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霏摆手叹道:“罢了,到底是一家人。吩咐她们准备竹轿,本宫这就去春晖堂。”
江嬷嬷跺脚嗐声道:“我的郡主娘娘哎,您方才惹了恼,身子还没爽利过来呢,这会子又急巴巴地顶着大毒日头过去,若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得了老太太那边横竖都有二太太和姑太太守着,还有一大群丫鬟媳妇伺候着,怎么着也用不着您去受累呀。况且您去了人家还不见得领情,郡主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一会子闹起来,又是一番折腾。您就是不为自个儿,也要为小少爷着想啊。郡马爷如今还在牢里,老奴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真有个万一,往后侯府可就全指望您肚子里的这个了。”
雨霏满眼深意地瞥了瞥在一旁莫名激动的江嬷嬷,抿嘴笑道:“原来妈妈如此关心本宫肚子里的孩儿,倒真是他的福气但正如妈妈所言,郡马爷此刻不在,这个节骨眼上本宫若不去还不知要落多少闲话呢。索性困在屋里也是憋闷,倒不如出去透透气儿,说不准还舒畅些。”
江嬷嬷听雨霏话中有话,一时也讪讪的,见拦不住,便垂头喃喃道:“既然您主意已定,那老奴就先回王府将这里的一切向王爷禀报,也好让他老人家早些拿个主意。”
雨霏抚了抚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如此就劳烦妈妈了。这里的一切本宫倒还应付得来。”
因说着,便更衣整装,乘着一顶轻便小轿,一径来了春晖堂。一路上四处静悄悄的,但见树木衰败,落花如泥,本应是六七月初夏繁华似锦如今却多了几分肃杀凄清之意。
谁知刚至春晖堂就听得里面哭声震天,雨霏心下一慌:虽然平日里老太君诸多挑剔,龃龉不断,且此次宗族大会王崇业无端发难,身后想必少不了她的默许和支持。但值此非(提供下载…)常时期,老太君做为一家的长辈德高望重,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谨明候府怕是真要一败涂地了。
想到这里便急忙下了轿,扶着翠微的手就往里奔去,安嬷嬷闻讯迎出来发髻散乱一迭连声嚷道:“郡主娘娘总算来了。方才好些穿靴戴帽的强,强盗来了,翻箱倒笼的乱抢,拿不动的就顺手砸了。奴婢们吓得魂都没了。老太太也被唬了一跳,先时还命人拦着,后来见那些人实在凶恶,急得两眼直竖,淌泪发呆,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后来就一仰身栽倒在地。”
雨霏忙追问道:“请郎中来瞧过没有,可怎么说?”
安嬷嬷淌眼抹泪道:“刚诊过脉,说是惊吓气逆,血不经心,用疏气安神的丸药服了,气息倒平顺了些,只是这会子还没醒呢。如今二老爷已经去外头打听了,二太太、姑太太、几位爷和表姑娘都在里头守着呢。”
雨霏闻言,便转过当地一架刻灰描金彩绘群仙祝寿图屏风径直入了后堂,就见安老太君直挺挺地躺在黑漆嵌螺钿菊花福寿纹架子床上,脸白如纸,气若游丝,王念礼、王念智只管垂手立着,唯独不见王念义的身影。冷夫人、孔姑太太六神无主只管拿着帕子抹泪儿,底下的丫鬟仆妇无不战战兢兢,哀声哭泣。
雨霏听着那如蚊蝇般嗡嗡的抽噎声,心里越发烦闷,只觉得那透过枝叶缝隙洒进来的日光越发晃眼,因没好气地啐道:“哭什么哭,老太君还睡着呢。你们是想吵得她老人家不得安生吗?”又一手指着窗边卷起来的霞影纱道:“还不赶紧将那纱帐放下来,这样刺眼的阳光教人怎么受得住?”
冷夫人闻言想起自个儿视若珍宝的玉台银盏有一株已经被那群穷凶极恶的强兵砸了个粉碎,连枝干都砍成了稀巴烂,若不是寒枝拦着,真恨不得上去与他们拼命。而此事的始作俑者便是素日里趾高气昂的郡马爷,为此便也迁怒雨霏,前恨新怨一起涌上心头,因冷笑道:“郡主娘娘好大的架子啊。这里可是春晖堂,不是您的暗香阁。”
孔姑太太因想着凤鸾日后便要与郡主共侍一夫,为使女儿将来的日子好过些,便存了讨好之意,因低声劝和道:“其实郡主也只是关心老太太的身子。说实在的,我也觉着这屋子里气闷了些,不如将窗子一并打开,透些凉风进来也好。”
冷夫人怎么会不知道孔姑太太的心思,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讥讽道:“有些人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拎不清楚呢。自以为是为女儿求了个好姻缘,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正主儿却落了罪,这回只是抄家,下一次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呢。”
孔姑太太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凤鸾听这话,本来忐忑的心这会子也凉了一大半,本想着略施小计逼得念远不得不就范,答应纳自己为妾。虽然要一年半载方能圆房,但到底有了个明公正道的身份。而娘亲花重金买来的养颜方子也的确有效,脸上的溃烂渐渐止住,红疹也消了不少。心里还窃喜,就凭自个儿的容貌才情,将来宠擅专房还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儿。正是春花得意的时候,却无端一阵狂风冷雨,浇了人一个透心凉。二表哥若成了罪臣,又是通敌卖国这样的滔天大罪,与他有关联的人只怕是一个都跑不了。那自己这一场美梦岂不是还没做就要醒了吗?上天为什么对自个儿这么不公平,费尽千辛万苦眼看着就能有出头之日了,这下子,全完了说不准过几天全家就要下大狱或打或杀或卖,到时候可就真连个下溅的奴婢都不如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应下骁骑营副参领的亲事,这会子还能有个依靠。为今之计倒是如何从这趟子浑水中摘出来才好。
这样想着,便上前悄悄扯了扯孔姑太太墨蓝缎的袖摆,低声劝道:“娘,外祖母还昏睡着呢。这样吵嚷,她老人家若听见恐怕更不得安生了。”
满含歉意的眸子直视冷夫人,因柔声打圆场道:“娘亲风寒未清,大夫嘱咐了要小心调养不然转成重症就难治了。这会子也到了该服药的时候,况且娘亲在这里过了病气给人就更不好。我先送娘回去,这里就麻烦二舅母了。”
冷夫人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亲戚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姑太太既然身子不爽就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在这里哭哭啼啼,装模作样的,求了这样一个好女婿日后哭得时候还多着呢。”
孔姑太太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正要反唇相讥,却被凤鸾急忙打断道:“别人如何凤儿是不知道,只是二舅母别忘了亲戚之间都是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更何况如今这可不仅仅是一家的私事。整个府里不管是谁皆一损皆损,一荣皆荣,二舅母是个明白事理的,如何不解这意?这会子有和自家人斗嘴的功夫,倒不如好好想想这一大家子的性命前景。”说罢,头也不回地扶着孔姑太太一径去了。
雨霏见她姑嫂二人还有心情斗嘴,便知安老太君晕厥症应该暂且无碍。又见床上躺着的老人眼皮微微颤抖,很明显是在借故装睡。就心里只觉着好笑,便毫不在意冷夫人的冷言冷语,因从翠微手里接过团扇,轻轻摇着,漫不经心道:“这大暑天的,你们谁还吃姜啊。怎么这么热辣辣的。还不赶紧去冰库取几大块冰来,也不怕热着老太太。”
安嬷嬷拦道:“哎呦,可不能呢。老太太身子还虚,哪里经得起寒凉呢。”
雨霏抿嘴笑道:“本宫看在场诸人心思都太浮躁了,送点冰来去去火也好。何况老太太骤然晕厥未尝不是中了暑热的缘故。妈妈瞧瞧,老太君这一脑门子的汗,这眼皮儿都浸湿了,怎么会舒服呢。”
说着,从袖子里抽出帕子就势坐在榻边,细细地抹着安老太君的额角儿,那神态像足了寻常人家孝顺恭谨的孙媳妇。只有安嬷嬷暗自跳脚却一丁点办法也没有。
安老太君心里也是一颤,生怕雨霏瞧出自个儿装病,忙哑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来,便嚎啕大哭道:“我这是哪一世造的什么孽啊。儿子入了狱这会子还不知死活,如今却连孙儿也进去了,我这,这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伤心落泪。安嬷嬷哑声劝道:“老太太刚醒可不能再伤心了,若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安老太君满面凄然叹道:“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要紧。不过是一口气罢了。从打娘胎起,就没受过这份委屈。罢罢罢,不如一蹬腿到地底下追随老爷子去。也免得将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正文 223:等闲平地起波澜(九)
收费章节(12点)
223:等闲平地起波澜(九)
安老太君满面凄然叹道:“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要紧。不过是一口气罢了。从打娘胎起,就没受过这份委屈。罢罢罢,不如一蹬腿到地底下追随老爷子去。也免得将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罢又戚戚嘤嘤哭个不停。
雨霏见状,也少不得上前宽慰道:“老太君且安心。那些官兵不过是狗仗人势,借机掠抢罢了。如今事儿已经平息,老太君请保重好身子,切勿暴怒暴忧。”
冷夫人用帕子掩嘴冷笑道:“郡主说的倒轻松。要不是郡马爷处事不谨慎,咱们也不用招惹这等无妄之灾了。东西说抢就抢,说砸就砸,您且瞧瞧去,除了您的暗香阁这府里还有哪一处能下得去脚的。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回来,老死在岭南倒还清静些。”
雨霏见冷夫人一脸不忿,心下奇(提供下载…)怪,她素日行事颇有富贵不能yin的心气儿,并非如此看重黄白之物的俗人,这会子却一反常态,倒是真教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罢罢罢,家和万事兴,这个节骨眼上,敌人能少一个还是少一个的好。因赔笑道:“不知那起子不知好歹的东西夺了二婶什么宝贝?我那儿倒还有几样能上得了台面的摆件,就当我赔给二婶了。”
冷夫人闻言从挺秀的鼻子里嗤了一声,连连冷笑道:“赔?不是妾身说句轻狂的话儿。我养了十年的玉台银盏,别说这府里了,就是满京城也未必找得出这样的俗物来。”
雨霏一愣,这才恍然大悟。冷夫人素日爱惜水仙更胜过自个儿的性命,满府里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如此煞费心血养就的花儿却一朝被毁,也难怪冷夫人沉不住气要屡屡发难了。低头暗付了半日,方才抬眼正色道:“本宫这里虽然没有,但娘家几位侧母妃也有风雅之人,上回五母妃生辰,鼎鼐伯府便送了一盆玉台金盏来,过一会本宫就使人去求了来,送与二婶以表歉意,如何?”
冷夫人听得鼎鼐伯府顿时勾起了心病,又羡又妒,心里只觉得一阵阵发酸:原以为水仙是自己与他心头最爱,他必然和自个儿一样对水仙惜如珍宝,不肯轻易示人。没成想只是一厢情愿罢了。这花儿他竟能做为贺礼随意送于不相干的女子,可见心里头已经没有半分当日之情了。真真教人气闷。又恼恨自个儿这会子还痴心妄想什么?瞧他前几次用阴狠手腕咄咄相逼,恨不得让人生不如死,便知他已经对自己恨之入骨,绝无半点转圜的余地了。一时嗟叹,脸色也是变幻不定,好半晌方撇过脸去,故作不在意地掩饰道:“罢了,不过一朵花儿,有什么可稀奇的。中山王府的好东西,妾身身份低微可承受不起。”
心里气苦,到底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因冷冷地讥讽道:“那样的好花也只能配侧妃娘娘,别个实在不配。”
雨霏闻言,便知冷夫人是在借机嘲讽五夫人原是秦楼楚馆的清倌出身,虽然得宠,说话行为却带着些许轻浮的味道,常常做出一些不得体的事情来惹人耻笑。倒是给那些闲极无聊的贵妇们增添了不少饭后谈资。反正这五夫人也只是自个儿名义上的庶母,平日里实在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她想嘲讽就嘲讽好了,出口气也免得再借故架桥拨火儿,乱上加乱。。。。。。
这样一打岔安老太君也忘了哭泣,只管愣愣地瞧着二人,好一会方长叹了一声,转脸对着冷夫人语气微带嗔责道:“好了,以后老死岭南或是搬府另居这样生分的话儿提都不要再提了。让别人听见了,该怎么议论业儿?你是他媳妇,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可别在旁边扯后腿才好。”
又拉着雨霏的手,满眼焦急地问道:“那些强盗真的走了吗?这事儿会不会牵连到府中其他人,比如说。。。比如说远儿的二叔,不会有什么麻烦吧。王爷那边可怎么说?我这糟老婆子也没什么本事,家里乱成这样也只有靠郡主多费心了。”
眉心微动,眼珠一转,凝视着雨霏意味深长地哑声道:“唉,若是老身没有被褫夺封号,或许还能为远儿说句话。如今,嗐。。。不说也罢。”
雨霏听安老太君话里话外对念远并无半点关心,仅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