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微晃,停顿下来。
帷幔撩起,老妪露出半张老脸,瞅了瞅,道:“女郎,可下来食否?”
陆落苍白着脸颊,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下得马车,老妪一边将狐皮斗篷给她披上,一边道:“这斗篷还是九郎君亲自着人送来的。”
陆落轻声回道:“九哥有心了。”
“可不是,难为九郎君还惦念着女郎。”
陆落纤手抚摸着光滑的狐狸皮毛,目光停驻在遥远的天际,飘渺虚无。片刻后,陆落低声一笑,道:“妪,我怎觉得,自己竟也如此娇贵了?”
老妪颇为不赞同道:“女郎本就是士族姑子,娇贵也是应当的。况且女郎寒伤未愈,这一路撑着,自是难过些。”
陆落闻言不知可否一笑,望着不远处,一群衣着鲜亮,花枝招展的女子中,陆蓉一脸灿烂的笑容,不时对着身旁小姑低语几声。
眯了眯眼,低语几声。
老妪啊了声,询问道:“女郎,你方才说什么?”
“无事,妪,我们过去吧。”
脚步缓慢,轻盈的向着陆氏所在之处走去。老妪落在身后,痴痴地望着陆落纤细,柔弱的身影,想到:女郎,出落的越发光彩照人了,这通身的气质,竟要胜上陆蓉姑子几分。
众女,望着自远而进,缓缓走来的陆落,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纷纷出口赞叹。
“阿蓉,这不是你陆府的姑子吗?”
“竟还有如此脱俗秀丽之人?”
一名黄衫女子接话,道:“却是,我识得她,叫陆落,可对?”说着,回头,拿着询问的目光望着陆蓉。
在众女的目光中,陆蓉阴着脸,咬牙望着她们,冷笑道:“你们到记得清楚。”语气怨恨不已。
对上她阴沉的脸色,众人不由想起王府晚宴之事,讪讪一笑,都左顾右盼。
陆落已然走进,对着众女莹莹一福,望着陆蓉,乖巧道:“阿姐。”
陆蓉打眼瞅了她半晌,在她的目光中,陆落嘴角噙着笑意,温顺乖巧的竖立一侧,任凭众女打量。
这姿态,要多谦卑有多谦卑,要多温顺有多温顺,陆蓉从鼻子中冷哼一声,语气却颇为温和道:“听闻你这几日病了?”
陆落低头,语音清越,回道:“劳阿姐挂心,已经好多了。”
陆蓉再厉害也不过一个十几年华的姑子,此时瞅着陆落乖巧的模样,恨不得上前,狠狠地撕烂了那张面容。想到此处,目光越发不善,道:“杵在着做甚,还不快过去。”
陆落福身道:“是,阿落告退。”
转身,离去时,嘴角依旧噙着笑意,仿佛更本就没有听出陆蓉言语间的厌恶。
陆落坐在最末尾的几案处,敛着蛾眉,一口一口的往口中送着吃食,上千人的场地中,此刻听闻的不过是,竹筷与瓷器相碰时发出的清响。
老妪杵在陆落身后,望着陆落平静的神态,隐约有几分担心,却也不敢在食饭时言语,老实的纳言立在一侧。
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晚饭后,众人都纷纷相聚一处,到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陆落起身往回走,一道清朗的声音唤住她。
陆术面容温和的走了过来,笑道:“这披风穿着可还暖和?”
陆落福身,回道:“九哥偏爱,有了着披风好多了。渐近南方,这空气中的阴冷之气,还真是让人难熬。”
陆术点头,赞同道:“却是,不过日后就会慢慢习惯了。”瞅着不远处,聚拢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姑子,回头道:“怎不与她们一处,好好处处?”
陆落顺着目光看去,摇了摇头,低语道:“阿落也想,实是这几日身体不适,难受的懒得动弹。”
陆术仔细瞅了她半晌,道:“我瞧着气色也是不好,夜寒,回去好生养着吧。”
“嗯”陆落应声:“阿落,告退。”
走出百十步外,老妪紧走几步,低声道:“女郎,可是为陆蓉姑子之事闹心了?”
陆落缓下脚步,想起陆蓉的面容,回道:“无。”
老妪却是不信,接着劝慰道:“女郎,你莫要闹心,想陆蓉姑子定是因王府夜宴之事记恨与你。”
陆落停下脚步,回头,细细的将老妪打量一番,在老妪疑惑的目光中,笑道:“她今日若对我,好言悦色反到不妥,我就该惶恐了。”
不再理会皱眉苦思的老妪,陆落抬步走向马车。
一夜好眠。
早食过后,车队浩浩荡荡向前驶进,扬起尘土丈余高,漫天的尘沙中,北风呼啸,枯叶离枝,无所依靠的飘荡空中,随风来去。
陆落撩起车帘,神情平静的望着车队一丈之外之处,就在那里,昨夜与今早众人食剩的饭菜全都堆积此处,无数难民蜂拥而上,争抢而食,其中夹杂着咒骂声,妇孺啼哭声。
一名瘦骨嶙峋的老丈抢得巴掌大小的面饼,颤颤巍巍的递于一旁等候的妇女手上,妇女怀中,一名两岁大小的孩童,眼巴巴的望着饼子。
在孩童渴望的眼中,妇人咧了咧干裂的嘴唇,将面饼递到孩童嘴边。
陆落冷眼望着妇女身旁一名高个子大汉,粗鲁的夺过面饼,将老丈与那对母子撞到一旁,三两口的解决的手中的面饼,徒留下神情凄惨,眼中绝望的老丈与妇人,还有放声哭泣的孩童。
陆落放下车帘,将锦被向上扯了扯,望着虚空处,双眼无神的睁着,神游虚态,不知想些什么。
半晌后,才精神有些恍惚的说道:“陆落啊陆落,枉你还曾过活一生,今日今时,怎又入魔障?”
半晌后,车中传出陆落的吩咐:“妪,我歇息会儿,不管何人来此,你都替我挡了吧。”
老妪望着车帘,愣了愣,回道:“老奴知晓了,女郎,你歇息吧。”回首,对着驾车的曾叟道:“女郎如今的性子,我怎越发琢磨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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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王氏嫡子
黄昏之时,车队停驻在一处丛林处,个个府上的侍卫得令,动作迅速麻利的,将周围十几里处所长的灌木清理干净。
陆落拦住一名侍卫,在侍卫询问的眼神中,语气轻柔的问道:“可知为何伐木清野?”
侍卫抱拳,回道:“禀女郎,是为了防止贼人窺觑,王公下的命令。”
陆落望着周围清空的山野,久久不语。那侍卫疑惑的瞅了她两眼,抱拳离去。
老妪上前,低声问道:“女郎,怎得?”
陆落回神,瞅着身旁的老妪,低声道:“妪,你可知如何能挡住饥渴的饿狼?”
对上老妪不解的眼神,陆落失笑,道:“怎问起你了。”目光转向围坐在火把明亮处的众人,抬步走了过去。
还未走近,就听的北方之处传来阵阵欢呼,几名姑子一脸兴奋的从陆落身旁小跑了过去,雀跃不已。
在陆落不解的眼神中,远处旗帜翻飞,车声隆隆,待更近些时,只见高帜的锦旗上,一个醒目的王字,迎风飞扬。
陆落随着众人,向着北方之处走去。
在吵闹的人群中,陆落对着一名容貌清丽的少女福身,道:“这位漂亮姐姐,这是出了何事?”
显然陆落的称呼使得少女颇为受用,她侧首,望了眼陆落,兴奋道“是王祁的车队!王郎来了!”声音中,遏制不住的兴奋。
陆落望了眼,周围欢呼雀跃不已的众女,暗暗思忖:王祁,定是那琅琊王氏本家的嫡长子了,那个风流韵事一箩筐的郎君。
又等了片刻,绵延二里地的长龙驶近,为首的一辆四马所拉,车身用檀香木头做成的马车,停在众人跟前,车身四周缀着的青铜铃铛,随着马车停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在众人的视线中,一名青衫小厮,快步跑到车身前,俯身跪趴,脊背朝上。
又等了片刻,又恍惚一个世纪之久,从车内走出一名锦衣华服,面容清俊的少年,少年望了眼四周,狭长的双眼微眯,眼神中带着特有的高傲之色。
在众人的屏息中,少年踩着小厮的脊背走了下来。
平城众多名士纷纷上前,面带笑容,对着少年拱手。
“想不到竟在此得遇王祁郎君,真乃我等之兴事啊!”
“是也,是也。”
在乱糟糟的讨好声中,华衣少年却只是面容平静,倨傲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渐渐地,众人也察觉出少年的不屑,纷纷住了嘴,气氛一时尴尬无比。
趁乱在后面叽叽喳喳的姑子们,也察觉出诡异的气氛,渐渐地数百人的场面中,竟只剩下秋风卷落叶声。
少年见众人安静下来,眼眸瞟了眼众人,回身,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大步来到马车前。
只见少年,对着马车恭敬的俯身,声音清越响亮的说道:“郎君,可醒了?”
半晌后,车中传出一声慵懒魅惑的单音。铜铃晃动,在一阵悦耳的响声中,白锦胜雪般纤细的手指出现在众人眼中,单这一双白藕般的手掌就已生生的将众多少女比了下去。
四周的呼吸声,都小了几分,手掌的缓步主人走了出来,众人只觉得眼前华光四溢,不由侧目。
王祁不过弱冠之年,唇红齿白,剑眉墨发,修长挺拔的身姿在冷风中,有着桃花艳丽的别样风情,最是让人沉沦的却是那双乱人心魂桃花眼,眼稍上挑带着三分笑意。
陆落望着眼前,衣襟敞开,露出雪缎般白皙肌肤的少年,暗自咋舌,早就听闻过王祁的风流韵事,却从未得见,今日才知,这世上,竟有如此勾人魂魄的少年,竟还有如此的,呃…不拘一格的人。
王祁望着众人沉沦的神色,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拱手,启唇,声线慵懒的道:“有礼!”
众人纷纷惊醒,手忙脚乱的回礼。
身后传来爽朗的大笑声,王允领着陆父众人阔步走来。
王祁弯着双眼,动作洒脱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着华衣少年道:“随我迎接王公。”
王祁就这般敞着衣襟,发簪斜插,腰带松垮,神彩飞扬间又带着慵懒之态向王允几人走去。
陆落远远的瞧见,王允携着众人上前见礼。脚步后退,陆落折转了几下,消失在人群之中。
回到马车处,老妪同样一脸兴奋的问道:“女郎,可见王氏郎君了?”
陆落点头道:“瞧见了。”
“竟是真的!”老妪惊呼一声,道:“老奴听的他人言语时,还只道是诓骗之言呐。”瞧着陆落问道:“女郎,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想着那惊艳的人,低笑声,打趣道:“是个狐仙。”脑海中,不由的想起那清泉般不似红尘间的妙人,还有伴随他的而来而去的飘渺琴音。
愣了愣,陆落锁眉,怎想起他了?
摇了摇头,陆落缓步来到一旁清冷处,打眼望着远处丝竹笙箫处,低低一笑,眉目流转间,瞥见同样不远处,那绝望,恨恶,闪烁着幽光的眼神。
老妪寻来时,就瞧见月光下,自家女郎一脸恍惚,举着双纤细的手掌,在月光下细细打量。
这是陆落思索事情时,一贯的习惯。
低头瞅了瞅盘中的吃食,老妪识相的退了回去。
次日
天色灰蒙,太阳被乌云遮挡,透出不一丝晨光,陆落起身,梳洗一番后,从帐篷中走了出来。木屐踩上枯草,染上了晶莹的晨露。
陆落迎风站了半晌,老妪瞧见,惊呼一声,赶忙拿了披风过来。
陆落接过披风,道:“我没有那般娇贵,不碍事。”
老妪却是不听,一边麻利的打结,一边抱怨道:“女郎,前些天才好转,怎还是不知爱惜,回头病了,难过的不还是自己?”
陆落嘴角含了笑意,一边混不在意的听着,一边拿眼望向远处,瞅着翻飞的旗帜愣了愣,问道:“妪,何时有的那旗帜?”
老妪顺着望了过去,回道:“女郎,王氏郎君昨日到的,自然是昨夜竖起的。”
“我说的不是王氏。”陆落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翻动的情绪,说道:“那锦旗,不,不是桓氏的吗?”
老妪啊了声,说道:“不是昨夜,与王氏郎君,一道来的吗?”目光疑惑的望着陆落,道:“女郎,你昨日不是去了吗?怎会不知?”
陆落张了张嘴,没有言语,半晌后,轻声一笑,低语道:“我竟是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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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又见四郎
乌云吹散,晨光洒满大地,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