成?”
在桓言之洞察一切的眼神中,陆落压下心头翻滚,再次清声说道:“还请郎君观之。”
在众人的视线中,桓言之伸出纤长的手指一点,清越的声音传出:“可。”
陆落福身,将肩上披着的风衣褪下,一身黑衣华服,立于街道正中,桓言之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陆蓉嚯得起身,撞翻几案,双手撑着车辕,目光中带着惊讶,阴狠,不敢置信“这陆落,何时竟已如此耀眼了!我就知她留不得!”
在众人惊叹,嫉妒,羡慕,痴迷的眼神中,陆落一袭黑衣,妖娆冷艳,青涩间混合着成熟的韵味,冷风吹过,掀起衣角,露出白玉般的肌肤,映衬着黑缎,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众人之间美人下腰,墨黑的长发几乎垂地,毫无瑕疵如白玉的脖颈裸露在空气中,一双清澈的眼眸中染上了别样的风情,魅惑中带着少女的青涩,白皙纤长的手指在空中挽了个花,腰肢轻轻一摆,身子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线。
“今夕何夕兮,搴中洲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嗓音清润,空灵婉约,众人眼前好似出现了一个画面,画中的女子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心仪之人,少女面若桃花,眼含春色,轻声细语的在一旁低喃,却不敢与心仪之人诉说,眉宇间染上了急切,更含着深深地羞怯。
画面一转,女子被实物化,成了那个在街道中,拦路歌舞的女子,黑衣女子纵身一跃,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夺人眼球,目光中华彩四溢,痴痴地望着车中男子。
众人的呼吸声,都不觉的轻缓起来,生恐惊了这从画中走出来的蝴蝶仙子,从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