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皆连声称是,肖氏遂扶了魏昌家的慢悠悠往上房而去。却不走正道,偏拣那幽僻静谧的小径。跟在后面的女眷们皆暗自疑惑。方要问时,忽听得不远处水榭风亭中传来几声细微急促的哝哝私语。细听之下,那声儿透过糊了纸的镂花槅子似黄莺啼鸣,又似惊涛拍岸,这厢跌宕起伏,那厢偏缠绵旖旎。听起来直令人心惊肉跳。几个丫头以手捂面,皆臊红了脸。众人面面相看,各有惊异之色,举步难前。肖夫人使了个眼色,魏昌家的带着几个婆子撞开了门,几盏明晃晃的灯笼照的亭内犹如白昼。众人定眼偷瞧去,见一男一女正做那不才之事。男的衣衫解尽,面泛酡红,正是伤势初愈的谭柏嘉。女的则颜若桃花,玲珑酥胸,却是长发遮面,看不清原委。
那肖夫人疾步上前,左右开弓,给了那女子几个大力的耳刮子。鲜血立时顺着那女子的嘴角滴在了雪白的小衣上,便有说不出来的凄美。几个婆子见状架起那女子,魏昌家的顺手拂开其乌发,肖夫人得意洋洋顺着耀目的灯光抬眼望去,不由得登时膛目结舌,惊恐万状。失声惊呼:“是你,怎么会是你”。。。。。。
满地打滚求票票,亲们不要吝啬,有票票尽量丢过来吧。陵儿在这里鞠躬感谢啦。
⑴出自白居易《井底引银瓶》
⑵“灯晚”:堂会午前开戏,晚饭后如果继续演出,习惯上称为“带灯”或“灯晚”。
⑶《翠屏山》:京剧传统剧目,讲的是杨雄的妻子潘巧云偷情的故事
正文 50:夜深千帐灯(三)
却说雨霏身着雪青缎窄褃小袖短袄,外头罩着冷蓝绸捻襟坎肩儿,下面系着月牙白绫棉裙,在这一日戌时时分,依约来到府中后院人迹罕至处。忽从侧里深林瘦径,藤萝掩映中蓦地闪出一人来,一把攒住她的纤纤玉手。惊得雨霏差一点便要出声呼救,定睛一看,原来是念远身着半新不旧的石青色鹰膀褂子,团花锦袍及玄狐大裘。因定下心来,默默跟了他至西角门,早有小厮牵了马来等候在那,念远遂扶了雨霏上去,二人共乘一骑,径自往城外去了。
一路上,两人皆悄然无语。雨霏但见四况人烟逾见稀疏,心中不禁纳罕,也不知自个儿将被带往何方。那念远双手执辔,见前面揽着的人儿只梳着插花钿双髻,一身穿着犹如邻家正值豆蔻的少女,不施粉黛,袅袅娉娉却自有一股清新。只想就此信马由缰下去,不论其时风景如何。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便顺着一径曲折崎岖的山路,来到一悬崖绝壁的半腰间。身侧奇峰突起,壁立千仞;底下黄沙漫舞,乱尘薄暮。远处长河落日闭孤城,云垂平野大江流。笳鼓喧喧,牧马群嘶,不知何处吹起了芦笛。念远遂轻轻儿扶了雨霏下马,便见山下乃是柳营沙场。又过了一会工夫,天便渐渐地暗了下来。月如霜,沙胜雪,烛冷灯稀寒露下,星影摇摇犹欲坠。风翻旗影,铁衣生光,穹庐万帐,吹角连营,升起数堆冉冉篝火。
雨霏不禁感慨万千:“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坐海风秋。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⑴”
念远解下身上的狐皮轻裘为雨霏系了,方笑道:“霏儿才思敏捷,果然比别人又是一样心肠。”
雨霏乃愧道:“我不过是闺中思妇之语,若是郡马,那必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了。”
念远长辑于地,正色道:“子陵此次相邀,实乃替三军千万将士,感念郡主酬饷之德。”
雨霏冷不防被唬了一跳。遂嗔道:“郡马这是做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何须如此?”
念远因肃然道:“郡主有所不知,今上雅好吟风弄月,赋诗作对。底下又有一群见风使舵,阿谀奉迎之徒。国库之资竞相用作建园修亭,耸阁矗楼。又从民间选女子千余名入乐籍,以充盈教坊司,将今上与众百官及侍从文人的游戏唱和之作谱曲编舞,再用金帛书写挂于和声署中。每日里笙歌艳舞,动辄耗资百万千万。连年征战国库本就空虚,如今竟连军饷也难以支持。众将士杀敌御侮,保家卫国,却只能野菜稀粥,饥一顿饱一顿,有时甚至不得已冒着杀头的大罪违抗军令屠杀战马以充饥。”
雨霏摇了摇头,面色凄然,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真是古来如此!”
念远望着远处皑皑白雪覆盖下层峦叠嶂之中绵亘无尽,如长蛇般蜿蜒于丛山间的城墙,手指那放烽火的烟墩,怆然道:“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舞文弄墨,酸词腐句不过渲染了歌舞昇平,又怎能解这天下黎民之苦。故子陵自小立志: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怎奈我虽为武将,如今却身不由己只能困守侯府求得一隅偏安,实在惭愧得无地自容。幸得郡主慷慨赠银,这才免去了众将士的后顾之忧,也安了子陵懊丧颓废之心。”
雨霏闻言,低头暗自思量半日,方叹道:“你只是有心无力罢了。何况那些银子本就份数子陵所有。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那里当得起你这般大礼。”
念远也不由得为之动容,因道:“霏儿仁善慈悲之心,子陵岂会不察?那金累丝点翠凤簪价值连城,难道不是霏儿之物?”
雨霏神情淡然,抬眼远望夜幕中央那一道闪闪发光仿若近在咫尺的星河,叹道:“我身无长物,一应钗环翠镯皆属王府所有。只有这支簪子是成婚当日今上与太后娘娘所赠。如今这样也算得上是物得其所了。”
一时悲风簌簌,落木萧萧,横笛遍吹一曲,和着那悲凉凄怆的调子。山下军营处随风送来一老兵沧桑凄楚、低回百转的歌儿:
高高山头树,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望,泪落沾我衣。⑵
闻之直令游子双泪垂,远客涕沾襟。
过了一会子,筚篥声烈,直追着那羌笛奏出的曲调而上,却是一惆怅忧邑,慷慨沉雄的声音唱道: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⑶
听到这儿,念远遂朗声和着那芦笛声高歌道: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⑷
一时,数百盏天灯自山下毡帷间徐徐升空,星星点点如银花雪浪一般。高楼鼓更,城笳声声;烛火摇曳,人影阑珊,直把个晦暝幽暗的夙夜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⑴出自唐代王昌龄《从军行》其一:描写了一位处于战斗空隙之中的唐军战士和他对远方妻子的怀念。末句却从对面写来:不直说战士对妻子的思念有多苦多切,而说他想到妻子在万里之外因为挂念自己而忧愁伤心,夫妻两人对长久的别离、无望的等待都同样地无可奈何。
⑵出自汉乐府《十五从军征》描绘了一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老兵返乡途中与到家之后看到的满目疮痍,荒凉凄楚,家破人亡,举目无亲的悲惨情形。抒发了主人公为国征战六十五载却有家归不得,等到归时却又无家可归那悲痛欲绝的茫然之情。
⑶出自范仲淹《渔家傲.秋思》,抒发出边关将士壮志难酬和思乡忧国的情怀。
⑷出自清代纳兰性德《长相思》,这是一首描写边塞军旅途中思乡寄情的佳作。缠绵而不颓废,对故乡深深依恋的柔情中透露出男儿镇守边塞,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正文 51:夜深千帐灯(四)
雨霏望着眼前耀目明亮的满天灯火,惊诧非(提供下载…)常,因问道:“即非十五月圆,也不是七夕牛郎织女鹊桥会的日子,何以这里会有如此绚烂光华的景象。
念远自山石后取出一盏灯儿来,笑着说道:“今儿是军中一年一度的放灯日。这小玩意儿原叫做孔明灯,相传是诸葛孔明当年被围困于平阳,为求援兵所制的送信传令之物。只是如今可都用它来祈福祝祷,以求平安,寄托忧思,以慰亲友。这个灯儿是我亲手为霏儿所做。三面都写满了福语愿句,只留了这一面儿,需得霏儿亲自写好,亲手放飞才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雨霏深感他苦心痴意,如何能不动容。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不由得泪盈于眶。望着眼前双瞳炯炯之人,竟无语凝噎。好一会子方从喉咙里嘟囔出一句来:这是单送与我的,还是别个也有?”
念远一愣,因追问道:“别个?却不知霏儿所指何人?”
雨霏侧过身去,半咬丹唇,似笑非笑道:子陵真是明知故问。自然是为你巧手做羹汤的丫头秋棠。前几日那鸳鸯五珍烩,你怎么就忘了?”
念远见她翦水秋瞳,香腮胜雪,腼腆娇嗔,羞赧满面比平日更觉可亲可爱。又回想她近日来反常的一举一动,这才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因哈哈大笑道:“怪道霏儿近来性情大变,原来是这里打翻了醋坛子了。都是子陵的不是。明明吃的菜肴皆是醋汁遍浇,却还只道是白水烹煮呢。”
雨霏闻言越发站立不住,直羞得面若桃花,颜似朝霞。却犹自强辩道:“如果没记错儿,子陵已将自个儿院中的书斋题名为‘青棠轩’,那丫头偏生又叫秋棠。何况那日我在门外明明听见你与她调笑嬉戏,哪还有假?只把我当个糊涂人瞒哄着罢了。”
念远搂住雨霏双肩,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满心深沉情意说道:“自那回在王府中,窥见霏儿的玉颜琼姿,顾盼间,掠帘回眸,嫣然一笑。自此子陵心中就只你一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子陵戎马倥偬,自问是木讷粗人一个。不懂那些絮语绵言,也不知如何才能换得女子的欢颜。唯有一颗真心,一腔深情,日月可鉴。又怎会与丫头苟且而辜负你我夫妻间难得的情缘。那日之事并非霏儿所想的这般,只不过是那丫头捡了个狗儿,我见它着实有趣,又想起孩时初次见你的情形。便想将那小东西洗干净了送与你。没成想却引来了一场误会。”
雨霏脸色略有些黯然,遂正色问道:“我只想知道在子陵的心中,在意的究竟是幼时的霏儿,还是如今面前的这个人。”
念远低头思量了半日,因疑惑道:“两个皆是霏儿你,孰轻孰重又有何分别。若一定要论个高下,子陵虽少读诗书,但也曾听闻李义山有诗云: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雨霏顿时臊红了脸,幸而灯光迷蒙。遂嗔道:“子陵方才还道自个儿不惯甜言蜜语,如今看来怕是东坡,放翁,纳兰诸人也难以与你匹敌。”
念远也有些羞赧,暗悔出言唐突。遂顾左右而言他:霏儿既然觉着那丫头的名儿不妥,不妨改成‘秋月’二字,如何?”
雨霏啐道:“秋风清,秋月明。。。。。。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可见子陵一时半刻也忘不了那丫头呢。”
念远讪讪道:“早就说过我素来不通文墨,又不善言辞。霏儿偏要为难于我,这会子又生气。”
雨霏亦笑道:“我倒有个极好的名字送她,就叫‘秋蝉’如何?”
念远问道:“可有出处?”
雨霏笑答:“虞世南咏蝉曾道: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等清华人语自是再适合不过了。”
二人又调笑了一番,便由念远扶着雨霏的手,一道儿书写祈福灯空白的一面。雨霏遂暗自许愿,这才将灯放飞了去。
眼见千百盏天灯空中游移,渐渐地随风儿不知飘落何处。四周方渐渐暗了下来。二人正要唤马离去,忽见不远处土径上慢慢地蠕动着一物。念远忙将雨霏挡在身后,及近前细看:却是一女子,披发垢面,荆钗布裙,应是饿了几日没了力气,只得匍匐爬行。雨霏见天寒露重,那女子衣单袜薄,顿起怜悯之心,将身上的狐皮轻裘解下,裹在她身上。念远又从马鞍上行囊外侧取来水袋、干肉给那女子喂下。
念远见她进食后似醒转了过来,遂低声问道:“夜黑风狂,天寒地冻,况四面荒无人烟,野兽横行。不知这位姑娘要去哪儿?我可命营中的军士护送一程。”
那女子瞥了一眼面前俩人,踌躇片刻,复又低下头去,有气无力道:“多谢好意。我略歇一会子就好,不必麻烦了。”
念远还要说话,却被雨霏拦住。眼见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裸子塞给那女子,笑道:“既如此,这银锭子姑娘拿着,到了前边驿站也好租辆马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