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深吸了一口气,严阵以待,说:「首先,我要说明一下,我……的确是对你有好感的,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希望你勉强自己来……接受我。」扶苏先表明了态度,然後再吸进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如果你认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没办法回到从前,那……你说吧,只要你说,我都能做到,包括死。」他的口气还有一点激动,努力地握紧自己的双手把情绪平复下来。
「没人能勉强我,我也不会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秦牧淡淡地重申了一次自己的立场。
听到这一句,扶苏的心又在狂跳,他手心冒出了汗水,努力抑压自己兴奋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你是说……你,喜欢我?」
「不,」秦牧决然地否定:「并没有到达……那种你所谓的喜欢的情度。」
扶苏的顿时脸垮了,失望地说:「老大,你在耍我玩麽?」连喜欢也不算,还谈甚麽爱啊!
「大概就是……放不下吧。」秦牧思索了片刻说:「放不下你,也不想你喜欢别人……就这麽简单。」
「你很自私耶……」扶苏望向秦牧:「你是都不喜欢我,却又要拖着我麽?」
秦牧不可置否地说:「我从来没想过否认过这一点。」
「……」扶苏把目光移开,看着地板上的某一点,沉思起来。
他也放不下秦牧,也确认自己是喜欢秦牧的,但秦牧不确定自己的心意。难道要就此放弃吗?不,他不甘心。
最後扶苏又吸了一口气,放弃问爱与不爱这种矫情的问题。难道不喜欢他就不能努力让秦牧喜欢他吗?
「你能发誓不会突然一声不响走掉麽?」扶苏问。
「不会。」这点秦牧还是可以保证的。
「你会喜欢上别人吗?或者跟我在一起後又一脚踏两船甚麽的……」扶苏又问。
「这点我不能保证。」秦牧很诚恳地说:「不过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也不会在没有通知你的情况下,忽然和别人在一起。」
扶苏击掌,立即决定:「那,我们在一起吧!」爱不爱的问题扶苏就不纠结了,他上一段恋情也不是肉麻兮兮的以‘爱’为基础发展的麽?结果对方还不是出轨了。
秦牧看着扶苏,不知为甚麽突然生出了两人正在讨价还价﹑买卖猪肉的错觉。扶苏比他想像中淡定多了,他还以为扶苏的性格会纠结在他爱与不爱的问题上,想不到如此快便下了决定。
「嗯。」秦牧本来就自己作好了心理的架构,此时也是顺理成章地接受。
但是作出了决定後,两个人对视着,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样做。就这样坐了半刻钟,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坐着……
秦牧是爱情路上的新手,他也不知道两人的相处时会发生甚麽的质变?他本来沉默,这样坐着也不觉得尴尬,倒是扶苏感到有点窒息。
虽然扶苏谈过几次的恋爱,但这一次却令他无措极了。只能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半天都不知道要先说甚麽。
「然後呢?」秦牧淡淡地问。
「然後……在我时代就会约出去吃饭啊逛街啊看电影之类的……所以你要跟我出宫去看戏剧麽?」扶苏问,他以前谈恋爱也是这麽几个步骤,然後就滚床单……没了。
「如果你说是祭神时表演的那一种戏,那得在四时祭典上才能看到。」秦牧点出了扶苏一个知识上的谬误。
也对,这时代毕竟还没生出戏剧这一类东西。这时扶苏思绪不由得飘起来,想到如果自己妓院也加入这一个元素的话……
好像也不错。扶苏摸摸下巴琢磨着。
秦牧对着他的表情猜了半天,也想不透扶苏在计划甚麽,只能放弃猜测,开口问:「你在想甚麽?」
「妓院啊……」扶苏下意识回答。
顿时秦牧的脸色黑掉了,抿紧嘴,交叉双手在胸前:「陛下真是敬业,即使在谈情时也不忘公事。」
「不不不,」扶苏连忙摆手:「你想错了,我只是……哎,没有没有,那我们想想第一次约会去哪吧?毕竟是第一~次……」扶苏悄悄地伸出手,想从台案下摸到秦牧的大腿。
秦牧早已测探,他的眼神一动,假装没有发现地依然毕直的坐着:「此事我并无意见,由你决定吧。」
扶苏把手放在秦牧的大腿上,淫|笑着:「我看我们还是直接逛街吃饭吧~滚床单~」
秦牧反手捉着扶苏的手,很淡定地说:「好啊。」
扶苏有种调戏不成反被那啥的怪异感,他不安地扭了扭手,把手抽回来,忽然变得局促和扭捏起来:「那……那就……我要在上面哦!」
秦牧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扶苏勾起奸诈的笑容,自觉成功地坑了秦牧一次。
*
两人确定了感觉後,在日常相处上却丝毫看不出端倪,除了扶苏对秦牧的动作更放肆之外,秦牧基本上保持了与扶苏之间正常的距离,只有在扶苏大胆挑|逗时作出反击──毕竟秦牧比扶苏多活了一辈子的光阴,扶苏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往往是把自己弄得脸红心跳,败北而逃。
第一个发现他们关系的,不是别人,正是莫宁。
扶苏在两人独处时倒是很放肆,但在外面却不敢放开手脚,因为知道他和秦牧的底细的人并不少,他不希望坏了秦牧上辈子的英名──乱|伦实在并不是甚麽好词儿。
秦牧倒是很坦然,一来他并不觉得现在与扶苏还存在甚麽父子的血统关系,二来是他上辈子的施政一向反礼教反传统,也没多少在乎过道德观念甚麽的,活得较为随性。
莫宁会发现两人的奸|情,是在於与他们坐在凉亭里对月浅酌时,察觉得出秦牧对扶苏似乎……太亲密了一点?还帮他倒酒咧……
莫宁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的花生到扶苏的小碗里,叫道:「来来,陛下吃多点花生下酒。」
秦牧把扶苏的碗拿过来,淡淡地道:「他吃太多了,对身体不好,余下你吃吧。」
莫宁调侃:「兄弟,你这动作和口气真像在管妻子的生活。」
「嗯。」秦牧乾脆应了。
──卧槽?!莫宁的脸皮都僵住了。
莫宁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没脸皮了,但比起秦牧,他还显得含蓄一点。
至少他不会把明明是错的事还能这麽坦然地承认,彷佛错的人是他!
莫宁看看扶苏,又看看秦牧,顿时喝不下酒也吃不下东西了。
「你们是怎麽一回事?认真的吗?」莫宁问:「陛下,你有想过这代表了甚麽吗?」
扶苏的脸皮也有点僵硬,秦牧的反应太快了,让他来不及阻止。如果可以,扶苏也不想这样就公布他和秦牧的关系啊!
「这位大哥,你有考虑过你儿子以後的名声麽?」莫宁问。他没想到秦牧的行动这麽快,才回来半个月就已经好上了?
秦牧斜视他,道:「我两人之间的事,与天下人有何关?」
扶苏也回过神了,帮口道:「我会暪下来的,以後行事会很小心很小心……」
莫宁的嘴角微抽:「陛下,你太天真了……必须先想个万全之策,以应东窗事发时。」
「我……的确没有想好。」扶苏叹了一口气:「但是我和爹两人……先这样过吧。」
「做了兄弟这麽久,我竟不知道你居然对这种事如此在乎。」秦牧冷笑道:「你心中的事我全都明白,你是觉得如今天下未定,不应先谈男女私情吧?」
「你既然明白,又为何此事才弄出这麽多事?」莫宁劝道:「时日久长,不如以後再谈感情吧?」
莫宁人生中看过太多情情爱爱,不是说每一个人一沾上感情就变傻,但大部分都会显得不怎麽正常。秦牧和扶苏未戳破之间的暧昧时已经显得那麽缠绵,现在谈上了,这对现在东征西讨的秦牧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他摇头道:「兄弟啊,你是不是身体变年轻後,连人也变傻了吧?」
「没事,我保证。」秦牧的表情并没有多大改变,依然是如此的平静。
「罢了,你们的事我也管不着,也管不了,」他勾起一瓶酒樽,一边吟诵着<蒹葭>,一边喝着酒的离去。
待莫宁离开後,扶苏对秦牧抱怨道:「你怎麽直接跟莫宁说了?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我们的关系没甚麽不能见光的。」秦牧眯起眼睛:「或许你害怕让谁知道了後会不快乐?」第一时间,秦牧想到了任一,他回想到扶苏与任一前几天的互动,心中微微的不悦。
秦牧从来没有打算隐瞒过与扶苏之间的感情,也没觉得被百姓知道了有甚麽大不了的,自古断袖的皇帝从来不会少,而且扶苏不是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吗?比起那些断到连後代也没有的皇帝要好得多了。
「啊?」扶苏疑惑:「没有啊,我要害怕让谁知道啊?但这对你名声影响比较大吧?让史官记在史策上,你以後就打上了佞臣的污名了……」
「你既然不在意你的名声,我又何必在意?」秦牧已经看明白扶苏了,他根本就是把名声这些虚名全都抛弃在外。上辈子他还会顾及自己身後的名声而做出了很多违背他本心的事情,而扶苏倒好,根本就是使劲地折腾自己的史官。
照着以往史官应该跟随在扶苏身边记下他的言行往事,但现在却变成了只能在朝堂上作记录,秦牧没有看过两人抗争的过程,但他相信以史官的死脑根,扶苏没动过一点手段他不信的。
扶苏语窒,把心一横:「你不在意的话,我也没所谓!乾脆和身边的亲朋好友都说一下吧!」
秦牧点头,原本已经较为低落的心情慢慢回升,勾起一点微笑:「好。」
扶苏只觉得这段感情谈得真诡异,这样完全公开真的……好吗?
说完後秦牧只觉得身心都舒畅,连酒也多喝了几杯。
夜深以後,扶苏把秦牧留在宫中,很纯洁地盖被子睡觉。
秦牧梳洗过後,头发披散,而扶苏已经睡到床榻上,冲着他咧牙而笑。
「睡好,我没位置睡了。」秦牧皱起眉头,踢了扶苏的小腿一脚。
扶苏往内滚了一圈,让出一个空位给秦牧。
一人躺在床上,一人坐着,在烛火昏黄的闪烁下,有种淡淡的浪漫。
秦牧不习惯与人一起共眠,在床上坐了半天也不见他躺下。
原本已经快睡着的扶苏揉着眼睛,也坐了起来:「怎麽不睡?明天还要上早朝啊。」
「不习惯,你先睡吧。」秦牧把扶苏按下去:「躺好,不要踢被子。」
「我才不会踢呢……」扶苏嘟嚷着,慢慢地睡着了。
秦牧一直坐在床边,突然觉得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别的,而是同床……却不能共枕。
秦牧一夜无眠,看着扶苏睡得死死的,一刹那间有点羡慕起他的粗神经。
──有时警觉性太高并不见得是好事。
76陌生的两父子
清晨;宫人陆续的起床,大门外传来钥匙因碰撞而产生零碎的声音,秦牧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悄悄地走了出去。
等到扶苏醒来时;他爹已经在後殿的空地上打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
当秦牧挥汗如雨地走进来侧殿的饭厅时;扶苏立即招人准备热水供他清理一下身体。
「哎;以後你起来时也叫醒我嘛;我们一起锻链!」扶苏看着自己已经有点变得松软的臂膀和他爹依然强而有力的臂弯,觉得恐怕再下去他会变成一个大胖子。
「嗯。」秦牧虽然一夜未眠,但精神依然不差,就是眼底下有点黑影,声音也较为低哑。
「爹;你昨晚没睡吗?」扶苏定晴一看,便觉得有稍微不对劲了。
「嗯。」秦牧还是酷酷的,只用一个字回答。
「……」扶苏沉默了一会儿,问:「为甚麽?」他的睡姿有这样令人难受吗?
「不习惯。」秦牧言简意赅,犹豫了一秒还是伸出手拍拍扶苏的肩:「是爹不好,我会努力习惯的。」他上辈子五十多年都是独自一个人睡觉,突然身边多了一个自然不能习惯了。
扶苏的心情有点低落,但很快他便打起精神,扬起笑脸:「以後多留在宫中陪我吧。」
「好。」
*
早朝之後,秦牧帮扶苏处理了一部分的奏摺後,与扶苏出了宫。
任一早已与扶苏派去的宫人去出访,所以扶苏也没有去任府拜访。扶苏与秦牧走到东街,视察正在装潢的妓院。
秦牧还是第一次见到扶苏的妓院,只见里面声音不断,几个装潢的工人在门外用绳子把自己从二楼吊下去,然後把门外的油漆重新涂了一遍。
外面围满了烂布,挡住妓院内部,所以秦牧也不能一探究竟,只在外面转了一圈便和扶苏走了。
两人在大街上并肩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