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其妙,再也无心去看什么腾云豹,急急忙忙回城来。
柳咬咬在城头看见黑压压的云雷人回归的队伍时,长长舒了口气——幸亏运气好,遇见祖少宁,迅速拿回了主动权,否则真不知如何向这些云雷男人们交代!
她目光默默投向远处皇陵的方向——君珂,我幸不辱命,你呢?你怎么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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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皇陵永无天日的黑暗里,两条人影跌跌撞撞,相携着蹒跚前行。
沉重的喘息声,在死一般寂静的墓道内回响,被幽深的狭道拉长,听来奄奄垂死。
已经过去了多久?君珂和纳兰君让不知道,感觉里已经很多天,他们耗尽体力,没有食水,铁打的人也撑不了多久,然而他们不能停下来,怕停下来,也许就会睡过去,再爬不起来。
君珂忽然一个踉跄,栽倒在地,纳兰君让去扶,自己腿一软,也栽在了她身上。
两人身体紧紧相贴,这个时候却根本顾不上心猿意马,在极度的绝望和疲惫状态下,一切人类常有的情绪都已经失去,两人只想着“出口……出口!”
“我累了……让我歇歇吧……”君珂两眼散光,喃喃地道。
话没说完,她已经闭上眼睛。
纳兰君让艰难地支起身子,咬了咬牙,忽然啪啪地打了她两个耳光。
“醒醒!”他厉声道,“不能睡!你明明知道不能睡!给我睁开眼睛!”
滚烫的掌心接触到冰冷的肌肤,君珂被激得激灵灵打个寒战,她睫毛急速地颤抖,似乎也想睁开眼睛,但努力了好久,却依旧没有睁开眼。
她体力原本没这么差,却被那见鬼的忽而强壮忽而衰弱的气息折腾得精疲力尽,又一直要寻找出口,没空坐下来调息,因为体力的不断流失,她的强壮状态越来越短,虚弱状态越来越长。
此时在她的意识里,她觉得自己睁开了眼睛,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要醒来,然而眼皮如此沉重,千钧之力,压得她身子沉沉,似已经被埋葬。
“君珂!不能睡!你如果睡过去,我……我……”纳兰君让苍白的脸忽然有点扭曲,咬咬牙才道,“我会趁机要了你!”
君珂心底哧地一声笑,如果此时她还能睁开眼睛,八成就是一个大笑的表情——大哥,你威胁人也不要用这么坑爹的语气好不?强奸的事儿你做得出来么?怎么听你那语气,倒像我要在强奸你呢?
此时如果是沈梦沉,以君珂对他的了解和警惕,哪怕马上要死了,也会挣扎着爬起来躲到安全距离;如果是梵因,君珂会被吓醒,偏偏是纳兰君让,威慑力不够,惊悚也不够,无法将她从极度困倦中唤醒。
这也吓不醒!这女人是不是有恃无恐他不会动她?
“有鬼!”
“前面有出口!”
“那地底怪物爬出来了!”
……
纳兰君让无可奈何地盯着君珂,这女人睡得一动不动。
他是不是天生不擅长撒谎?学不来那种逼真惊悚的语气?要不然为什么他说有鬼的时候,她撇了撇嘴,他说怪物爬出来的时候,她似乎还笑了下?
只好再拍她耳光,揪她头发,但他渐渐力气也没了,拍耳光和打蚊子差不多,这点伤害度惊不醒她,他又不舍得真的下重手,好几次将刀拔了出来,试图在她身上找个有点痛又影响不大的地方来上一刀,可是比划了半天,在满是灰尘的衣裳缝隙里看见的明珠美玉一般的肌肤,又让他不舍得下手。
女孩子都是看重容貌的吧,对敌受伤也罢了,这样生生来一刀留下疤痕,她舍得他也做不到。
君珂的脸被他微微拍红了些,如白玉染上明霞,越发娇艳欲滴,纳兰君让看着,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然而转瞬便神情一黯,转开目光。
他靠在墙壁上,思量半晌,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有点不自在,随即转身,死死掐住她的肩。
“君珂!”纳兰君让想大叫,但最终发出的只是嘶哑的低唤,“不能死在这里,纳兰述还在门外等着你!”
这句话一出,心口便是一痛,纳兰君让缓缓掐住了自己的虎口,眼底泛上微微的红。
君珂动了一下。
沉静空白的世界里,她即将沉入舒适的安眠,那些声音和动作,此刻都很远,像隔了磨砂玻璃,看一场和自己无关的无声电影。黑甜乡当真是个让人沉溺的地方,她渴望着舒坦和放松,不必再寻找无望的出口,不必再忍饥挨饿听着每寸骨节的疼痛叫嚣,不必再在散发腐臭气息的墓穴中一遍遍徘徊,真好……真好……
忽然那个名字撞入她的耳膜,随即在心底盘旋激荡,刹那间地宫门前惊鸿一瞥重来,那疾驰而来的人影,如一道飓风卷来,恍惚间那人影窜入巨门缝隙,巨门降下,眼看就要血肉横飞……
“纳兰!”她霍然睁开眼,额头冷汗涔涔。
纳兰君让扭过头去,心底有微微的刺痛。
她果然……
再回头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将她扶起,趁着她神智还有点茫然,纳兰君让取过水囊,将一点水倒在掌心,取出剩余的最后一点面饼,掰了一块饼扔进水中,面饼顿时被泡软,他一拍君珂下颌,君珂嘴张开,他手掌一捂,泡软的面饼入了她的咽喉,随即纳兰君让迅速又给她灌了一口水,将一块面饼塞在她嘴里,“吃!”
君珂火辣辣的嗓子得到纾解,下意识一咽,险些噎得脖子一直,但饼子还是咽了下去。
肚子里有了点食物,胃部那种磨砺般的疼痛感得到缓解,君珂精神一振,立即阻止了还要喂的纳兰君让,“你吃。”
“我刚才吃过了。”纳兰君让声音很低,迎上君珂瞪视的目光,立即道:“好,我吃。”
他将水囊举起,做出喝水的动作,随即抹抹嘴唇,道:“舒服多了。”
君珂眼神好,一眼看见他抹过嘴唇的手毫无水迹,并且还有淡淡的血痕。
“你保管吧。”纳兰君让将最后一点食物栓在她腰上,忽然动作一僵。
君珂低头,看见腰侧是那个纳兰述娃娃,她像栓钥匙串一样将那个小娃娃栓在了腰上,此刻看见,不禁心中温暖,露出笑意。
纳兰君让怔怔盯着那个娃娃,他不用抬头看,也知道君珂脸上神情——温柔的,舒缓的,带着淡淡思念和浓浓缱绻,午夜里,一朵静谧开放的幽兰。
这样的神情,永远不会出现在面对他的时候……
纳兰君让咳嗽一声,把喉间微甜微腥的感觉重重压了下去,随即若无其事扶墙慢慢站起,道:“君珂,我们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哪里?”君珂随即慢慢变了脸色,“你是说,最后一层?”
最后一层,苍芩老祖抢宝云涤尘断臂那里,在那棺下,有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有毒怪物。
两人对这地方都心生惊怖和厌恶,也知道自己的体力状态如果遇上那怪物,必死无疑,所以一直没往那里去。
“被那兽吃掉,或者在此处等死。”纳兰君让慢慢道,“你选择哪种?”
君珂苦笑了笑,站起身,“走吧。”
两人不再说话,往最下面一层而去。
君珂和纳兰君让,都是人上之人,也都是自各类磨难倾轧中挣扎成长起来的人,这种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信条,就是:哪怕死于危险,也绝不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
当生路断绝,出口无望,那么,就去试一试最后的恐怖吧。
走到最后一层用了整整一个时辰,两人在半路上试图恢复了点气力,再次进入那狼藉一片的墓室时,两人都紧张地握紧了武器。
君珂每次靠近这里,就觉得那种铺天盖地有东西接近的感觉特别浓烈,看来那些从开国皇帝棺材中爬出的小寄生物,最后的路线目标就是这里,君珂怀疑它们是被底下的这兽引来吃掉,以此维持这种东西的存在平衡,免得繁衍过多过大,最后被入陵的大燕皇族后代发现。
不过此刻也没心思推算这些,君珂知道自己体力有限,不耐久战,只想速战速决,棺材之下就是那兽,她务必在三五招内杀了它,才好查找之下还有没有通道。
“啪!”君珂先发制人,一冲入墓室,便一剑挑飞了那具小棺材。
棺材挑飞,碎片四散,君珂身子一旋白光一闪,软剑已经直直插下,与此同时纳兰君让横抄而进,手中窄刀斜斜插入地面。
君珂软剑一闪,只感觉剑身似乎刺入了一团软肉,正在欢喜,忽然底下传来一股奇异的吸力,夹杂着微腥的气流,感觉像是底下有个鼓风机,或者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吸气,随即君珂手一滑,软剑一歪,在黑暗中闪了闪,消失不见。
不见了?被吃了?
君珂还没反应过来,纳兰君让那刀此时也插了下去,太孙的刀自然是宝刀,一刀下去,坚硬的石板如豆腐一般被剖开,随即铿然一声轻响,如金铁交击,底下“呱”地一声大叫,那东西似乎被刺着,在地底翻滚挣扎,地面顿时震动起来,一道道裂纹随着震动清晰地伸展开去,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黑色的缝隙里露出同样黑色的巨大的物体,不见全貌,地面震颤越来越大,君珂站立不住,身子向后滑退,纳兰君让一把接住,被冲力撞翻在地,两人骨碌碌滚在一堆。
蓦地轰然一声大响,整个墓室地面全毁,大片青石板翻起,铺天盖地砸过来,君珂和纳兰君让狼狈地连连闪避,此时自然是后退最安全,纳兰君让却忽然目光一闪,不进反退,抓着君珂的手绕过几块青石板,便冲了过去。
两人此时都在那东西推出的巨坑里,看见隐约一丝亮光!
有亮光就有通道,生路在那里!
此时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地下会有亮光透入,也来不及看清楚那兽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那东西站起来有半个墓室高,浑身砖石泥土苔藓地底生物,圆乎乎的一团,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玩意。
有了希望就有了力气,两人迅速冲入室内,地下陷了一个坑,坑侧就是那一道缝隙,要想进那缝隙看个究竟,就必须从那兽身边过,好在那兽体型庞大,动作却缓慢,此时刚刚来得及挪一下屁股,正好将那缝隙挪得更大了些。
就在此刻!
两人毫不犹豫跳下坑,冲向缝隙,几乎同时到达缝隙之前,但缝隙还是稍稍窄了一些,只够一人通过,两人同时一停,各自侧身,打算让对方先过。
此时如果是两个自私的,抢着一起过,必然挤在一起,然后被兽拍死;如果一个自私一个无私,那个自私的那个必然就能顺利过去,好歹能活一个,偏偏两个都无私,在这千钧一发时刻都为对方停了下来。
“你先!”两人异口同声。
“去!”身后风声接近,巨大的黑影罩在头上,身后的兽忽然匍匐了下来,张开血盆大口,肚皮一鼓一鼓,君珂忽然想起先前莫名失踪的软剑,心中一凉,急忙伸手一推。
“你去!”纳兰君让也在此时推了过来,两掌相交,力气都不足,但因为纳兰君让背靠缝隙,而君珂身后是空,互相作用力之下,纳兰君让向后一倒落入缝隙,君珂身子一晃仰栽下去,她此时最后一点力气也已经耗尽,连抓住什么东西阻止落势也做不到,正在此时那兽猛然一声低吼,拼尽全力向后一吸!
呼哧一声气流滚滚,地面飞沙走石,君珂来不及惊叫,竟然已经被那兽吸入口中!
“君珂!”纳兰君让大叫,叫破嗓音唇边有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撑刀跃起,窄刀在空中划过直直一道弧线,旋转着啪一声卡入那兽再次张开的巨口间,生生将那兽的牙关给撑住,随即他一个飞扑扑向那巨兽口中,人在半空已经伸出手臂,看那模样,竟然是准备跳进兽口,把君珂给挖出来!
巨兽吸入君珂,似乎便有点躁动不安,此时嘴巴闭不上,烦躁地一声狂吼,上下齿关使力,支在唇间的窄刀发出吱嘎一声呻吟,赫然弯起。
“呱!”
一声怪叫,伴随一声断裂脆响白光一闪,一股狂猛的气流从兽口中迸射而出,气流间赫然喷出君珂,伴随着断成两截的窄刀碎片,撞向纳兰君让。
纳兰君让狂喜,一把抱住君珂,在狂卷的气流中艰难地转了个方向,用背对着狂喷气流的兽口,砰一声有如巨锤撞在背上,犹如火箭推动器一般的巨力推得两人直射而出,轰隆一声撞开了那窄窄的缝隙,随即一阵翻滚,砰地落在地上。
一阵安静。
好半晌,被撞得晕头转向的君珂探出头来,她被纳兰君让团身紧紧抱住,没有受伤,此时也顾不得恶心或疑问,一边欢喜逃出生天一边赶紧打量四周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