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清书的表现还算令我满意,就一个初学者来说,我做了一些防迷烟的“清神香”装在她随身的香囊。本来还想给她带上几瓶药丸,但是想到她对药目前还未涉猎,如果判断失误用错了药更是麻烦,因此只叫她准备好止血类的创伤药带上便好。
虽然表面上装的很无所谓,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清书是我现在唯一的弟子,若是有人敢欺负她,我决定不会饶了她的。
比起我浅浅的叮嘱,清书的爹爹那边几乎就是翻了天,从衣服到盘缠,干粮到马匹,无不是选了又选,包括去的路上要经过几条河几座桥,距离有多远,有几家客栈,哪家最安全最干净等等事无巨细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清书临走前一夜,我甚至看见她在看一张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和标注让我想起了城市交通地图。
常家的商考会是不允许考生以外的人陪同和参加的。清书只能独自上路,那天出来送她的人很多,或者说不止是送她,还有清书的几个姐妹。我站在院子里大槐树下眺望,常家几乎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将整条街堵的水泄不通。
几位夫侍都哭成了泪人。
清书走后的第一天,我感觉院子里安静很多。所以我也很不客气的睡了一个大懒觉,直到中午清书的书童将我叫醒,说有客来访。
我让她叫来客去外厅奉茶。自己稍微做梳洗,换了衣服便出来了。
我怎么想也想不到他回亲自来找我,可椅子上坐着的人不是萧雪衣又是谁呢?
有什么事情能让将军府的公子亲自上门来?我略一沉吟,心中有了底。
“萧小姐莅临,真让华衣觉得蓬荜生辉。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华衣能为小姐效劳?”我在他对面坐了,拿起书童沏的新茶。在常家教清书有一点,就是从来不缺好茶喝。反正清书不爱喝茶,只从她爹爹那里拿些顶好的来给我。有的在市面上百金难求。
萧雪衣从袖中拿出一份烫金的帖子:“今天我是来做信使,五殿下明日在府中举行一次诗宴,邀请京城的诗词大家和知名的文人参加。请素姑娘赏光。”
我望着他手中的帖子,并不接来,他面上微露尴尬,我看得出来他也并不怎么乐意出这趟差事,恐怕只是挪不过人情。
“萧小姐,你应听说过,这一类的诗词聚会,我素来不大参加。才疏学浅自是不必说,清书的课业也是耽误不得的。作为老师,总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才好。”我委婉的说。
萧雪衣并没有接受我的婉拒:“我知道常三小姐已经在昨天离开京城,参加商考会,五日内是不会回来的。素姑娘这几日应是有闲的,还请不要推委了。”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如同墨一样的深沉,却没有墨的浓厚,反而带着清亮盈薄的感觉,他也看着我,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抚了下衣袖,轻叹一声:“那日的踏青诗会小姐不是没去过,以小姐的身份,何必又来淌这道混水?”
萧雪衣身体微震,显然是被我触动那日受辱的记忆,看向我本来清和的目光一下子又便的犀利起来。我苦笑,我似乎很擅长惹他不高兴,闹着他动不动就用这种很有杀伤力的光看我。人家想不想趟这混水,干我什么事情,他与那五殿下显然是很熟,他乐意委屈自己接受这个差使,何必我一个陌生人来多管闲事。
偏偏我也是犯贱,看到他这样“关注”的我时候,竟然感觉到愉悦。
果然,他站起身,将帖子放在桌子上:“今天,我只是做信使。帖子送到任务就完了。素姑娘若愿意去,五殿下定然非常高兴,绝不会冷落了素姑娘。若是不愿意,自是不必强求。”
我心中想,这份请贴只怕那五殿下在他那里很花了些功夫说动他亲自来请我。不然以萧雪衣的身份和性格,他何必迁就我一个小人物。
不知道那五殿下是不是也算到萧雪衣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信使,我才说两句话,他便便恼了要走。不过至少她派对人来了,我虽然不会给什么五殿下面子,却不能无视萧雪衣。
“等等。”我站了起来,萧雪衣回头望着我,刚刚一瞬间的愠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片清冷。
“萧小姐亲自来送请贴,是不是意味的明天的是诗宴,小姐会参加?”我问。
萧雪衣不清楚我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道:“五殿下既让我送信,自然我也会去。”
我整理了一下措辞,认真道:“不知道华衣是否可以将这次邀请看作是萧小姐的邀请?若是华衣明日参加诗宴,萧小姐是否可以接受我日后的回请?”
这话说的再直白没有了。
第 25 章
我果然很擅长惹他生气。
此话一出,萧雪衣就不是不快了,而简直是愤怒了。虽然他的表情还是很平静,可是眼睛里跳动的怒火,让他整个都好象罩着火光。
虽然知道他生气,我却还是一副闲散自在的样子,手中端着茶碗,一边稳稳的拨着茶叶,一面浅笑着对上他的目光,也没有丝毫退让。虽然觉得以此迫使他答应我的邀请确实不怎么光明正大——不过,我心里阴阴的一笑,五殿下你又哪里是看上我的什么才华,不过是想利用我这个京城人口中出了名的孤芳自赏又不给权贵面子的家伙也肯出席她的诗会的事情,来显示她在仕林中的号召力,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通过这次利用来讨一点甜头。
虽然有惹恼了他,从此不相见面的危险,但我有八成的把握,他会答应我的“无理”要求。他既然已经答应了五殿下来请我,势必轻易不会放过我接受的可能性。既然已经委屈自己一次,与其无工而返,不如索性再委屈自己一次,把人情做满。况且,我赌,他与五殿下的交情可以赢过他自己的不快。
“我答应你的要求。那么还请素姑娘明晚务必到场。”萧雪衣看我的目光简直可以用不善来形容。
我心中窃喜,但并没有形于表面,从容的一欠身:“如君所愿。”
萧雪衣听到这四个字,手微微握紧,似乎也不想再和我罗嗦什么,道了一声告辞,便走了。
我目送他离开。
对于我在他临走前故意以一“君”字点破他的身份,萧雪衣似乎并没有太大反感。我既然把自己的心意暗示给他,而萧雪衣却并没有反悔,甚至表示出一丝懊恼,是不是表示他也并不讨厌我,甚至对我也有好感呢?
我是如此自恋的想,对正在关门的书童说:“去把我最好的衣服拿出来,叫人熨好了,我明天要用。”
书童应了一声,却接着惊讶的说:“大,大小姐?”
我被人打断了遐想有点不高兴,抬头望见一名年约二十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女子是清书的大姐常清宁。我听清书说过她大姐早已经通过了商考,成绩不好不坏。所以还会在上半年的商考期间在家吧。
我打量着她,形容与清书倒有五份相似,只是年龄长些,清瘦些,看上去更稳重一些,只是目光闪烁,显然是脑子正转的飞快,打量和评估我。我心中微微好笑,不要以为光是挂上笑就可以叫所有放下对你的警惕的,这位大小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学。
“大小姐真是稀客,今天来这里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我未站起来,更不用说出门迎她,只是继续端着我的茶碗,和蔼的笑着。
常清宁显然没有想到我不拘礼节到这种程度,眉毛稍微一皱又立刻放开,脸上谦恭的笑容:“素先生好,素先生教导三妹这么长时间,清宁现在才来拜访真是得罪了,只因前段时间绸庄上的事情太忙,实在抽不出身来。还望先生见谅。”
常清书是我的弟子,你常清宁又是什么人?你来不来拜访我关我什么事情,我会不会介意又有什么关系,至于我见不见谅更关你屁事?我脑子里浮现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图画,心里有点不满意,纵然你常清宁是确实很适合做黄鼠狼,我难道看起来就想一只鸡吗?怎么着也要换种漂亮一点的鸟类吧。
“教导清书是我的职责所在,有无他人吩咐,我都是义不容辞的。大小姐多虑了。”我依旧漫不经心的说。
常清宁站在门口与我说话很不方便,她对我没有邀请她进来也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决定不请自便的走进来坐在我对面。
书童看着大小姐落座,我却没有吩咐上茶,左右为难。常清宁也看出她的尴尬,只好笑道;“在自己家里不用那么麻烦了。你下去吧。”
书童答了一声,如释重负的离开。
我瞟了一眼离去的书童:不想你说的东西大家都知道吗?我倒想黄鼠狼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来。
“清书是我三妹,我是看着她张大的。清书从小就聪明,娘也很喜欢她,只是她的聪明似乎从来没有用在正途上,不瞒先生,清书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后来因此在外面交了不少品行不端的朋友……我和娘总是在劝说她,她都当做耳旁风。如今先生来了,她才长进了一点,可见先生对清书确实很费心。”常清宁罗罗嗦嗦的半天终于进正题了,“先生是高风亮节,又是有大才华的人,的确是难得的良师,只是清书太过玩劣,辜负了先生的心意。其实,我觉得先生不妨另选一品德兼优,资质上乘的弟子,好继承您的衣钵!”
常清宁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第 26 章
我站在五殿下府,也是秦王府门口看了一会,果然是车水马龙。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西席,本来没有权利坐车,只是家主常玉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要参加秦王楚风的诗宴,便特别吩咐给我准备了一辆马车。
我看了看清书送我这身白色锦衫,也确实不适合多走路,便承了她的情。
文人大约都喜欢一袭白衫,似乎这样才有不惹尘世的脱俗和雅致。我很高兴有这种风气,因为这样的话,今天我至少不会被一眼从人群中认出来。
不过,我还至少希望能被其中一人认出来。
而那个人却偏偏站的离我很远,偶尔与身边的几人交谈一下,眼睛并没有看过来。
秦王府的花园景致很好,虽然在入夜时分,不能看的很清楚。红灯高照,绸染红霞,连白玉碧栏边窈窕的绿柳也似乎也变的妩媚动人起来。往来送酒的侍童们穿着鹅黄纱裙,川流在众多才子中,衣炔翩然如仙子,看醉一群又一群,断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姐可是姓素?”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却是一个漂亮的侍童站在我身后,手中却没有捧盘,只是拿着一枝白色的芍药,似乎是刚刚采下来的。
“有什么事情吗?”我问。
“那你便是名满京畿的素华衣了?”他顿时眉眼含笑,“是不是?”
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个不懂事的大男孩,虽然有些娇柔却并不做作,我心中没有那么反感,笑道:“我是素华衣,你又是谁?”
“原来你便是——“他拍着手,又顿了足,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忽然又粲然一笑,将手中的白芍药扔向我。
我接住从我身上向下掉的白色芍药,有些愕然。
“我叫阿九,别忘了。”他退着跑了几步说,然后转身跑掉了。
我拿着一支芍药,心道,古有美少年路过被人投瓜果,如今我竟然也被人投花,还真是——转眼一看,却见有一些人也与我一样拿着花,只是他们都是清一色的红色牡丹,偏只有我却是一只白芍药。
“请刚刚接到邀文花的人上前来。”秦王楚风笑道,“得到花的人是被本王府中侍童心中青睐的仕子,这一批侍童都是本王精心挑选的家生子。若能对刚刚的赠花人有感激之情的话,不妨在今天大展才华,不负美人期望。若能拿出上佳诗文者,可以此手中花为聘,将美人带回家去,本王附送丰厚的嫁妆。”
原来如此,以美人为奖励,激起仕子们的好胜心,比起寻常的金银奖励,少了三分庸俗,多了三分风雅,倒是大好的主意。
场中顿时热络起来,没有得到花的仕子眼中流露着羡慕和嫉妒,而得到花的自然是兴致勃勃。
“请以春为题,在三注香内完成。”秦王扫视着场中涌动的人,宣布了今天的题目。
仕子们已经开始研墨,有的心急的,已经开始提笔写字。
我站的地方本不起眼,拿的又不是显眼的红牡丹,幸得无人发现。趁人目光都集中在厂内,不易察觉的后退一步,将手中的芍药轻轻投入一边的花瓶。
若说被送之人没有秦王事先干涉,我自然是不信。我答应萧雪衣的,只是来参加,并没有打算亦步亦趋的按照秦王的算盘走,希望她不要太失望。
“你干什么把我送你的花给扔了!!!”一个恼怒声音在场中暴起。
吓得我抖了一下,因为声音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