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着淡淡的笑容,“不了,我想去叶家拜访一趟。”
眼见着萧佐为的身影越来越远,仿佛世界都静止了一般,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盏光亮。她轻轻抹了抹眼角,心里有种难言的感觉,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那个身影正与她渐行渐远,如纷飞的细雨般细腻无声,心头百转千回过万般念头,只化为一句浓烈的祝福,让他找到那只属于他的倩影。
上官少弈揽住她的肩膀,长而有力的手指摩挲着她白皙的容颜,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她就这样无声地哭了,他便什么也不问。只是一把横抱起她来,浅吻着她玫瑰色的唇畔,声音愈发温柔,“墨苏,吃饭。”
她握着刀叉,细白的指尖跳跃着阳光,轻轻地笑着,似一块洁白无暇的碧玉。
他静静地看着她,也不提及过几日又要去战场出生入死的事情,只是与她笑谈着近日的趣闻,此刻的他们像极了深山中隐居的普通夫妻,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描摹出一条优美的唇线,“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少了她叽叽喳喳地在身边,倒真觉得缺了点儿什么呢。”
“是吗。”上官少弈淡淡一笑,黑如点漆的眸隐隐发亮,“如果她当真嫁给了朱家少爷,这间房子中就又少了一个人了。”他的语气是淡然无波,但是她却听得出他的怅惘,她心头一窒,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少弈,都希望上官懿汀可以得到幸福,却又都认为那个朱夜枫并不是能给上官懿汀幸福的人。
“少爷,少夫人。” 潇镜拿着一张报纸和一封电报进来,“这是今日的报纸,这封是小姐派回来的电报。”
“好的,谢谢。” 上官少弈接了过来,凌厉的眸光扫在那封电报上,半晌没有说话,程墨苏心里万分焦急,直直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他抬起头来,唇角紧抿,“是姐姐,她与朱先生订好了婚期,婚礼几天之后在新北办。”
“可是你不是就要去打仗了,那不是赶不上姐姐的婚礼了?”
“不,朱家算得恰到好处,婚礼正好在我离开的前一天举行。”
第一百七十四章 剑影
灯光如昼,日夜如梭。
程墨苏站在一边,细白的指尖捻着樱花瓷杯,玫瑰色的唇抿上那片淡淡的粉,品出一盏悠然,一份清香,散发着缕缕幽静的她倒是与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了。
“墨苏。”她自然识得这是叶蓁蓁的声音,便柔婉一笑,叶蓁蓁握住她的臂弯,眼眸如星辰一般,“今天是上官小姐的婚礼,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她沉了沉心绪,总不能说那是因为她对朱家多有猜忌吧。
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容,眼眸如水般宁静,“姐姐嫁过去了,这上官府邸便会格外安静了,我怕自己有点不习惯呢。”
“原来是这样,墨苏你还真是小孩子呢,不用怕,大不了我来陪你嘛。”她说着说着,语气却越来越淡,纯真褪去,尘寰荡漾,“对了,明天我要去战场做实地报道了呢,恐怕也陪不了你了。”
程墨苏紧了紧瞳孔,看着她那张灿烂容颜下的落寞笑靥,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蓁蓁,你何必……”
“没关系的,佐为哥哥会保护我的。”她的眼神无比坚定,笑涡甜馨,“昨天佐为哥哥来我家里了,他说他一定会保护好我,连根头发丝都不会让我少。”她低下眉目,葡萄般晶莹的眼眸中蕴藏着少女独有的诗情画意,面上点染上阵阵红晕,“墨苏,你说佐为哥哥是不是有点儿喜欢我了呢?”
程墨苏清浅一笑,她并不知道佐为哥哥的心现在属于谁,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佐为哥哥已经不是她曾经熟悉的模样,他正朝着他的目标与抱负,奋力地前进着。
还没说上一会儿话,就见上官懿汀款款走来,她今日穿着从法国订制的婚纱,曾经被掩饰住的美丽窈窕今天恰到好处地释放了出来,娇艳地盛开在她的生命之中,将那芬芳洒满大地,流露心田。
叶蓁蓁会意地与程墨苏挥手作别,让出空间给了上官懿汀。
上官懿汀轻轻地笑着,伸手扬起阻碍着视线的头纱,她怔了怔,忙道:“姐姐,这个头纱过会子是要让新郎帮你掀开的,你怎么自己就……”
“那些虚礼算得了什么,我们这场婚姻本来就什么也不是。” 上官懿汀扬了扬红唇,浓妆下那张姣好的容颜艳而不俗,程墨苏不知道上官懿汀为何会如此适合火红的颜色,可能就与她火一般的性格息息相关着吧。
上官懿汀叹了口气,道:“我和朱家已经谈妥了,他们会资助我们上官家新型的武器与装备,我们则需要把新北,热省以及察省的铁路权利交给他们,算起来这个买卖我们并不吃亏。”
程墨苏澈亮的眸子黯了黯,视线穿越过上官懿汀,看向不远处正把酒言欢的朱夜枫,心思一沉,“姐姐,我总觉得朱先生另有所图,他如果只想要修建铁路的权利,也可以用别的手段,没必要非要联姻。”
“墨苏,你父亲曾经也是财阀,应该知道只有钱没有权是不稳固的,所有资本家都渴望结下一门政治亲,朱家也不例外。尤其是朱夜枫的父亲,白手起家受尽了世人的白眼,自然想要攀上一门高枝,我们上官家就是他们的高枝。”她的语气抑扬顿挫,头头是道,让程墨苏不得不点了头。
她微微一笑,唇角的弧线优雅而美丽,“以后你可不要叫他‘朱先生’了,要叫他作‘姐夫’,知道吗?”
“嗯,晓得了。”她垂了垂如花带雨的眸,蹙了蹙如柳含烟的眉,如是说道。
上官少弈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似乎已经听她们攀谈多时,只是挑了个合适的时机,揽住了她的肩头,她微微抬眸,对上那黑如点漆的目光,便觉得舒卷了身体,连着沉闷的心情也好了大半。
“小临,我明天就随着朱夜枫回上海去了,墨苏她身体不好,你也不要老让她生气,多多照顾她才好。”她显然觉得自己这番话说来也没什么意思,因为她弟弟一定会比世上任何人都疼爱墨苏。
上官少弈眉宇间一片澄亮,揽着程墨苏的手臂又紧了紧,“姐你放心吧,我定会照顾好她的。”
“嗯。”她点了点头,拉扯将头纱盖住容颜,唇角的笑容似是苦涩,“没想到这辈子穿了两次婚纱,但愿不要再有第三次了。”她的目光飞越人群,想找寻那个身影,却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寻觅。她心下一沉,旧时的回忆涌上心头,上一次她也是这样苦苦地搜寻着,然后便得到了她的丈夫、父亲、孩子所乘坐的专机被炸毁的消息。
这一次……
突然有人从身后揽住她,她怔了怔,看着朱夜枫黑亮的眸子,心里竟松下一口气来。
“懿汀,我刚才四处寻你,原来你是逃到了这里与弟弟,弟妹叙话。” 朱夜枫握住她的手,勾起嘴角的幅度被计算得格外精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儒雅又绅士。上官少弈皱了皱眉,这个朱夜枫跟他死去的姐夫,上官懿汀的上任丈夫,倒还真的格外神似。
他心中一凛,看着唇角淡淡微笑着的上官懿汀,沉了思绪,恐怕姐姐选择朱夜枫不光是因为朱家对上官家会有帮助,还有极大一部分的原因便是这朱夜枫像极了他的姐夫!
对上上官少弈打量的目光,朱夜枫倒也不慌不忙,伸手问侍者要了一杯酒水,笑道:“上官少帅,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来,我敬你一杯。”
上官少弈礼貌一笑,黑眸中闪过凌厉,伸手接来酒杯,却不急着喝,等看到朱夜枫一饮而尽,这才缓缓道:“谢谢朱先生,但在下明日就要出发去战场,不敢造次,酒就不喝了,但情定会领的。”他看了一眼上官懿汀,“想来你应该也知道,我姐姐上段婚姻不是很幸福,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待他,如果你对她有半分不周,我定会让你们朱家翻天。”
朱夜枫哈哈一笑,目光见上官少弈将那杯酒放了下来,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待懿汀的!不过有些事情想和上官少帅商量,可否借一步说话。”
上官少弈点了头,随他走向角落。上官懿汀的目光也随之远去,朝程墨苏扬了唇角,“墨苏,那你先吃着喝着,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好的。”程墨苏点点头,目送着上官懿汀离去,只觉得刚才说了许久的话,有些口渴,伸手便拿起刚才被上官少弈放下的酒杯一饮而尽,只觉得万分畅快,却又觉得有些头晕。
她摇了摇头,可能是刚才喝得太快有些不胜酒力了吧。素手轻轻放下高脚杯,唇角是清浅的笑容,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第一百七十五章 香消
上官少弈背靠着窗棂,借着柔和的月光看着躺在床上的程墨苏,她的样子安静美好,袖口的淡淡云烟迷蒙了他的双眼。 记忆中她的笑颜清晰如同剪影一般,墨色的发丝散落在洁白的床单上,窗外的落雨铺泻出一片苍凉。
他的面无表情下是汹涌的内心。从墨苏在婚礼快结束时晕倒后,便来了三个医生,他们看着她苍白的容颜,无奈地摇着头,和他讲着他完全不想听的医理,最终只化成了一个结论。
夫人误食了大量药剂,虽然抢救及时,但恐怕不会醒来了。
他动了动眸子,捉住她的小手,她的容颜依旧,却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不会痛也不会喜,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从容不迫地闭着眼睛,任那清香与幽静残留在他的指尖。
“少爷。”潇镜端着一盆水走到他的身边,他闻声一动,伸手拿过那盆中浸泡的帕子,轻柔慎重地点在她的额头上,仿佛他只要稍稍用力,她便会飘散而去一般。潇镜不忍看上官少弈温柔眼眸中的哀伤,咬了咬唇,道,“少夫人就像睡着了一样,总会醒来的,那些医生的话不信也罢。”
上官少弈并不答话,潇镜默了半晌,静静地退了出去,轻轻阖上门帘,留下满室的情长。
他顺着程墨苏如瀑布般的发丝,那柔滑的发缠绕在他的指尖,异常得扰人。他微微一笑,墨苏从来都宝贝她这头发,如果醒来以后知道他这样地玩着,怕又是该氤氲起水色的眸子,带着几分娇嗔与恼怒地看着他。
他的唇角略微抽搐着,漆黑的瞳孔陡然一酸。
“墨苏。”他忙抑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将目光扫向窗外的星辰,“你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什么吗?”
他顿了顿,没有听到她的答案,没有看到那清澈的水眸。
他凄怆一笑,坚硬的心一点点瓦解着,为她而砌的城墙一点点崩塌着。
“你说过‘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屋子里昏暗一片,没有人应声,没有人答话,连呼吸都异常得缓慢而多余,他俯下身子,附在她晶莹又小巧的耳畔,“你看这几日的星空多耀眼,等你醒来我们便真成了那星与月。”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的听力极佳,注意力稍微集中一下,便能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少爷正和少夫人处着,少夫人情况十分不好,你就不要打扰了。”
“可是我们必须要出发了!” 申副官即使压低了嗓音,仍是比平常人高了八度。他无奈地摇摇头,扬声道:“请进。”
申铭量朝潇镜得意一笑,推门入内,立正敬礼,“少帅!整装完毕!请少帅归来!”
是,他还是少帅,他还肩负着无数将士的生命,肩负着奉省的存亡,国家的荣辱,他还有着必须完成的事情。
他站起身来,身姿挺拔,戎装整齐,黑如点漆的眸恢复了往常的冷冽与凌厉。他不敢去看床上昏迷不醒的程墨苏,他怕一眼看过去,他便会承受不住,顷刻崩塌。但如果墨苏真的不再醒来,他会如何?
失去了她的他,还有什么事情值得担心与忧虑。
墨苏,等我回来,就算你一直不醒,我也会不离不弃。
直到她真的要离他远去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过来,这万好的河山哪能敌得过她的低声语软。得了天下却失了她,心中哪还能存着温暖。月醉星眠,暮霭琴弦,只想与她再续前缘。听繁华落尽,终胜从前。
他在心中暗暗地念着,终于那锃亮的马靴跨出了大大的一步。
古朴的门轻轻地阖了上去,程墨苏的明眸皓齿,远黛娥眉,全部被铭刻在了他的心里,铭记在了那些往日的旧时光。
潇镜目送着上官少弈与自己的丈夫离去,几番欲言又止,她看着上官少弈决绝的背影,便知道他是要去拼命了。她抬眼看着程墨苏的房间,心中只期盼着程墨苏能早日清醒,虽然医生已经下了判决,但总会有奇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