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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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卷三- 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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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即掩埋。”
  “不让小戚……”
  “她不能看。”纳兰述转身向外走,“她会发疯。”
  “你要去哪里?”
  “回京。”
  他声音始终平静,却吐字清晰,字字坚决。这平日里灵动不拘,看起来还有几分懒和不振作的男子,此刻遭逢大变,才显示出不同于常人镇定和冷静。
  十年高原之上的雪,并非没有在他身上打下烙印,那些凛冽与锋利,潜伏在血液里,一旦被风雷惊动,必将凶猛席卷。
  君珂一怔——很明显现在必有大变,纳兰述应该立刻赶回冀北,趁着麓峰大营在城外,朝廷还没来得及追捕,赶快离开才是,怎么还要回去自投罗网?
  “鲁海尸体被发现,消息一定已经传回燕京。”纳兰述沉声道:“还有相当一部分尧羽卫留在燕京,小戚也在,他们一定有危险,我得回去接应他们。”
  “挖出鲁海尸体,我已经严令封口,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出营……”
  “不出去不代表无法将消息递出去。”纳兰述打断她的话,“我不能冒险。”
  君珂瞬间也想清楚了,不管是出于兄弟情义还是实际需要,纳兰述都必须回去这一趟,他要回冀北,但此刻燕京到冀北的路上,一定已经天罗地网,要将他留在路上,没有足够的助力,他要如何冲出重围回到冀北?
  “我和你一起去。”君珂起身,收拾武器。
  “小珂……”纳兰述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鬓角,他素来温暖的手指,此刻彻骨的冷,这种冰冷而陌生的触感,让君珂顿时心中一酸。
  “多谢你……”他的声音如呢喃,君珂回眸一笑,正要说什么,纳兰述突然手指一弹,正击在她颈后。
  君珂应声而倒。
  纳兰述一伸手将她接住,小心地放在红砚身边。
  他蹲在君珂身边,轻轻执着她的手指,大变在即,乍逢死别,他镇定依旧,却不能自控地手指微微颤抖。帐篷里昏暗的光线下,少年素来明亮清锐的神情忽然便淡去,换了山岳般坚刚沉毅。
  命运狰狞的倒影,刹那间完成镜像的映射,他在其中长成。
  “小珂。多谢你愿意陪着我,多谢你毫不犹豫要跟随我,多谢你,从未让我失望。”他微微抚着她的眉,手势珍重,“但抱歉,我要让你失望了。”
  “前些日子我还在和你说,我要在原地等你,等着听你的回答……”
  他俯下身,一个吻,蝶翼轻扬般落在她眼睫上。
  “对不起,我食言了。”
  这一吻一生最短。
  心事却无涯绵长。
  一吻便休,并不停留,像是怕自己过于沉溺,便永无勇气迈出别离的脚步。
  随即他决然起身,头也不回向外走。9 V k 。COM 首发或许这一转身永无回首之机,或许那一句回答便永不能聆,然而人生从来如此,当得放手,便须放手。
  我若不能留在原地。
  但望你在原地安好。
  他步伐稳定,只在经过鲁海尸体之侧时,微微停了脚步,仰起头。
  用手缓缓捂住了眼睛。
  帐篷无声,风悠悠地走。
  初冬的风一卷,帐篷外已经没有了纳兰述的身影。
  帐篷里油灯噗一声灭了,有人在黑暗里,缓缓坐起身来。
  她眼角微微的红,神情却平和冷静,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听着远处骏马长嘶而去的声音。
  她要跟去,纳兰猜得着。
  纳兰不会让她跟去,她也猜得着。
  早有防备,怎会得手?
  迅速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小包袱,主要带全了各种武器,换了身利落的紧身衣,她连张纸条都没留,也向外走。
  没什么好交代的,跨出这个门,她便不是朝廷的统领,她要走在纳兰述身后,那么此刻所有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君珂并没有什么遗憾,诚然,云雷军是她倾尽心血一手打造,她这一走,便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然而她心底明白,做了这个选择,她就注定带不走任何军事力量,她没有理由要云雷军抛家弃子,为她和朝廷作对,干那杀头的勾当。
  云雷爱戴崇敬她,会愿意跟随她走上任何战场,但却不会陪她和朝廷作对——云雷军都是燕京人,家业亲友全在京城,一切生死命脉控制在朝廷手中,他们怎么能放弃这些?
  再说她也不敢带——一旦出一个奸细,会害死所有人。
  君珂吸一口气,昂头向外走——没关系,千金散尽还复来,大不了一切从头开始。
  帐篷口突然又有人影一闪,灰布衣,铁面具,却是丑福。
  他也背了个小包袱,带齐了武器,一副远行打扮。
  “走吧。”迎上君珂的目光,他平平地道,“丑福是你终身追随的护卫,不是云雷军的。”
  君珂默然,随即抬起眼睛,对他笑了笑。
  她的眼睫潮湿,心却觉得温暖。
  回头看了一眼红砚,她心中犹豫,这姑娘武功平平,带进此刻的燕京还要分神保护她,但留在马上就是敌人的云雷大营,那也危险。
  “我已经安排可靠的人,等会来送她去隔邻郡的乡下。”丑福在她身后道,“红砚不是笨人,知道保护自己,你放心。”
  君珂点点头,“走吧。”
  幺鸡昨晚就跟着戚真思回了燕京,君珂此刻别无牵挂,两人悄无声息行出大营,趁人不注意牵出两匹马,一路快马驰向燕京。
  为了能尽快到燕京,他们抄了小路,因此和官道上一列队伍擦身而过。
  那列队伍人数不少,行色匆匆,直奔云雷大营。在靠近大营的地方,那队精悍的士兵组成阵型,封锁住谷口,配备弓弩,占据各处有利地形,森冷的箭尖,对准了底下的大营。
  其余人昂然直入,马蹄声踏破山谷平静。
  云雷军还没有任命副将,君珂任命的一名武举出身的参将迎了上来,认出对方是兵部一位侍郎,最近这些人经常来往云雷军中,彼此熟悉,便笑着招呼,“孙大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又给我们带来什么好东西了吗?”
  那平时笑面团团的孙大人,此刻端坐马上,下巴微抬,脸皮也像这微雪山石一般冷硬,“奉陛下口谕,前来查看云雷大营。”
  “啊?”涌出来的士兵军官都愣了。
  “云雷军统领君珂,涉嫌交联不法之徒,现予以看押待审,其余部下人等,一律原地待命,但有任何不法情事,就地格杀勿论!”
  一阵惊愕的沉默,随即爆发喧哗。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我们做了什么?统领做了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什么不法之徒?统领每天都在大营和我们一起,朝廷红嘴白牙的,这是要栽赃陷害吗?”
  吵嚷声响成一片,那位兵部侍郎扬脸冷笑,却将马身向后退了退,让一批士兵护住了他,他并不担心云雷军造反,却怕被这些痞子揍一顿。
  “各位肃静!肃静!”那位参将压了压手,将怒潮压了下去,忍着气,问,“孙大人,这罪名着实好没来由,统领和兄弟们一直呆在大营,怎么会交联不法之徒?这不法之徒是谁?无端便处置一军统领,未免令人心寒。虽说我等必然服从朝廷命令,但好歹上头要给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吧?”
  “陛下口谕,你们也敢质疑?”那孙大人斜着眼,“朝廷也谈不上处置你们,说的是涉嫌嘛,请君统领去兵部问问,没事自然回来,你们只要服从圣旨,安心在营,不起哄胡闹,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事也没有?”有人愤然指着对面山石上压制的弓弩,“我们现在也什么事都没有,就已经拿弓箭对着我们!”
  “你们可以去问问你们统领,她做了什么好事,连累了你们!”孙大人衣袖一拂,指着主帐,“去请君统领出来!”
  一队重甲士兵快步过去,云雷士兵们咬着牙,也盯着那帐篷——等统领决定,说声揍,立刻干他娘的!
  兵部士兵团团围住帐篷,才有两人持长矛上前,恶狠狠一挑帐门。
  “君统领,你还不……咦?”
  帐门大开,空荡荡无人。
  云雷军也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抚掌大笑,“哎哟,人呢?”
  “莫不是在茅厕?”
  “快去找啊!”
  “你看见统领了吗?”云雷大爷们开始勾肩搭背,互相询问,“厨房?菜地?澡房?训练场?石头底下?”
  随着他们的调笑,那些四处寻找君珂的士兵们也在一个个地回报,“厨房没有!菜地没有!澡房没有!训练场,没有!”
  孙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上头吩咐,无论如何要带来君珂,控制住云雷军是小事,不让君珂走了才是大事,然而现在,很明显,这狡猾丫头,已经跑了。
  不过找不到君珂,他也没有太紧张,在接到陛下口谕之后,他还接到了崇仁宫皇太孙的口谕,第一要兵部不得难为君珂;第二太孙殿下表示,主要把君珂和云雷军分开就行。如今君珂不在云雷军中,无法再对云雷军施加不良影响,也算结果不坏。
  只是看着那群大声调笑满眼藐视的兵痞,孙大人心中也不免涌起怒火——他最近来云雷挺多,云雷的军官倒大多客气有礼,就是这些兵,睥睨没教养,对他们兵部从没好脸色,如今眼看云雷要收归朝廷,这个样子以后怎么管?
  还是得压压他们的气焰!
  “来人。”他转头,阴恻恻地吩咐,“兵部护卫兵力紧张,九城兵马司最近也有要务,去请骁骑营的护卫们来看守云雷军!”
  “是!”
  大声调笑突然止住,云雷军慢慢陷入沉默,沉默里,眼底却都窜出怒火。
  孙大人得意地转过身去。
  让你们不识好歹,不敬上官!
  叫你们老相好,好好整你们!
  正如这个愚蠢的兵部侍郎,不知道自己一个举措,影响了之后风云动荡的燕京,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整个天下的格局一般,君珂现在也不知道,她的云雷军,已经因为她,陷入建立以来最艰难的状态之中。
  她和丑福,快马直奔燕京,此刻燕京,难出好进,进燕京城门,毫无悬念。
  她不回自己府邸,直奔纳兰述在燕京的别业,在进燕京城门之后,她就和丑福兵分两路,丑福到京西七里巷,收拾她名下产业,安排所有铺子关门避祸,并通知柳杏林关闭医馆速速出京躲藏——她不能确定自己下面会干出什么事来,但肯定朝廷马上就容不下她,和她关系亲近的这些人,都要让他们早做准备,以免遭受池鱼之灾。
  天色已晚,君珂在接近别业时,就已经弃马步行,戴上从纳兰君让那里搜刮来的精致面具,远远地便闻见烟火气味,又看见四面都有可疑人士梭巡,心中顿时一紧。
  燕京反应这么快?
  小戚她们不会有事吧?
  纳兰述现在在哪?
  她仗着地形熟悉,绕过那些耳目,从后面的巷子慢慢接近,再看见冀北别院的那一刻,她心中一冷。
  堂皇精致、门楣气派的冀北别院,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瓦砾焦土,残破门檐,破碎照壁,焦黑树木。
  地面散落箭矢武器,隐约处处血迹,证明这里经过一场恶战,然后被大火焚烧。
  君珂怔在了墙头上。
  按说朝廷就算秘密拨军截杀冀北在京力量,也不该如此兴师动众,这火,到底是怎么放起来的?
  别院占地广阔,被烧毁的只是一小部分,一些九城兵马司的人在其中出入,似乎在搜寻是否还有其余逃生者。
  君珂无声地向后退去,退到了当初放泔水的那堵墙后。
  她知道这堵墙其实是翻板的,墙一转就进入地下地道。
  她跃上那堵翻转的墙,脚尖在机纽上一顿。
  意想中的翻转却没有来,她愕然低头。
  头刚低下去便觉得不对,落了一半的脖子硬生生抬起,随即她想也不想,一个大翻身便要从墙头上落下去。
  然而已经迟了。
  一只手,仿佛突然从墙头上伸出来般,轻轻巧巧,抓住了她的脚踝。
  此刻,数百里之外。
  冀北。
  成王府。
  临近午夜,王妃寝宫灯火未熄,成王妃衣着轻便,端坐桌边,聆听身前人恭敬的低声回报。
  来人语气凝重,神情焦灼,成王妃却始终不动声色,只偶尔轻敛眉峰。
  直到听完对方诉说,她才沉声道:“你所言属实?”
  “万不敢一字虚言!”来人向前一跪,“公主!尧国正统,危在旦夕,逆军步步紧逼,已近皇城!但求您出手,救我步氏皇朝血脉存续!”
  “尧国出此大事,华昌王谋反,为何始终一点消息都未曾传入大燕?”成王妃细细的眉尖蹙起,微现凌厉。
  也由不得她不怀疑——尧羽卫不是死人,灵敏的述儿和他的鸟儿们,在这么长的时间内,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蛛丝马迹并予以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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