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路上行人并不多,因而这里的一番小争执没有多少人注意,明芳原是万万不肯的,但脚确实不能动了,又一想到自己去看大夫还得花上两吊钱,这样一想,她便没有吱声。
吴大用搀起她向马车上走去,幼微向前走了两步又扭过头问她:“对了,你这些日子见过明珠没有?”
一听到这个与自己重了一个名字的人,明芳立即厌恶都皱了下眉,高傲地瞥了一眼幼微,理都没有理她。
幼微倒好笑起来,也不恼,径自走了,果然,如预想中的一样,在这大寒天的并不好搭车,她穿的又是绣花鞋,在雪地里穿本就不方便,无奈,只得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又在心里恨恨地骂自己干嘛要傻好心!
明芳那人根本就不值得!
算了,她又叹口气,自家的马车将她撞倒在地,本就是自家不对!
满身风寒地回到家,元蓉与花蓉见她发上、衣衫上都是浅浅的雪花与寒气,都大吃一惊,忙忙把她迎进厢房,先换了干净暖和的衣裳,又端来姜汤让幼微饮下。
原本就没什么大事,如今让她们这么一弄好像自己成了纸人似的,忙笑道:“好了,我没有大碍,我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千金大小姐,恁般娇贵!”
元蓉掘唇笑,又问:“娘子,这是怎么了?吴叔呢?”
幼微边一口一口喝着滚烫的姜汤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路上撞了个人,我让他送去看大夫了!”
元蓉与花蓉对视一眼,后则咋呼呼地问:“那人没事吧?”
幼微摇头:“应该没什么大碍!”
元蓉两个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本来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是直到吃过晚饭,幼微又在房间里看了半晌的书,吴大用还是没回来。
幼微坐不住了,心中浮起一丝不想的预感。
元蓉也有些担心,出主意道:“不如娘子让人过去瞧瞧!”
郢王送来的四个人,个个看起来身宽体胖,满身的力气,而且跟在郢王身边,见多识广,这种事就让他们去办吧。
幼微点点头,点了其中两人的名字去找人。
不安地又等上一个半时辰,夜已经很深了,元蓉劝幼微先去歇一会儿,她今日忙了一日,也该累了。
幼微点点头,只脱了外裳,躺在厚厚的被子里却没有丝毫睡意,其实现在这样一想,明芳她出现的也太巧了些,大晚上的她一个妇人去上街干什么,若是说买米买菜也没见她身边有什么物什。
一些幼微没有注意到的疑点便出来了,吴大用赶车向来安稳,而且又不快,她不相信仅是那一摔明芳会走不了路,但看她当时那样痛苦的神情,似乎不像是装得……
再仔细回忆一下,似乎那个时候她脸上隐有泪迹,像是哭过的样子……
幼微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正好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她忙坐起来,问:“是吴叔回来了吗?”
见她睡不着,元蓉也在旁陪着,闻言忙道:“娘子别急,奴婢出去看看。”说着抬脚出去。
幼微将衣衫披上,也跟了出去,走到门口。
外面隐隐传来元蓉与那汉子的说话声,声音很小,幼微听不出清楚,但听得出来她嗓音平静,想必不是什么坏消息!
她起身进屋,倒了杯热茶慢慢喝着。
不过一会儿,元蓉就也进来了,幼微抬眼探询似的问看向她。
元蓉不慌不忙地解释着:“娘子,吴叔送张娘子去了医馆包扎一番,这才知道张娘子不是被马车撞出来的伤,而是被人打的,吴叔掏了医药费,又好心地送她回去,谁知被张娘子的丈夫误会,一口咬定说吴叔是张娘子勾引的奸夫,并打了起来,吴叔哪里是他的对手,吃了不少亏……”
话未说完,幼微就放下茶杯定定地望着她:“吴叔伤得怎么样?”
元蓉忙道:“娘子不用担心,只是些皮外伤,让大夫包扎了一番,现在去休息了!”
幼微点点头:“你继续说。”
元蓉道:“后来的就是他们两个去了医馆询问,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王家租的那个小院子,救了吴叔!原本那个王杰还想勒索一些钱财才肯放人,被打了一个嘴巴子,才不敢吭声!”说道这里,她隐有笑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一触即发
幼微弯细的眉便紧紧蹙了起来,依着她的想法,张明芳的丈夫就算是比较穷,但还是有着书生特有的温雅宽容,现在看来,竟是这样的蛮横性子!
她问:“明芳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元蓉眼睛闪了闪,无奈一笑:“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王杰!”
刚掀帘子进来的花蓉顿时不满了,恨恨地呸了一声:“我呸,亏得还是个举人老爷,竟然打女人,简直不是东西!”
幼微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只道:“天太晚了,你们也去睡吧,别把爹娘给吵醒了!”
元蓉花蓉齐齐应了是。
屋子里熄了灯,幼微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照这样的情形看来,明芳嫁人后的日子的确不好过,还有杜五娘、明珠,似乎她所熟悉的身边比较亲近的人一嫁人之后命运就全部变了,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直到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次日便起晚了,元蓉忙着帮她梳洗,幼微听到外面似乎隐隐传来嘈杂声,便皱了眉头问;“怎么了?”
元蓉摇头:“我亦不知,奴婢出去看看。”
幼微点点头。
元蓉还未出屋子,花蓉就气愤地冲了进来,小脸蛋上全是滔天的怒意:“娘子,他们实在欺人太甚!”
幼微疑惑。
花蓉便一五一十地说:“那个张明芳的丈夫今早不知在哪里纠集了一批无赖,现在正在大门外吵闹着,说咱们家把张明芳的腿给撞断了,要求赔偿呢!”
幼微的脸色有些阴,但还是很平静地问:“我爹和我娘呢?”
花蓉愤怒地卷起袖子。双目中满是熊熊的火焰:“老爷和夫人正在外面理论呢,但那王杰根本就不听,一个劲地吵骂,亏得咱家那几个汉子,老爷夫人才没有吃亏!”
幼微皱了皱眉,便抓紧时间梳洗,披了件厚厚的羊毛披风,便带着元蓉花蓉一起出去。
到得门外。正听得外面一个高亢的男声在高喊:“你们鱼家仗着与同昌公主的关系在外欺压老百姓,生不义之财,罔顾法纪,为所欲为,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日就要代表全长安百姓讨得一个公道!”
那声音大义凛然,气势山河,似乎他就是那个掌管人间善恶的主判官!
花蓉气得脸色大变。抬脚就要出去理论,幼微制止了她。
那为首之人高喊完之后,便有一干人在下面吆喝助威,把鱼宗青要说的话全部给湮灭了,听不得分毫。
幼微一脚跨出去,好家伙。站在门前的少说有二三十人,个个三大五粗,脸上满是恶意,目露凶光,这分明就是小有势力的地痞无赖。
郑氏早就吓得躲在鱼宗青后面,面无人色。
鱼宗青双腿也有些发颤,脸色不太好。
若不是自家奴仆与郢王送来的那四个汉子像门神一样挡在前面,想必爹娘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幼微上前搀扶着他们:“爹,娘!”
鱼宗青扭头望向她:“胡闹。这是你女孩子家该沾惹的事情吗?快。回去!”
郑氏紧紧抓着她的手,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幼微在心里叹气,爹娘还是接触得少啊。人家一摆出这样的架势,自己首先就被自己给吓住了,这怎么行!
她摇摇头,笑:“爹,您忘了,我的粮肆时常出现这种上门敲诈的无赖,我有经验!”
外围的人看见幼微出来,但一眼都没有瞟向他们这群闹事之人,为首的人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嚣张跋扈的鱼家娘子鱼幼微啊,昨日就是你将我娘子给撞了,还假惺惺地说送去治伤,现在芳娘她情况更不好了,我告诉你,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赔命!”他恶狠狠地指着幼微,双目中满是愤恨之色。
幼微这才抬眼看他,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样子,皮肤微微黝黑,但不可否认长得确实不错,高挺的鼻梁,双眼皮大眼睛,虽然穿的朴素,但全身上下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就算是现在他在做这种无赖之事,眉宇间除了有些烦躁暴怒之气外,仍显得很好看,不惹人厌!
幼微便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张家要把明芳嫁给他了,在重容貌重才情的唐人来说,单这一幅好相貌确实可以诋得过万贯家财。
只是这人品——的确让人不敢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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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威胁的话语,幼微并不恼,只是淡淡笑着:“这是王举子吧?”
王杰厌恶地看着她:“你别以为你以前与明芳有点交情就装作自来熟,告诉你,与你这种奸诈阴险的商人,我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幼微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声很清很亮:“那依着王举子这话,是想让我家舀出多少银钱?”
他们一大早就来吵闹,还不是想敲诈些钱财吗?
看她这么好说话,态度软软的,王杰便蹬鼻子上脸,很得意很销赃地说:“你们把我娘子撞残废了,我也不多要,但几十万贯钱是跑不了的!”
一语未了,一直土色颤抖着说不出话的郑氏急了,甩开鱼宗青的手,跳起来大骂道:“你说什么?要几十万贯钱?我呸,你当我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啊?吹口气就有无数金银财宝往我家跑?那张明芳咋恁般娇贵,她那腿不是人腿,是金子铸成的腿吧?放你奶奶的屁,要这么多钱你还不如要我的命呢!”
她离王杰太近,唾沫星子都几乎喷到了对方的脸上,王杰恼羞成怒,甩甩衣袖:“今日你们若不给我个交代就别怪我王杰对你们不仁义,乖乖地将钱箱子搬出来咱们好聚好散,要不然……”他哼哼两声,撂下狠话:“咱这兄弟都不是吃素的,一冲进去那可是有什么舀什么。到时可别怪我狠心!”
郑氏一听要进去抢银子,顿时挡在门前撒泼道:“这是什么世道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进民宅抢劫!来人哪,快来人哪,报官啊!报官啊!把这些丧尽天良的混蛋都抓起来……”
郑氏声音很柔,即使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也绝对与泼妇的大嗓门沾不了边。她的声音不高,传得并不远。那些无赖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王杰冷笑一声,也不理她,径自对掌管家事的鱼宗青与幼微说:“两位还是考虑清楚的好,免得以后后悔!”他指指后面那一群人:“我这些哥们儿,可都不是吃素的!”
鱼宗青气得双手颤抖,双目愤怒地瞪着嚣张的王杰,唇剧烈哆嗦着:“这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王法……”
鱼家闹这么大动静。自然少不了别人观看,周围的左邻右舍探头看了看,又紧张地将门紧闭,一步也不敢踏出来,生怕惹来无妄之灾!
而远远地也聚齐了一批看热闹的人,自然也无人敢出来执行仗义。
幼微低声问前面的几个家仆:“有人去报官了吗?”
一个汉字拱手道:“请娘子放心。行杨与渝西一个去请京兆尹,一个去请广德公主了。”声音同样低沉,除了幼微与身边的元蓉花蓉,旁人根本就听不到。
行杨与渝西便是那四个汉子中的两个,其余两人一个叫无果,一个叫须筏。
每个名字都很怪异,幼微当时问了他们的名字后就暗想,这郢王自己为人不但让人捉摸不透,就连给身边人起名字也处处透露出一种怪异。
不过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遇到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用幼微自己多加吩咐,他们自己已经行动利落,将事情都安排好了。
幼微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冷声对王杰道:“听闻王举子是今年刚中的举人?”
王杰趾高气扬地将脸朝天。看都不看她一眼。
其实看到他这种厌恶的态度,幼微很难不怀疑张明芳没有在他面前说鱼家的坏话。
她眼睛闪了闪,便轻声道:“王举子明年就要考进士了吧?不知您今日这样一闹,会不会影响您这文曲星老爷的名声?”
话中暗含的警告是那样明显。
王杰一下子就气得跳脚起来,恨恨地指着幼微:“鱼幼微,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只是通知你一声,我撞了我娘子,舀钱出来赔偿那是天经地义,你休得抵赖!”
幼微原本带笑的脸一下子就阴沉起来,冷目看着面前的众人,声音也疾言厉色:“赔偿?什么叫赔偿?你家娘子张明芳明明是被你打断了腿,我念同是姐妹一场,好心送她去看病,却没想到竟招来了白眼狼,想夺我这家财!好,你要钱是不是?你雇佣了这么多地痞流氓是想进我家里抢是不是?很好,闲话也不用多说,还请诸位大爷稍等片刻,我让人去把京兆尹大人也请来,把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