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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熟睡着的人儿仿佛听到了她的叹息,嘴角微翘,猛然睁开的双眸中闪烁着深不见底的讥讽与嘲弄,翻身下榻,向窗外高声吩咐道:“来人,更衣。”
门吱呀着应声而开,进来的却是原本引路的侍女,一阵冷风吹过, 冷夫人赤luo的脊背细细密密地起了一排小疙瘩,心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拔凉拔凉地透着一丝蚀骨的寒意。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令人痛不欲生的午后,从睡梦中昏昏噩噩地醒来,却发现姐夫竟然睡在卧榻之侧,而病痛缠身形销骨瘦的姐姐则蜷缩在不远处冰凉的石地上,早已没了呼吸。。。。。。
那男子不慌不忙地换上了一身华丽富贵的真紫实地纱绣三色金诸仙祝寿单袍,头戴紫金七星生丝缨冠,腰束金累丝嵌碧玺五蝠连绵带扣,系着青玉朱雀纹玉佩,不怒而威的双眸,冰冷刚硬的剑眉,无一不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与高高在上的孤傲。声音里透着让人寒心彻骨的冰冷与嘲讽:“二夫人睡得可好?卧惯了高床软枕,对这样简陋的木榻布衾一时怕是不习惯吧。”
冷夫人羞得满面通红,方才柔情似水的眸子里如今只剩下了恐惧与惊异,连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说是质问听起来倒像是哀求:“你,你究竟是谁?”
那男子满脸诡异的笑容,猛地冲过去将冷夫人逼到墙角,坚实有力的手臂牢牢地将她箍在怀中,贴耳过来用低沉的声音冷笑道:“我就是你魂牵梦萦的孟郎啊。只不过不是那个愚蠢无知有眼无珠的孟玉而是鼎鼐伯府的爵爷孟凌云。”
冷夫人这才如梦初醒,一时惊恐万状:“原来当日老爵爷从外边接回来的小儿子就是你。”
孟凌云冷哼了一声,恨恨道:“不错,你没料到吧。当日落魄潦倒的穷小子也有富贵加身,手握权势发号施令的一天。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后悔,若是当初能忍一时继续演你淡泊名利痴情千金的戏码,今日的伯爵夫人或许就是你了。这可比你这个毫不起眼的知州太太要风光多了。”
冷夫人忙辩道:“孟郎,我知道你对我有诸多误会。当年之事我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孟凌云眉头一挑,冷哼道:“苦衷?什么苦衷分明就是你贪慕虚荣,水性杨花,如今还想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情非得已的摸样。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吗?”说罢,撕拉一声扯开了胸前的衣襟,露出了腹部一个碗大的伤疤,愤愤道:“这就是你当年派来竹舍杀我的那两个狗奴才留下的,你敢当着这个发誓,那件事与你无关吗?”
冷夫人委屈痛楚的泪水夺眶汹涌而出,手死命地捏着薄被,连连摇头道:“我没有,真的没有。。。。。”
孟凌云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你这一次来不就是想要为你那便宜儿子求娶我的女儿吗?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无论你看中哪一个,我都会欣然应允,该给的陪嫁一分一毫都不会少。只有一条,两府的因缘既然这么深,不妨喜上加喜,将你的宝贝女儿许给我的侄儿,如何?”
冷夫人一颗心仿佛从高高的悬崖落入了谷底,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城中谁人不知鼎鼐伯府的大少爷是当年一过门便守寡的姜氏从族中抱养过来的,孤儿寡母的身份尴尬不说,可怜他前几年得了一场怪病,接连几日高烧不断,就变成痴痴傻傻的模样。
冷夫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再也不顾颜面只用薄衾敷体跪倒在地上扯着孟凌云的袍摆泪流满面地苦苦哀求道:“孟郎,不,伯爷大人,你恨的人是我,灵儿那孩子是无辜的,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孟凌云满脸寒冰凝结,丝毫不为所动,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恨声道:“她最大的错就是生为你和那人的孽种。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当然,我也可以直接去找王崇业那个老匹夫,恐怕他还巴不得能做成这门亲事呢。”
冷夫人虽然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但也略听王崇业提起过,鼎鼐伯孟家可是亲太子一派,王崇业心心念念的就是如何能得太子亲眼,好与力挺三皇子的念远抗衡,却苦于久在岭南,京中没有门路。诚如孟凌云所言,在权势地位面前,连兄弟,儿子都能陷害舍弃,亲生女儿又算的了什么?她承认,从来对灵儿都不假以辞色,而将满腔温柔和关怀全给了智儿那孩子,那全是因为她对打小疼爱自个儿却被活活气死在榻边的姐姐有着深深的愧疚与悔恨,而灵儿却如同一个幽灵一般,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当年的那一段耻辱。那一个毁了她全部希望,憧憬,甜蜜和欢乐的午后。从此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阳光,只剩下了满天冰冷的飞雪和流淌不尽的泪水。
但母女连心,灵儿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纵使再恨再怨再希望她消失得远远的,但让她嫁给一个傻子,从此过着被人耻笑和践踏的日子,自己还是人,还是一个母亲,怎么可能狠下这个心肠毁了灵儿的一生。
冷夫人心一横,擦干泪仰头一字一句道:“我欠你的就用这条命来还吧。”说完便狠命地往墙上撞去。
孟凌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一探手狠狠地揽着她的腰使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则硬生生掰过她苍白如纸的脸庞,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刻毒,似笑非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说过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开始呢。当然,你真想一死了之谁拦不住,不过我警告你,你若是有个万一,我会让你那心肝宝贝的便宜儿子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前几日太子身边的应公公还说起东宫死了几个娈童,让我留意那些身家清白,长相俊美的小子补上呢。”
冷夫人闻言,全部的力气好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不哭也不求,瘫软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背影消失在经风肆虐下花叶凋零的水仙丛中。。。。。。
正文 170:嫁娶不须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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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嫁娶不须啼(一)
车轮毂榖,漫无目的地摇晃前行。马蹄得得敲打在雨中湿漉无人的青石板地上,发出凄惶不羁的哀叹,显得越发凄凉。
寒枝暗暗瞥了一眼从方才就如泥胎雕塑一般神情呆滞不言不语的冷夫人,惴惴不安道:“瞧太太的脸色不好,是不是方才着风受凉了?要不要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冷夫人微微颤抖,紧闭着双眼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如同将死之人苟延残喘地做最后的挣扎。
寒枝心下既疑惑又不安,冷夫人这副如丧考妣的摸样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只得旁敲侧击地轻声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事儿谈的不顺?您也别太忧心了,凭咱们六爷的人品家世,多少名门淑女都眼巴巴瞅着呢。您还怕寻不着个好的当媳妇儿?话说回来,这伯爵府也忒怠慢了,太太的裙摆都被雨水溅湿了一大块,他们也不找件女眷的衣裳给您换上。什么意思这样小气的人家,没得辱没了六爷。”
冷夫人一听这话猛地睁开眼,一挥手将寒枝递过来的茶盅砸到了车厢拐角处,顿时碎成了几片,滚烫的茶水泼了寒枝一。,初夏衣衫单薄,寒枝的手至胳膊上登时烫起了一溜燎泡。
冷夫人死命掐着寒枝瘦弱的手腕,眸中射出一道犀利阴冷的寒光,教人不寒而栗,厉声喝问道:“你全都瞧见了,是不是?”
寒枝吃痛,哎呦一声忙跪了下来,一时竟被唬得语无伦次道:“太太,是不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不,不是,奴婢见天凉了想回马车给您拿件披风,谁知那引路的小丫头竟溜去玩了。。奴婢怕找不到您,就一直在车边等着,哪儿也没去啊。”
冷夫人听她这么说,依旧紧蹙眉头狠狠地盯着她的脸儿,似乎想从神色中衡量这话的真假,好半晌,才松手扶起了寒枝,轻轻抚摸着她手上的燎泡,缓缓儿吹着气儿,又恢复了往日清冷伤感的摸样,长长叹了口气,揉着酸痛的额角道:“罢了,我也不知自个儿是怎么了?许是淋了雨,头也昏昏沉沉的。我瞧瞧,烫坏了没有?女孩子家手上若留了疤可怎么好。”
寒枝忍痛笑道:“哪有那么娇气,奴婢皮糙肉厚,不打紧的。倒是太太身子不爽快咱们还是顺道先去医馆请个郎中瞧瞧?”
冷夫人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不必了,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清楚,喝碗热热的姜汤就没事儿了。”又强打精神直起身子,面露焦急道:“等会回府你先陪我去瞧一瞧三姑奶奶,有些事情必须赶着办了。”。。。。。。
凤鸾服侍安老太君服过药,见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个没完,便又说了会子闲话,这才缓步姗姗回了国色苑,正巧碰见冷夫人从里面出来,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个没完,又细细询问了平日里的喜好忌讳,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凤鸾知道这个二舅母对旁人素来都是一副冷冷淡淡退避三舍的摸样,这会子忽的对自己这么热情体贴,特别是眼中那好似婆婆审视未来儿媳急切而忐忑的目光,让人没来由就是一阵心惊肉跳。又想起前些日子母亲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凤鸾心里越发不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一阵阵突突儿撞击着胸口,发出令人烦躁的杂音。耐着性子敷衍了几句,便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孔姑太太的房间,直着嗓子叫嚷道:“娘,好好的,二舅母怎么来了?”
孔姑太太满脸喜色,怡然自得地端起青花缠枝鸡心茶碗,轻啜了一口香茗,见凤鸾这风风火火的摸样,微微皱眉道:“都是快定亲的人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我横竖是管不了了,留着给你婆婆好生教导吧。”
凤鸾一听这话登时急了,柳眉倒竖,凤眼圆瞪,高声追问道:“定什么亲?娘你怎么又犯糊涂了?”
孔姑太太瘪了瘪嘴,拉着凤鸾坐在身边,宠溺的替她往耳后别过一缕散落的秀发,笑啐道:“你这孩子,教我说你什么好啊。在外人面前就是个最老道的,对自个儿亲娘就连最基本的规矩也不顾了,只管大呼小叫的,若是将来成了当家主母还是这般没轻没重,可不教人笑话死。”
凤鸾听孔姑太太这番话,越发应了自个儿之前的揣测,便板起一张俏脸,追问道:“您答应舅母了?我不是说过,除了二表哥,我谁也不嫁吗?如今连老祖宗都已经被我说动了,眼看就能如愿,您却在背后扯我的后腿。哪里这样的娘硬生生要把自个儿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孔姑太太蹭地一声站起身来,满眼不可置信地瞅着凤鸾,怒声嗔责道:“好,好,这就是我养的好女儿。你如今翅膀硬了,有主意了,竟然指责起自个儿的亲娘来了。这种不知廉耻的话儿亏你说的出口。儿女婚姻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你一个姑娘家想嫁谁就嫁谁的。”
凤鸾闻言,毫不示弱地直视着孔姑太太,毫不示弱道:“娘说的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那我的亲事你一个人也做不得主,是不是应该问过父亲他老人家再做定夺。”
孔姑太太满眼鄙夷,冷哼道:“像他那种势利小人别说是让你给郡马爷做妾了,只要能助他升官发财,哪怕就是做个通房丫头,他也是巴不得呢。智儿那孩子又有什么不好?身家清白,又肯读书上进,况且你们从小青梅竹马,彼此脾气秉性也都熟悉,这不比跟着郡马爷委曲求全的好?”
凤鸾撇了撇嘴,不屑道:“就凭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整日一副没断奶的懦弱样儿。娘您瞧瞧,他现在都不曾进学,连个功名也没有。这样的人给二表哥提鞋还不够格呢,怎么配的上我?”
孔姑太太摇头长叹道:“你真是被荣华富贵蒙蔽双眼了。如今我说什么,恐怕你也听不进去。可你擦亮眼睛瞧瞧,宁儿那丫头的下场有多惨,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你怎么还不醒悟?”
凤鸾冷笑道:“娘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儿:宁做富人妾,莫做穷**。记得小时候,父亲在外游学,里里外外都靠你一个人操持,家里经常揭不开锅,咱们娘儿俩就吃了这顿愁下顿,这样的苦日子我已经受够了。我孔凤鸾是一只光芒万丈的凤凰,怎么能屈居在蓬蒿草寮里。娘莫要再劝了,若是您一意孤行硬要把我许给王念智那个竖子,那我宁可剪了头发出家当姑子去。”
孔姑太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