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微就等着她们主动问,闻言微微一笑:“这是我新做的一个洗面方子,因芳娘要看,便随身带着了。”
刘金源也注意到了那股清幽奇特的香味,说是花草香吧,又嫌这样比喻过俗艳了,说是药草香吧,又觉得过清淡了,简直不知用什么来形容才好。
她当即双目亮晶晶地望着幼微,那模样就像是看到肉骨头的小狗:“是什么样的?快舀出来看看。”她今年十二岁,也是正装扮的年纪。
这妮子这样看着倒是怪可爱的。幼微暗自好笑,也不迟疑,自袖袋里掏出一个雕着飞鹤仙草的瓷瓶,刘金源手快。一把掀开用红纱包着的塞子,顿时一股极清幽又极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众人都沐浴在这香风中。
张明芳却也是第一次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叹道:“惠娘,这味道怎的比上次那个梅花香更好闻!”
幼微含笑不语,做那个淡紫色梅花香饼并无技巧。纯粹是卖香味与颜色。而这次的益母草沤子却是有着严格规定的制作步骤。并未添上一丝半点的香料,这香味是在复杂的制作过程中产生的,比起梅花香饼更显自然,所以也就更被人喜欢。
“这是洗脸用的?”刘金源凑到瓷瓶口闭上一只眼仔细瞧。可惜里边太黑,什么也瞧不见。她不耐烦地把头移开,随意倒了些粉末在手心。
如同想象中的细腻洁白。那粉末的细腻程度就如最上等的盐粒一样晶莹剔透,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明芳使劲嗅了嗅。然后怀疑地问:“惠娘,这真是洗面用的吗?我看这色泽与细腻程度,光搽脸就足够上乘了。”
这话不夸张。时下流行的面脂大多色泽发暗,渣滓较多,很少有这般细腻的。
刘金源也一个劲儿地点头。
幼微笑眯眯地说着,双眼弯成了可爱的月牙:“这可是古方做的,用于洗面是最好了。当然洗过后也可以直接搽脸用,不过我还有另外配套抹的面脂。倒是用不着这个。”
明芳睁大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扫了扫,没发现异常,急忙问:“你又做了新的面脂?”
幼微摇头,苦笑:“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啊,只能以后了。”
赵安睐舀过瓷瓶晃了两下,好奇地问:“光闻着味道还可以,却不知用起来效果怎么样?”
做生意的哪个没有好口才,都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幼微当即笑意吟吟地说道:“刚开始用这个药洗面,会觉得手开始变得润滑,脸上也有了光泽,以后逐渐会面生血色,脸色红润,如果长年使用,四五十岁的妇人,看上去也会像十五六岁的女子一样年轻。”
刘金源却是不信,半信半疑地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粉末,皱着眉:“一听就是胡说八道,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美容方子!”不过幼微把它的效果描述得太好,她还是再三地瞅了瞅,又放在鼻尖嗅了嗅。
赵安睐也心存犹疑,想了想便问:“可否试上一试?”
现下宴会还未开始,棚内人并不多,幼微干脆地点头:“当然可以。”
刘金源便招手叫来一个穿着高腰束胸的丫鬟,趾高气扬地吩咐道:“去,端盆净水来。”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分明把这里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刘家的下人倒是教养有素,恭敬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很快就端了盆清水回来。
成败在此一举了,幼微稍稍平复一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温婉含笑:“是赵娘子洗吗?”
大庭广众之下洗脸,赵安睐一贯的素养让她有些踌躇了。
刘金源不耐烦地推开她,嘴里说着:“这里又没俊俏的郎君,你磨磨蹭蹭害羞个什么劲儿。”说完,她便豪爽地一挽袖子,先将脸上的妆容尽数洗去,再将益母草沤子抹在脸上按照幼微说的方法轻轻揉搓着,半晌后才用残水冲洗一遍,用干净帕子将脸擦干。
明芳快人快语:“怎样?”
此时她们的动作已吸引了棚内不少人的注意,刘谦和也恰好领着孙家郎君来见过母亲,见了这边的动静便也都瞅过来。
刘金源摸摸脸上的皮肤,虽觉得不可置信,但还是感觉明显比先前细腻润滑多了。张明芳等得不耐烦,也用手摸了一摸,便惊讶道:“效果当真如此明显?”
她虽与幼微合伙做胭脂,但大多都是幼微做的,她自己有兴趣了便问问做法,随意淘澄出几盒,想当然的,那肯定卖不出去。所以她并不知道这方子的珍贵。
赵安睐也摸了下刘金源的脸蛋,便惊讶地望了幼微一眼,她家里现在虽然境况大不如以前,但毕竟是有老底的,对那些稀罕富贵东西见得多了,眼光自然不俗。这个鱼娘子家境贫寒,做出来的胭脂倒是不容小觑。
她已经猜出近来下邽流行的鹅脂面油膏与紫色面脂口脂就是眼前之人所做。
“你这洗面方子具体是怎么做的?你快告诉我。”做生意的不怕比,就怕藏在深闺无人识。刘金源确定了这沤子的效果,立即向幼微讨要方子,理所当然的。
这也不能怪她,刘家宴会所请的都是下邽上层阶级的人物,哪里会想到有人竟在这样的场合推销生意。
幼微苦笑,摊开手道:“这我可不能答应了。”刘金源脸色一变,就要说什么,她便紧接着解释道,语气平和诚恳:“这方子所要求的材料很珍贵难得,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配制成一瓶,实在不多。而且制法很难,益母草不耐火熬,药丸很容易变黑、变黄,功效也就失去了,麻烦得很呢!我也是熬了好多次才得了一瓶。”
☆、第七十二章孙家郎君
这话自然是假话了,幼微隐隐有些骄傲,看来她确实有做胭脂的天赋,仅仅一遍就将难之又难的配方给制了出来。
刘金源蹙眉望着她,她隐约懂了一些幼微的意思,但还是没完全懂。
赵安睐则暗暗叹口气,听鱼幼微的语气,这方子的价钱肯定不会便宜。
幼微看了明珠一眼,后者忙把自己荷包里装着的两个瓷盒子舀出来递给她。
幼微笑容甜蜜和熙,将其中一盒递给刘金源:“这是鹅脂面油膏,不管搽脸还是做澡豆用,都是极好的,柳姐姐收着这个吧。这面脂我做的多些。”
鹅脂面油膏?这名字怎的这么耳熟?
刘金源正思索着,好容易摆脱赵氏的徐妹走过来,娇声娇气地说道:“这不是胭脂坊大卖着的吗?怎么,莫不成是鱼娘子做的?”
大概人长得娇小,她虽有十岁,但看着比幼微还要小些。
幼微似是稍微有些腼腆,眉眼含笑,脸颊上就如上好的古玉沁了丝血红一般,璀璨耀眼,她环顾四周,不卑不亢地说道:“惠娘与胭脂坊杜娘子达成了协议,所做的胭脂在其铺子中寄卖,望诸位娘子多多捧场!”她纳了个万福。
竟是在宴会上推销胭脂来了!围观的众人愣了愣,都觉得面前这娇俏的小娘子甚是彪悍,有几个性情爽朗的当即表示一定会去捧场!刚才刘金源洗脸那一幕都被她们看在眼里,心中多多少少对幼微的技艺是相信的。
在远处观看的赵氏气得胸口发疼,指着幼微的身影不可置信地说着:“她竟敢在我们的宴会上卖她的胭脂?还这么光明正大?她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因为太过激动,她的手指都微微颤抖。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向很喜欢惠娘的娘会突然对她厌恶至深。每次提起她的表情还不如对待大街上的乞丐。刘谦和最烦母亲这种态度,淡淡道:“惠娘的胭脂做得很好,是我让她趁此机会多多推销的。”他不等赵氏回答,便转身对孙家郎君道:“走吧,咱们也过去瞧瞧。”
竟是看也不再看赵氏一眼朝幼微那儿走了。赵氏在后气得干瞪眼。原是个高兴的日子,可现在她却像吞了黄连一样。满脸都是郁怒之色。
幼微将剩余的一盒油膏送给了徐妹。赵安睐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但她极力掩饰着。而且她掩饰得很好,若不是幼微多了一世的经历,定也发现不了。
她从明芳那里知道赵安睐面上过得富足安乐。实则爹爹早逝,家中大小事务都被祖母掌管手中,娘一点主也做不得。偏偏她娘又是个商户出身的女儿。这对于书香门第的赵家来说自然是个异类,所以自进门就不得婆婆欢喜,丈夫死后日子更加难过。赵老夫人有一个爱好。即使年纪大了,也非常喜欢涂抹脂粉,喜欢把自己往年轻里打扮,赵安睐手中闲钱有限,买不起价钱昂贵的,便想把幼微赠送的孝敬给祖母讨欢心,谁承想幼微一转手就给了不缺钱的人!
她郁郁寡欢。自然不高兴了。
幼微并不喜她的为人,但依着广结善缘的目的。还是体贴地在她耳边轻声道:“赶明儿你去我家我送你一整套的!”
赵安睐愣了愣,抬眼看,却见幼微脸上是善意的笑,倒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幼微又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该舀几盒,倒把你那份给落下了。”很不好意思的神情。
赵安睐释然,鱼幼微一个初露头角的穷酸秀才的女儿,自然是禀着广结善缘的生意人本色,倒不见得是讥讽自己在家中的情境。
这样想着,她便也回了一个善意的微笑:“那就多谢了。”
刘谦和带着孙家郎君走过来,眉眼上全是笑意:“惠娘的生意很兴旺啊!”他环顾一下四周围观的人。
幼微瞪他一眼,扭头不理他。
刘谦和毫不在意,趁旁人不注意便悄悄凑到她耳边说道:“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怎么感谢我?”
幼微好笑,刚还说这小屁孩长大了呢,结果里子一点也没变。她嘻嘻笑着:“那你说你要甜话梅呢?还是细细的蔗糖?或者花糕?我给你买去!”
“哼。”刘谦和拉下脸来,就会用这些甜食打发自己。他定睛注视着幼微,此刻她笑得就像一只慵懒狡黠的猫,那神气高傲的样子湣鹗翘焐呐酢K男囊幌伦泳捅涞萌砣淼模瑴‘若能滴出水来。
“杜五娘怎的还不来?”他换了话题,声音软软的。
幼微也环顾一下四周,迷茫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哎,我跟你说,那杜五娘可是……”刘谦和正欲说什么,样子神神秘秘的,明芳却突然走过来拉着幼微的袖子,不满地嘟着嘴:“好了,知道你两个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这是当着我们的面显摆着还是示亲密呀!”
幼微脸色微微发红,嗔看了明芳一眼,对谦和道:“你快招呼客人吧,我们自便,不用你管!”
刘谦和嘿嘿傻笑两声,又一叠声地说:“你们随意,随意!”他指指身后的孙家大郎、二郎:“惠娘,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去那边看看。”
“恩呢,去吧。”幼微爽快地应下了。
刘谦和刚走,杜五娘才姗姗来迟,她一进来,便把满屋子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她是所有女客中最漂亮的一位,五官或许不是最精致的,比如额头宽大了些,比如下巴难看了些,但那双潋滟犹如将世间最华贵最美丽的宝石聚在其中的眼睛就将一切缺点都掩盖了,应该说你只能注意到她那绝代的风华而看不到其他!她照旧穿着直达膝盖的牡丹凤凰纹浣花锦纱褙子,富丽透明,隐隐露出里面的烟罗紫肚兜,下露出半截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手中执着一把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款款走来。
众人一个个都看呆了,如呆木鹅一般,幼微想到初见杜五娘被打趣的话,不由笑起来。
还是芳娘率先回过神来。紧走两步:“杜姐姐来了?”她现在跟着幼微一起喊姐姐。
杜五娘微启双唇。眼中含笑:“倒是我来迟了!”
“白蕊没跟着你?”幼微也笑意吟吟地问。
杜五娘摊开双手,带着一丝俏皮:“总不能铺里连个人都不留吧,没办法,只好让她看家喽!”
孙家大郎直直地望着她。待看到她俏皮的表情时,脸不知不觉红了。
刘金源一直在暗暗观察他,发现他的异样。心里顿时酸酸的。
众人说了两句话,宴会便开始了。几人便找了相应的座坐了下去。
孙大郎恰好与杜五娘挨着,他性子甚是腼腆。还未与杜五娘说上一句话,脸就红得不成样子。倒叫孙二郎好好取笑了一番。
刘金源却是知道内情的,半含酸半开玩笑地说道:“杜娘子已经有未婚夫婿了,听说还是个俊俏郎君呢,姓梁来着,是不是?”她不怀好意地望着杜五娘。
后者轻押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点头。竟是直接承认了:“他做生意正忙着呢!”大概提到了自己的良人,她眼中透露出幸福的光芒。
刘金源立即观看孙大郎的反应。果然后者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幼微第二次听到这个梁君的名字了,不由产生了兴趣,也不知这梁君是个什么样的风流人物,竟能将妩媚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