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霍豪退守到门外,亦在处理他自己的公务。
晚上休息之时,秦牧来找扶苏。
扶苏穿着一身内衣,没有牵好,就这样懒懒地半卧在长榻,一只脚晃来晃去的看着竹简,头上还有点湿湿的,可见他刚淋浴完毕。
秦牧一进来,便皱了皱眉头,但他懒得再纠结扶苏的坐姿问题。
秦牧先和扶苏说了一下宋一宗和姜承明的处置,说到要留下宋一宗作客时,扶苏并没有多大反应。
秦牧又重点地提了一点:「宋兄虽为鲁莽,却为宋家家主之嫡长子,你要是内心过不去,那表面上也要做做功夫。」
「我内心为甚麽过不了去?」扶苏奇怪地说,宋一宗又没有砍他。
秦牧口气一顿,想不到扶苏如此快淡忘了早上的仇恨,他接着说:「没有芥蒂就好了,你早点休息吧,不要躺着看东西,坏眼。」
扶苏内心不可自抑地生出了一点甜,他连忙坐起来,说:「嗯,我会小心的!」
秦牧点点头,不可置否地出去了。
不知为甚麽,扶苏笑得更为傻气。
35安慰甚麽的…
扶苏在史内过得不错;但天有不测之风云。咸阳城那边却是战火连天;兵刃相接之声不绝;街道上屍体遍地,战况极为惨烈。
胡亥站在高高的楼,看着皇宫连天的战火;惨然的一笑。
「皇上皇上,叛军快打到来皇宫了;皇上我们快点逃吧!」胡亥身边的小太监着急地尖着声催促道。
「哈哈哈哈哈──」胡亥笑得摀起肚子;彷佛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似的。
「朕逃?朕可以逃去哪?哈哈哈哈,天下之大,竟然无朕容身之所;哈哈哈哈──」胡亥笑得眼角都流出了泪水。
小太监平日口甜舌滑的劲头好像被抽光了一般,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不知应该如何应答。
「朕不走。」胡亥突然又冷静下来:「朕要死也要死在皇宫内……」他依恋地看着在夕阳下显得辉煌万千的宫廷。连绵一百多里的皇宫彷佛看不到尽头似的;胡亥在这皇宫内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了!
「你走吧。」胡亥一刹那间苍老了许多:「有地方去就快走吧──别像我──别像我──」他喃喃自语着踱步离开。
小太监匆匆地对胡亥行了最後一个礼,然後急忙逃命去了。
一路上皇宫兵荒马乱,太监和宫女收拾着行装,闹哄哄地想要逃出宫外。
胡亥站在大柱後,看着一个一个往外逃,面无表情地转身,一步深一步浅的往皇宫内走去。
经过大殿,他没有停下脚步。
经过皇子们住的皇宫前,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一直一直走到太庙前,他推开了那厚重的木门。
嘎──叽──的一声。
此时整个皇宫的人都往外逃走了,敞大的太庙都空洞洞的﹑幽森森的,透出一股死人的气氛──
秦朝历代祖先的画像都陈列在此,而正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雕像。
胡亥的力气一下子用尽,扑跪在地上,慢慢地往雕像挪动。
他乞怜地捉着雕像的脚,发着痴的叫:「父皇!父皇!」
「父皇,我做皇帝了,你是不是觉得很愤怒?呵呵……做皇帝不是你的宝贝儿子呢……为甚麽你眼中只看到大哥,二哥﹑三哥﹑我这些你全都看不见!二哥为了讨你欢心,背下了整本孙子兵法,可是你却无一赞言,为甚麽大哥只是提出了一个计策你却加以赏析?」
胡亥挥动着双手,声嘶力竭的喊:「不公平!这不公平!凭甚麽他为大就能受尽你的宠爱,其他人却只能活在他阴影下让你置若罔闻!皇位是我的!是我的!我不会让给别人!死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死!哈哈哈哈!一代帝王!父皇!你只能陪我去死!去死!」
胡亥已经疯魔了,他眼中雕像已化为真人,正无奈地看着他。
他神情癫狂,喃喃自语:「对,只要我死了,皇位就只能是我的……对……只能是我的……」
旁边两行对立的蜡烛冷冷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胡亥手脚并用,爬着把那两排的蜡烛扯掉。
蜡烛倾倒在长长的﹑垂地的红布之上,瞬间燃烧起来。
胡亥彷佛像恶作剧的小孩一样一个一个扯过去,当蜡烛台全都倾倒後,他像个孩子一样拍着手,在火焰中痴痴的笑:「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服侍胡亥的小太监此时已从小道走出了宫外,看着那宫中突然燃起的漫天大火,他彷佛明白了甚麽一般,叹了一口气,为胡亥不平的一生画下了休止符。
*
在这讯息滞後的时代,咸阳发生的事还没传至史内城。
这一天,秦牧教着扶苏握剑,他发现扶苏下意识的挥动起剑来还算标准,一但神智回笼,就开始变得同手同脚,如同孩提一般,不堪一击。
「手──直一点,叫你伸直一点,你抖甚麽?」秦牧严厉的说。
扶苏满头大汗:「爹……我说爹啊,你不觉得我练了一个多时辰需要休息一下嘛?我的手已经没有感觉了……」
秦牧漠然地看了扶苏一眼,扶苏立刻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他看着扶苏微微颤抖的手,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说:「那休息一会儿。」
扶苏立即丢掉剑,跑到不远处的凉亭处坐着以手来扇风:「热……热死我了!」
「别整天死死死的,多难听。」秦牧跟着走了进去,坐在另一边,开口反驳。
扶苏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
晚上,秦牧淋浴完後,坐在长榻上看书。
突然他耳朵一动,立即警觉地喝道:「谁?」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一个人影无声地从窗户那处翻了进来。
秦牧一见来着,脸色缓和了不少,甚至嘴角还含着一丝笑。
「皇上,警觉性依然这麽高呵。」莫宁踱进走进来,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有一丝感恩,有一丝怀念和更多的欢喜。
当他徒弟和他说时,他简直不敢相信嬴政还在生,难不成他以前追求的甚麽鬼练丹术真的成功了?
莫宁现已五十有多,头发斑白且梳得极为整洁,他的皮肤微皱,眼角的细纹深深的,显得很有威严。
「莫弟。」秦牧含着笑,站起来拍他的肩:「好久不见。」对秦牧来说,上辈子的事彷佛是那样的长远。
「好久不见。」莫宁也捶了他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叹道:「聚旧的话先不说了,今次我赶来是带着整团暗卫军来投奔你的,咸阳,已经失守了。」
秦牧脸色大变,咸阳是秦国的根本,怎会失守了?
他厉声疾呼:「谁攻进去!?」
「项羽。」莫宁答:「胡……小公子也已经去了。抱歉,我没有救他。」莫宁对於胡亥那个欺宗灭祖的人并没有好感,本来他有能力带他一同离开,但在最後他却选择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看着他一步一步步向死亡。在离开时,他亦把赵高那个祸害杀了。
秦牧一怔,似乎有点不敢置信。
他望向莫宁确认,莫宁对他点了点头。
他脑袋有点昏眩,但很快他便甩甩头,神色也回复了平静,彷佛死的人不是他的孩子:「此事事关重大,我去找蒙恬﹑霍豪和苏儿商议。」
莫宁点点头。
秦牧很快便找来蒙恬和扶苏,在大前厅开晚上会议。
莫宁作为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半夜潜入公子府的陌生人,自然受到蒙恬重点式的目光洗礼。
他巍然不动,只有在扶苏走进来时起来行了一个礼,很多时候都独自坐在一角合目养神。
霍豪一步进来,神情明显带了些许惊喜,他匆匆对扶苏行为过後,立即激动地拱手:「师傅!」
蒙恬沉默不语,倒是扶苏看看莫宁,又看看霍豪,最後看向秦牧,想要一个解释。
秦牧简短地介绍了莫宁的身份,再把情报说出来。
果然一听到咸阳失守﹑胡亥自杀的消息,蒙恬立即惊跳起来,急声道:「此话当真?咸阳已落入叛民之手?皇上已经自杀身亡?」
倒是扶苏对於咸阳的印象只是一个地名,对於胡亥更是陌生极了──当中或许还带了点厌恶,任谁一醒过来就要被赐死,心情都不见得会很好。
他没有反应的态度,倒是惹得莫宁多看了他几眼。
莫宁转过头看着毛燥燥的蒙恬,阴声怪气地说:「蒙将军,老夫并不需要编这种谎话。」
自从秦牧这个人出现後,蒙恬一天过得比一天憋屈,偏偏秦牧这个人本身迷团甚兔,蒙恬也不敢对他轻易下手。现在又出现了多一个陌生人,他自然会怀疑他身份的真实性,却想不到被呛回来了。
扶苏唔了一声:「我们要尽快起程,恐怕咸阳的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在外人面前,扶苏的表现一向满分!
莫宁拍拍自己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傲然道:「此事老夫并不参与了,你们决定了行军的日子,老夫会自行跟上。」暗卫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方式传递消息和赶路,并不适合出现在众人面前。
秦牧点头:「莫……莫统领你还是先行休息,明日再议。」他都一把年纪,折腾不得了。
莫宁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走了。
蒙恬皱了皱眉头──这人……
*
秦牧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一室清冷,有几分默然。
此时他才把自己心底的复杂表露出来。
听到自己孩儿的死况,他又怎会无动於衷?
只是秦牧一向习惯抑压自己,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软弱罢了。
他的手指磨擦着梳妆台,似乎在怀念着昔日一众小孩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时光。
‘咯咯’──门被敲响。
秦牧淡然说:「进来。」他一早已听到脚步声,也知道是谁。
果然门一打开,扶苏便扬起大大的笑脸。
秦牧漠然地看着他抱着被子和枕头,道:「何事?」
「陪你啊。」扶苏自顾自地把自己的床上用品在秦牧的床上铺好,然後爬了上去,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很快便缩进被内。
「我知道你一定不开心了,我来陪你聊天的!」
秦牧垂下眼睛看着他,认真地说:「不用。」他嬴政不至於为此而软弱。
「那你就当陪我嘛~」扶苏挪动了一下身体,拍拍床边:「来吧!快来睡觉!」
这到底是谁的床?秦牧抽抽嘴角,觉得某人实在不懂客气两个字是怎麽写的!
看着扶苏装无辜的脸,秦牧叹了一口气,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
感觉有点奇怪,秦牧从来没有试过跟人这麽亲密地睡觉,他根本睡不着!
片刻後,在他还在纠结要不要让扶苏滚回自己的房间时,某人打着安慰的旗号,实行爬床之实的人已经呼呼地睡着了。
秦牧看着某个没多久後便把自己的被子踢掉的人,突然觉得心中的难受的确舒解了一点。
他伸出手弹弹扶苏的额头,淡然道:「这是陪人的态度?嗯?」自己倒是睡得挺好嘛──
36扶苏要做皇帝
蒙恬担忧得一夜未眠;双眼通红无比的站在大厅里。相比起他;扶苏和秦牧的脸色好得天怒人怨。
大厅之中;莫宁一早便站在厅中央。
五十多岁的莫宁虽然头发已斑白,此刻却没有半点老态;一双目炯炯有神,精光四射;那双肃杀的眼睛望向扶苏;令扶苏内心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突,竟无端生出了几分怯意,脚步一顿;有几分无措。
秦牧脚步一转,挡住在扶苏身前;口气轻松的说:「你凶他干麽?」
莫宁板着的脸上竟露出一点笑意:「老夫看看这小子有没有进步;看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奶娃娃得很!」
莫宁竟然敢直呼秦国长公子之名,但在场的人却生不出半点怒气,彷佛就该当如此,足见他与秦始皇之交,已非一般等闲可以媲美。
秦牧知道自己这个老朋友表面上看着严肃,其实内心却是很调皮,小时候没少与秦牧去捉弄别人。此时他这样一说,秦牧无端地想起了扶苏小时第一次见到他时被吓得哗哗大哭的场景,脸上含着怀念的笑,不由自主地缅怀过去。
蒙恬只觉得此时气氛古怪至极,莫宁身为先皇的宠臣,却跟秦牧如此熟稔,难不成两人是忘年之交?
蒙恬觉得这个解释不足以释去他心中之疑,但眼前显然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商讨,就先搁下这个疑问了。
扶苏站着有几分手足无措,一来他不是真正的扶苏,更谈不上甚麽回忆了,二来此时的秦牧让他觉得很陌生,有几分委屈,彷佛被隔绝在外一般。
蒙恬先开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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