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青歌,早在生产澈儿和云儿时,所有的记忆便借由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涌了回来,但她没有告诉景晔,还当自己是那个一无所知的苏媚,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坦然接受景晔的温柔。
她本想待澈儿和云儿周岁之后就……没想到这肚子里又来了一个,唉,景晔啊景晔,难道你知道我的心么?
青朝皇历九年七月二十八,皇后苏媚再次产下一子,唤青风,而在青风出生后三个月,后宫里的女主人却失去了踪迹,只留下了短短几个字:不用找我。落款是青歌。
当景晔看着那落款时,倒是一片平静,只吩咐宫里知情的人死守了嘴,对外则宣称皇后得了染疾,暂时不能见人。
小怜和小月哄着澈儿和云儿睡觉,而景晔则抱着嗷嗷直哭的青风来回踱步,一夕之间,他湣鹄狭耸辍c俱驳乃锫切乃椋级憔驼庋紫挛液秃⒆用锹穑课椅薹粝履悖训篮⒆用且参薹ㄈ媚懔粝侣穑�
眉儿,你还是要做回青歌吗?
当澈儿和云儿来到这个世界时,她抚着他的脸叫他景晔,那样的眼神,那样的音调,他便知道他的青歌回来了,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说。
她不说,他便不问,他以为他曾经的等待以及现在补偿给她的爱便能够抚平她心底的伤和痛,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又或许,他对于她来说早已成为了不可触摸的过去。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天长地久,偕老百首。千秋万世,至死不渝。
这样刻骨铮铮的誓言,已经化为了岁月里的流沙么?
不过,原本就是他错在先,若不是命运的阴差阳错,那在望天阁的大火里死去的便是真的她,而凶手却是他。
所以,他没有脸面将她再追回来。她留下这些孩子,是可怜他么?抑或是,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爱他?
“公子,是要吃饭还是要住宿?”桑植城里,店小二将一位青衣公子迎了进来。
青衣公子轻轻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面色清冷,说道,“吃饭和住宿都要。”
他找了一个靠里的位置,随便点了几样小菜,又向小二打听了一下马市的情况,便安静的等着上菜。
隔壁第二桌坐了一对夫妻俩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正被他爹抱着吃饭,对面的妻子则抱了一个才两三月大的婴儿正在喂奶,此举看得青衣公子的眼里一涩,瞬间便蒙了一层水雾,胸部传来隐隐的胀痛,她的青风,连奶都没有断,也只好忍痛交给宫里的奶娘了。
她怕再晚一点出来,说不定景晔又会处心积虑让她怀上一个,这样下去,便会没完没了。
对不起,孩子们。对不起,景晔。心虽如刀割,却不得不作出选择。
☆、VIP123她却活着她(10:29)却(10:32)
这扮作青衣公子的人正是青歌,也是当今的皇后苏眉。但是,她现在只是青歌,她要做青歌应该做的事,她要做完青歌还没有做完的事。
青歌,青歌,碧海青天,夜夜笙歌。
我青歌,回到这个世界里来了。
吃了饭,青歌上楼休息,待明天一早去一趟马市,买上一匹快马,好去那荒无人烟的仙境之地,不知道她的木房子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那个疯子怎么样了?
可上了楼,时间却很早,午时刚过,开窗见着对面的茶馆很热闹,远远见着一群人围着一个说书的老头说笑起哄,便动了心思,她想知道一些旧事,可这些景晔断断不会告诉她的,因为他不知道她恢复了记忆,而宫里的人也对青朝以外的过去几乎闭口不谈。
进入茶馆,老头儿正在编排一些散口的笑话。青歌挤进人群,递了锭银子给他,“老先生,烦你讲讲本朝开朝之前的那场江都之战。”
老头儿喜极的接了银子,便毫不迟疑的滔滔不绝开讲起来,不得不叹这说书人真是博古通今。
话说当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阴阳两分天下,一半是当今皇上率领的争天骑,一半是第六代洛陵王率领的洛陵军,而这第六代洛陵王却是个女的,而且是个蘀身,因为真正的第六代洛陵王已经远嫁去了纳兰,所以洛陵一族便不知从哪里又找来一个女人,赐予她第六代洛陵王的名字,唤作‘青歌’二字。
这女洛陵王提出了一个‘人人平等’的口号,使得旗下追随者重重,都想去追她那方理想世界。但皇上那时早已名满天下,而且深得民心,这世间百姓千百年来都是过着被皇朝统治的生活,劣根深种,所以追寻自由者,也不过是一小部分人罢了。所以这场对峙,在一开始便已注定了结果,只是一场押上运气的赌局而已。这老头儿在说书的时候不免要添加上自己的观点。
又,洛陵王在名义上还隶属于南朝的兵马,因为当时起义军四起,而起义者都是平民百姓,
所以,洛陵王背了人心,这是一大败笔。
又,洛陵王的援兵居然是纳兰人,纳兰人侵犯东疆,残杀我疆百姓的血恨还是热的,而他们居然是盟友,所以,更是一大败笔。
所以,最后皇上包围江都时,为何会突然多出那么多的兵马,那都是民心哪,会打仗的不会打仗的,都凑在一起,在人数上就有绝对的压倒性优势,数倍的差别,此仗不败才怪。
青歌听得无奈,她可不是来听这些分析的,只好开口问道,“老先生,那洛陵王败了之后是何状况?”
老头儿停止自我陶醉,毕竟给钱的就是大爷,“洛陵军的军师自杀而死,几个副将全部都战死了,而那洛陵王则爬上了望天阁**而死。听说当时皇上还派了自己身边的一个青衣侍卫去救,可惜没救上,那青衣侍卫和那洛陵王一起堕入火中死了,有人说皇上那刻不知为何还哭了。”
旁边有人答道,“自古英雄都怜香惜玉,这洛陵王又是这么位英烈的女子,自然会博得咱们皇上的同情。”
也有人叹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而这流泪的还是堂堂天子,我猜他肯定是跟那洛陵王有过什么故事。”
又有人起哄道,“是啊,老头儿,有没有咱皇上和洛陵女王的野史可讲啊。”
老头儿将眉眼一瞪,明显的保皇派,“咱们皇上仁慈,允许我们坊间言论自由,你们这些个小子就不知深浅了。老朽正史可讲,歪史不论!”
“老先生,当时西南不是有一支慕容军吗?也是一名女子领军的吧?”青歌又问道。
老头儿道,“也死了,兵败之后自刎的。”
青歌没心情再听,赶紧一钻身子溜了出来。
才一出门,便下起了雨,湣鹨诟撬成系睦岷垡谎�
慕容芳、柳三,萧慎、洛开……还有那千千万万的洛陵军,他们都死了,都死在了那场战斗里。
可是,为什么她却活着,还过了那么多年快活的日子?
那望天阁上蘀自己而死的女子是谁?那闯进去救她的青衣侍卫是不是周青?
这些问题,天天缠绕在心里,所以她才要离开,否则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安生。
大家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幸福,这样的事情,她无法做到。
一连下了两天小雨,第三天一晴,青歌便去了马市,因为从宫里带出来的银子充足,便
也无须担忧,买了一匹上好的马,就朝桑植西面而去。
那里有一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那便是陪了她四年多的疯子,也就是江枫。
她为什么会逃出来?又为什么会失去记忆?而那个代蘀她死去的女子又是谁?想必也只有他能知道了。
自从恢复记忆后,身手也便回来了,此时骑着马背奔驰,别有一种想哭的怀念之感。
当她牵着马站在自己的小屋前,入目处早已荒草亦亦,小木屋在一片草色之中显得岌岌可危。她将马匹放任在四周吃草,用手中的剑挥出一条路来,深步迈进去,只觉得满目凄凉,蜘蛛网,尘灰,青苔,沧锈……她打开柜子,衣物早已被虫蚁馋食,在柜子的角落里翻出一个黑色的布袋,将里面的东西舀出来,依然温暖明亮,是玉彻送她的第二颗夜明珠,难道他当时就知道自己将第一颗转手给了苏幕遮吗?
☆、VIP124一路走好,青歌,(10:29)9(10:32)
想及苏幕遮,那说书人说军师和副将都死了,那苏幕遮也怕是凶多吉少。待到时再打探打探纳兰的情况。
黑色布袋的底层还放了一张有些泛黄的布料,她舀出来一看,只见两个‘等我’的血字,已然变成了褐黑色,却依然笔画清晰,现在再看这两个字,已过十年之久,而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
从木屋里转了一圈出来,马儿已经兀自跑去了河边饮水,河水依稀清浅,而河边的菜地一如所料的野草丛丛,她牵着马儿走向江枫住的地方,远远望去也是荒芜一片,他,走了吗?
她只得苦笑,其实已经猜到一些,只是心底并不愿意相信罢了。
只是,她这满腹的疑问,要找谁问去?
在江枫住的地方坐了良久,她才回到自己的木屋中,先在此休息几天吧。
天大地大,她要去的地方,还有很多。
梦里面,却爬满了三个孩子的身影,还有那个一夕忽老的男人,醒来时她泪流满面。原来,她真的已经成为了母亲,原来,她真的已经是景晔的妻子了。
夜才过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信步走了出来,睡在偏房里的马儿也被她惊醒,朝她嘶嘶哼着,她便倚着马儿坐下,这几天以来的相处,她们一人一马早已相依为命了。
许是有了依靠的东西,不知不觉中她竟然靠着马儿睡着了。
辰星疏,月更明,冬风吹缕缕,夜虫鸣许许。
一抹白影飘来,痴看成伤。
修长的手指柔柔抚上她的脸,下一个轮回,再相见吧。
我一定会,最先找到你。
在木屋里住了两天,也没有去附近隐居的人家打扰,便又默默的牵着马儿走了。对于一个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还要继续消失的人,她怕唐突了别人,
走了很远,再回首看,青峰渺渺,白云如烟,一如她在此那段失忆的时光,早已模糊,早已远去,只是,为何泪眼无限?
又回到桑植城,找了个南去的商队搭伙,要五天后才动身。
她走了那次和蓉儿以及余影三人一起走过的道路,水商依然繁华,翩翩富贵游船,却再不会有一个紫衣男子跑出来劫人,她的身边也没有了蓉儿和余影,不知她们,又如何了?
洛陵军兵败亦会如山倒,到底有没有波及到红玉她们呢?蓉儿怀了周秋阳的孩子,现在恐怕也有将近十来岁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而经由她一手带出盛京的余影和吴越五人,她却不负责任的将他们半途撂下,并数十年都没有踪影,他们一定恨透她了吧!萧城只毁了萧家,其他的地方并没有受到波及,他们是否还在萧城?他们又是否还安好?
“你这个臭乞丐,装什么出家人!滚一边去!”
前方传来骚乱,大概是一个乞丐被人欺负,然后一大群人围着看热闹,她本准备绕开,但听那人骂的话越来越难听,她不免走了过去,挤进了人群里,确实是一个富家少爷,还有一个满头蓬发破布烂衣的乞丐。
“这位公子,不知发生何事?”她上前一步问道。
那公子见她平常模样,眉眼高挑的像个皇帝,“这臭乞丐说自己是出家的和尚,硬逼着我捐香油钱。”
青歌打量那公子几眼,笑道,“不就是几文香油钱吗?公子仪表堂堂,满身富贵,怕是出个几十两也是不在话下。”
那公子被捧得高兴,说道,“不错,几千几百公子我也有,可是我最恨人家撒谎了,乞丐就是乞丐,和尚就是和尚。”
青歌道,“公子此言差矣,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不定这位师傅是世外高人也说不定。”说罢从行李包里舀出两锭银子,蹲下身子送给那跌坐在地上的人,“师父,在下愿捐点香油钱。”
那师父也不抬头,径自用那脏兮兮的手接了,周围也有几个人受了触动,纷纷捐了点碎银子。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谢几位施主。”
青歌笑了笑,起身时那公子已经走了,她正准备走开时,裤脚被那人拉住了,“施主,既然有缘,和尚送你几句话。”
青歌道,“师父,请讲。”
那师父道,“山中日月容易过,世上真情最难寻。前尘往事任它去,不如惜取眼前人。”
青歌心中一动,对他合掌作了个揖,“多谢师父。”
远远走开时,听得那师父口里哼着什么歌,隐约听得后几句……看一世沧桑,背半生荒凉,拢来别离的情,散掉心底的恨,做一个好人!……
还有一声似乎天外来音一般的叹息,“一路走好,青歌。”这细微的声音却明亮的传进了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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