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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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卷三-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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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跟着进来,提着灯,昏暗的庭院顿时通亮,那喝酒的男子却没有阻止——天下只有这个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也不能在他面前使性子。
  听着皇祖父的话,他不自觉地抚了抚腹部,那伤怎么治好的,属下们一直不肯和他明说,他隐约知道,是很可怕的手段,因为回京后,召御医诊治时,那位名动天下的伤科圣手对着他的伤口惊叹不已,摸着那微微凸凹的伤痕着迷,险些忘记是来看病的,最后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小心翼翼抽去了伤口缝合的筋线,像捧着宝贝一样颠颠捧回去了,而他自己,对着那淡红的伤疤,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受——不会吧?那女人真的剖掉了他的肚子?
  灯光远远射过来,他的脸不易察觉地冷了冷——胆大包天!小心不要给我再遇见!
  进门的老者慢慢踱了过来,在桌边坐下,灯光映着他清癯的脸,眉宇透着点操劳日久的暗青色,神情无喜无怒,只有在看着面前英锐男子时,才有微微的暖色。
  大燕皇帝陛下,纳兰弘庆,平和地看着他最为爱重的长孙,皇太孙纳兰愈。
  愈:超越、更加、胜过、愈合。这样一个名字,代表了大燕皇帝对于这位皇长孙毫不掩饰的期许和爱重。
  他期待皇太孙胜过皇族宗祖,缔造大燕盛世;他期待皇太孙雄才伟略,将因为藩王分封制而导致的诸藩势大中央积弱局势改善,积年弊病,在他手中“痊愈”。
  事实上,纳兰愈也没有辜负皇祖父的期待,英华内敛,沉稳隼利的皇太孙,其资质远超他个性软弱的父亲、皇太子纳兰远,朝中甚至有传言,陛下万年之后,是要将皇位直接传给太孙的,否则何必皇太子还没接位,就先立了太孙?
  太孙天资英睿,从他七岁给自己起了字就可以看出来——七岁时,皇太孙上书皇帝,自请起字为“君让”。皇帝问为何是这两字,纳兰愈答:“为大燕皇图当愈战愈勇,为人子孙则当君子谦让。”
  陛下大喜,认为这个孙子懂进退有分寸——小小年纪,便知道这样一个名字所代表的特殊含义,起了这么一个带有退让味道的字,中和了“愈”字的凌厉凌驾之势,也缓和了因为这个名字可能带来的嫉妒和矛盾。
  自此“君让”这个名字满朝皆知,纳兰愈这个名字倒很少有人提起,但天下能直呼这个名字的,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那件事你办得怎样?”纳兰弘庆坐下,敲敲桌面,“一定要快准狠,不得犹豫,以防困兽犹斗,坏我朝纲。”
  “皇祖父放心。”纳兰君让笑容微带森寒,“斗兽者,钳其手足,蒙其口鼻,刺其腹心……孙儿一定不会令您失望。”
  纳兰弘庆含笑瞟了纳兰君让一眼,眼神满意,却并没有说什么,眼角无意一瞟,忽然看见地面那道森绿的光影。
  他一怔,这才看见纳兰君让手中是那块白色的石头。
  “君让,这不是朕赐你的月白石吗,怎么会有这种颜色……”纳兰弘庆说了一半,纳兰君让突然手一翻,将石头转了个方向,双手往上一呈。
  刹那间碧绿光华满眼,六芒星射,如眼中忽然升起一枚巨大的绿色太阳,纳兰弘庆被惊得眼神一跳,霍然站起。
  “这是……”
  “皇祖父。”纳兰君让声音冷静,“我们之前,错了太久。”
  纳兰弘庆盯着那白石包裹的一片莹绿,陷入震惊之中。
  数月之前,大燕皇室派往尧国的密探,曾经冒死送来这么一块石头,那密探将石头浴血送到,只说了一句“白石谷……内有要紧……”便伤重而死。留下大燕密探组织对着这石头茫然无解,只好上呈皇帝,纳兰弘庆研究了这石头很久,也不得其法,最后便将这玉石赐给纳兰君让,指望他解开这个谜题。
  纳兰君让对着石头也费了好大心思,药水泡,火烧,对月照影,都一无所获,他是认真的人,从此便将这石带在身边,日日思索。
  这玉石转来转去,却从没有人想过要将石头砸开——这东西质地精美,本身就像珍宝,都以为这石头本身珍贵无伦,包含要紧秘密,谁想到要去毁掉它?谁又有君珂一眼看穿本质的眼睛?
  临到头来,果然是“内”有要紧秘密,只是若不是君珂一刀劈开,这个“内”字的含义,还是无人猜出。
  “皇祖父。”纳兰君让指着那一线碧色,“孙儿命人查过,这是祖母绿,不仅是极品祖母绿,而且这玉上的天然星芒,更是珍贵无伦,三百年前命理奇人苍阳子曾经说过的那句‘天降星芒,美玉中藏,看我乾坤,再射天狼。’似乎就应了这东西。”
  纳兰弘庆目光闪动,沉吟不语,纳兰君让又道:“孙儿查过,当日密探说的白石谷,曾有大量这样的白石矿脉,但是那地方现在尧国已经封锁,进不去了。”
  “难道……”纳兰弘庆缓缓道,“尧国最近的事……”
  “和这宝矿有关。”纳兰君让一口接上。
  “朕说尧国怎么好好的会生乱……”纳兰弘庆展眉而笑,“原来如此,倒是正好帮了朕一个大忙!”
  随即他注视纳兰君让,淡淡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尧国拥有这样的宝藏,对他们未必是好事,对么?”
  纳兰君让一笑:“当然。”
  纳兰弘庆点头,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却突然道:“你怎么想得到劈开石头的?”
  “孙儿惭愧。”纳兰君让皱起眉头,“这石头是被别人劈开的。”
  “谁?”
  “孙儿不知。”
  “这人怎么知道石中有宝?”
  “孙儿奇怪的正是这个。”纳兰君让道,“石上被劈开的痕迹是刀痕,人为剖开,很明显这个人知道石中有东西,所以要么这人知道这白石的秘密,要么就是……他能看见。”
  “你认为呢?”
  “孙儿认为他能看见。”纳兰君让语气肯定。
  “为何?”
  “这白石里的美玉,形状并不规则,如果是无心剖开,很容易伤及玉身毁掉星芒,但这人剖的时候,十分小心,似乎也知道这里面东西珍贵,不忍心伤损分毫,下刀之处,堪堪到达玉质边缘,沿着美玉生成弧线上剖,一分也没有多切——除非他知道这块玉的整体形状,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点。”
  纳兰君让说完,便见纳兰弘庆眼神一亮,两人对视一眼,顿时都在对方眼神里看见欲望和欣喜。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网罗了来,该有多大的便利和好处!
  “奇人!”纳兰弘庆一抚掌,大声道,“君让,务必寻来,记住,一定要礼贤下士,好生延请!”
  “是!”
第四十九章 当得糊涂
  高天下的白月光,照着三个庭院,另一个庭院里,也有人在喝酒。
  “我们先不回冀北。”白石小桌前纳兰述款款替周桃斟酒,“来,这酒醇厚甘冽,燕京名品,你也尝尝。”
  周桃微笑,月光下细长的眼睛光泽朦胧,醉人如酒,桌子底下的脚,却狠狠踩住了红砚的鞋尖。
  红砚身子微微一颤,赶紧垂下脸,干巴巴地道:“公子我们小姐还有毒伤在身是不是快些带她回府好好养养身子燕京虽然有名医可是咱们冀北柳家也是名动天下的呀不如还是回冀北比较方便些。”
  纳兰述持杯的手顿了顿,抬眸笑看红砚,“我发现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可爱些。”
  红砚赔笑,立刻后挪一步,让开了周桃的鞋尖。
  “冀北柳家最好的子弟就在这里,他已经说了无能为力。”纳兰述向周桃温柔地解释,“我看还是燕京合适些。”
  周桃含笑点头,心中却在一万个怒骂——不回王府怎么早点巩固自己的地位?不回冀北怎么给父母收尸?燕京女人那么多,她所仗恃的“和纳兰述同甘共苦”的那点恩情,怕不迟早被那些狐媚子给抢了干净?早知道就冒险开口说话,纳兰述也未必记得那贱人的声音,胜过如今装哑巴,有苦说不出。
  “我去方便一下。”纳兰述含笑赔罪,起身去解手,他刚转过墙角,周桃就忍不住泄恨地踢了红砚一脚,红砚“哎哟”一声。
  纳兰述突然从墙角后探出头来,问:“什么声音?”
  周桃不防他又冒出来,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张口回答,声音即将冲到咽喉口的时候突然醒觉,赶紧抬手端起酒壶就狠灌一口,烈酒猛然入喉,冲得她一阵猛咳眼底泛出泪花,还不得不对纳兰述露出“没事我很好”的笑容。
  纳兰述也笑看着她,月光下,柔情款款,眼神晶亮。
  另一个庭院里,还是在喝酒。
  “这脆炙羊腰不错。”君珂给对面的柳杏林夹了筷菜,“趁热吃,冷了就腥了。”
  “你也吃。”
  君珂笑一笑,放下筷子就灌了一杯酒。
  “吃水晶白切鸡。”放下酒杯她又给柳杏林夹菜,柳杏林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君珂并不是个喜欢给人布菜的人,她似乎更习惯分餐,喜欢将菜色都分开各自食用,说这样比较卫生,柳杏林当然不知道这是君珂在研究所食堂打饭多年的习惯,然而今日君珂的一反常态,几乎没动筷子,却拼命给他夹菜。
  今晚的一切,有点不同,不是吗?
  柳杏林把自己埋在酒杯里,默默吃君珂布得小山似的菜,吃一口,喝一口酒。细算下来,喝得比君珂更多。
  “你……不怕醉吗?”对面君珂扶着酒杯问他,眼睛里晃动着无数乱转的星星。
  “怕的不是醉,而是怕不能不醉。”柳杏林深深地看着她,笑得有点苦涩。
  “这话我……呃……”君珂打个酒嗝,挥挥手,“听不……懂。”
  这有些粗俗的动作,她做来不觉得唐突,只令人觉得随性,柳杏林忽然想起白日里那个周桃,周家小姐,锦衣玉食娇养出的气质,还不如眼前少女优雅自然。
  鹊巢鸠占,还是只别有用心的鸠,那只鹊会怎么想?
  柳杏林摸摸鼻子,又给自己斟了一大杯,一口饮尽,摇摇晃晃站起来,道:“……说醉……就醉了……小君……我顾不得你了……我要去睡了……别叫醒我……”说完踉跄回房,撞开房门就扑倒在床上。
  君珂跟进去,给他脱靴盖被,柳杏林一动不动,很快打起了鼾,月光淡淡照入轩窗,沉睡的男子肌肤如玉长眉入鬓,睫毛黑而浓密,君珂自愧不如。
  真是个好男儿,难怪定湖城最近大户人家的小姐们闹起了相思,君珂笑了笑,关门出去。
  白石桌上铺开笔墨,君珂以虎爪之势,艰难地抓着毛笔写字。
  “字呈柳兄足下……”
  酸!君珂抓起来揉成一团撕掉。
  “柳兄,我走了……”
  太有冲击力!撕掉!
  “柳兄,抱歉我要离开你……”
  倒像分手信!撕掉!
  桌子下很快堆了一堆纸团,君珂咬牙叹气皱眉,觉得这活比让景横波三天不骂人还有难度,眼看着月过中天,再不走就迟了。
  君珂叹口气。
  算了,想那么多周全的话,终究抵不过要做不周全的事,说清楚就行。
  “柳兄,今天的事你也看见了,我想过了,有些事要遵守承诺瞒着纳兰述,有些事却不能,周桃如果包藏祸心,我再袖手不管,就白送了人家性命,我有多管闲事症,要去追一追,你不用担心,事情办完我会回来的。”
  别的也不多说,柳杏林失落是必然的,道歉什么反显得矫情,好在现在他身体大好,声名远播,周边百姓奉为神明,柳家也动不得他,至于医术,他自己确实是个中高手,就连开刀之术,在她这阵日子画出人体血脉经络图和他共同探讨之后,也有了一定把握,有她没她,已经并无影响。
  君珂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将那封信悄悄塞在柳杏林门槛下,台阶上夜露湿滑,她小心地将碎石清去以免柳杏林滑脚,夜露沾湿她的发,勾勒出少女侧脸温柔而坚决的神情。
  她不知道。
  一门之隔。
  “大醉沉睡”的柳杏林,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眼睛里写满深深的惆怅,和低低的叹息。
  小君。
  我在该醉的时候醉。
  但望你能在必醒的时刻永远清醒。
  不能相送。
  一路平安。
第五十章 滚你丫的!
  月色在下半夜的时候隐入了云层,朦胧得和磨砂玻璃似的,地面上光影斑驳,君珂带着幺鸡下了岗子,直奔城中而去。
  按说百姓夜间不能入城,但定湖城城门领他老爹前几日才被柳杏林救了性命,君珂称说城中有人急病须得立即入城,城门领便将她放了进去。
  君珂的打算是不见纳兰述,私下敲打周桃,让这女人知难而退——她君珂可不是这么好冒充的。
  白日里已经叫小厮问过了纳兰述的落脚处,君珂直奔城中远安客栈,脚步轻捷,她最近由柳杏林伐筋洗髓,体质脱胎换骨,看不懂的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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