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嫁从亲,再嫁从身。
沈婉二嫁,虽然考核把关此类事情皆是父兄一手包办,但最后他们的意见也只算作是参考答案,不是必须选择。最终还得她自己做决定。
在全体亲友皆觉得阿木尔不错的情况下,大势所趋,沈婉最终答应了。
多年以后,儿孙满堂的沈婉回想起她与阿木尔那令人哭笑不得的开始,不得不庆幸当初的好运。
沈婚与阿木尔的婚事,揭开了大梁与北狄跨国通婚的篇章,算是两国友好新的开端。此后不断有北狄小娘子与大梁少年成婚,亦有大梁小娘子们嫁给北狄商人。两国民风民情大有不同,那些操着半生不熟的大梁话的北狄小娘子们虽然不太习惯婚后放下马鞭,立地成贤妻,可是若让她们对婆婆以及丈夫俯首贴耳,泯灭自己的个性,那也太难。
相反,嫁给北狄少年郎们的小娘子们很快就发现跨国婚姻的好处——婆母本家都在千里之外,既无人约束,北狄妇人地位又高,生活惬意滋润,不必对丈夫言听计从,相反只要成亲之后,丈夫倒颇为顾惜体贴妻子,比之大男子主义的大梁男子来说,婚姻的幸福指数非常高。
——有同龄的姐妹们做对照组,结果真是特别明显。
眼见得社会上悄然新起新风尚,女性意识觉醒不少,容妍做出最后一击:办女校。
容妍兴办的女校打破固有的贫富与权贵平民之间的等级沟壑,提倡有教无累,招收十到十五岁的少女们。
楚三郎眼见得媳妇儿越玩越大,不但不阻止,索性动手帮她。女校的校址是他请了风水先生选址,整个的校园规划设计却是查恩的手笔,省下最后的活计是楚三郎手下的儿郎们上场建设的。
容妍从头到尾只是向楚三郎提了个想法而已,连银子都没付一分。
事实上,楚三郎只是想着她既然想开,便替她将劳累的部分都接管了,省得她天天回去便累的没力气了,在夫妻运动上也不太热衷。反正……哪怕学校开不了,建出来给她玩也不错。他也不缺这点钱。
楚三郎多年积蓄,以及在军中打海寇所得,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当初回来,交到楚夫人手里,鉴于那时候他整日端着张冰块脸,楚夫人又想着各种补偿,不但将他上交的全部当零花钱下发,还又贴了一部分。感情上总觉得亏欠了儿子,就用经济来做补偿。
他自决定要帮容妍实现开女校的念头,便想到过也许老婆只是一时兴起,她的女校就跟空中楼阁似的,也许很难在大梁扎根开花。有谁会愿意将闺女送到这里来读书呢?上京城中阶级之间壁垒分明,岂是一所女校就能打破的?
抱着就当送老婆一个度假庄子玩玩的想法,楚三郎挽起袖子开干了。只不过庄子的规建略奇怪,不同于一般的庄子,从藏书室到教学楼,乃至教工学生宿舍,训练的操场,一应俱全,都是她半夜躺在他的臂弯,一点点描绘出来的。楚三郎留心将这些话记下来,回头转述给女校设计师查恩,由查恩来进行实际的执行操作。
容妍闲暇之时,也会坐着马车前来女校看看工程进度。这日她正站在新近迅速崛起的教学楼前面感慨万千。正逢查恩挟着图纸从后面绕过来,见她这副模样,不由一笑。
“旁人讨好佳人是买首饰钗环,楚三郎讨好佳人的手法偏与众不同,竟然是带着泥瓦班子盖学校。”
容妍与他也算是老熟人了,事隔多年再见到查恩,心中格外感慨。
“当年的林家小楼,也是楚三郎找了你来设计的吧?!”她回来这么久,逐渐的打进了大梁上层贵妇们的社交圈子,虽然因为自己大部分时间还是泡在铺子与慈幼局里,但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查家人历来便是园林规划设计的高手,家学渊博,亏得当初她还把查恩当十二郎从人力市场上挖掘出来的便宜师傅来用。完全是大材小用。
查恩一笑,“楚三郎疼妻也非是从今日始。”那是从一开始盯上她,便拿她当老婆来疼的。
有些事情,哪怕当事人一直心知肚明,可是再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就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便如此刻查恩提起楚三郎疼妻,又追溯多年前往事,容妍心中还是如饮蜜浆,甜到不能自禁。
以至于查恩走开好一会儿,她还站在原地偷乐,直等十一郎与十二郎穿着短打各扛着木头从她身边走过,她心中甜蜜满溢,便忍不住喊出一句话来:“十一郎十二郎,等女校盖好了,我给你们一人发一个媳妇儿?!”
二人肩头扛着的木头咚的落在了地上,他们面色苍白齐齐扭头来瞧容妍:“少……少夫人,当真”
容妍顽皮心起,指着十二郎道:“我瞧着流苏与你堪配,十一郎与红缨也可配一对儿,不如等新校落成,便举办婚礼罢?”
二人猛然忽瞧一眼,心中涌上来的念头便是,花那么多功夫原来在跟兄弟的老婆培养感情,太坑了!
“少……少夫人,使……使不得!”您这种乱点鸳鸯的配法,真的会出事儿的!
容妍笑的开怀:“早知道你们想娶媳妇儿了,瞧瞧,都高兴的结巴了!”
那是吓的!吓的好嘛?!
二人齐齐哀号一声,向着容妍作揖:“少夫人饶了我们罢,我们真不是有意的,只是情难自禁。”忍不住就向着您身边的丫头下手了!以后大不了不下手只远远瞧着还不行吗?
容妍见戏弄的够久了,这才拿手里的帐本子在一人脑袋上砸了一下:“偷偷摸摸很好玩儿吗?想娶谁直接来求我不就完了吗?还要跟我身边的丫环偷摸来往?”这种忽然之间当上大家长,对别人的婚姻之事有着绝对的自主权的“丈母娘”心理,真是不要太爽!
继好不容易解决了那帮北狄小伙伴们的婚姻大事之后,楚三郎身边的护卫们见十一郎与十二郎勇敢追求郡主身边的丫环,终于过了明路,只差成亲入洞房最后一步了,也齐齐向楚三郎表达了他们强烈的愿望:求发媳妇!
楚三郎考虑到他们的年龄,也觉得再不发媳妇儿下去,就有点不人道了,便将此事扔给了容妍,且说的十分好听:“阿妍,你连北狄人都能想办法在大梁给解决了终身大事,想来我身边那些护卫的终身大事也能彻底解决吧?”
容妍朝他伸手,楚三郎拉着她的手儿摸了两把,还在手心亲了一口,只当她讨亲亲,哪知道被她扯着耳朵一拉:“你是装傻啊还是装傻?我这是要跑腿银子!”自从认识的人拿她当媒婆使之后,她都很自觉的收取跑腿费,谢媒钱,毫不手软。
特别是她那帮有钱的北狄小伙伴们的谢媒钱尤其丰厚。
楚三郎抬手便拧了下她的小鼻子,“小财迷!”将她拖进怀里便亲了起来。
竟然跟他也学会这招了,伸手便要银子,她在外面大撒钱的时候,怎的不跟陌生人要银子报酬?
楚三郎亲够了,这才亲自将去全副家当都搬了过来:“全在这儿了,以后你保管着就成。”
容妍打开盒子,看到满满一大盒子银票,不由大乐:“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将盒子搂进怀里,抬头瞧见楚三郎的笑容,伸手揽过他的脖子,在他左右两颊各亲了一口,道:“你也是我的!”
旁人成亲,新媳妇进门先将自己院子里的大权撑握在手,除了人事大权,经济大权也很重要。她与楚三郎恰恰相反,她嫁进来的时候,只除了每月楚三郎的月例银子交到她手上之外,其余的她还真不曾过问过。
楚三郎也不太懂这些事情,压根没想到要将自己闲搁在房里的银票交到她手上。他在军中多年习惯未改,自立自强的厉害,如今能迁就退让到这一步,已经是奇迹,若能让他像容绍体贴义安公主那般事无巨细,难度太大。可是不要紧,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学习,慢慢相爱,慢慢学着迁就对方,为对方着想,彼相依存,命运与共。
☆、172 蜜糖
七月中;阿木尔与沈婉成亲;大宴宾客。
沈公知在沈婉和离之后;完全没想到过会这么快又一次做岳父。收到大笔聘金;除了感叹北狄女婿实诚;宝石香料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岳家送;还希望阿木尔待沈婉的心能跟他送来的宝石分量一样实诚。
作为新上任的女婿,阿木尔却觉得深深对不起岳家。在他们北狄,聘礼都是大批牛羊马匹才显隆重;宝石不过是死物。哪怕几辈经商;在阿木尔的意识里,还是送传统的聘礼才好。只不过如今地处大梁;想要置办齐全这些活物难度比较高;其中骏马就比较难办,只能请求岳家谅解了。
他向准岳父致歉的时候,沈公知听得他报上来的牛羊马匹的数量,嘴角暗抽,暗暗庆幸他送来的都是宝石香料,而不是牛羊马匹,不然他都不知道要往哪安置。
沈家诗书传家,不比楚家世代将门,至少还有面积不小的庄子,里面养着不少骏马,基础设施比较完善,完全具备了可以接收一批骏马的外在条件。
准岳父与准女婿就聘礼各怀心思但在表面上终于达成了和谐统一之后,二人的婚礼正式进入了迎亲环节。
容妍当之无愧的收到了谢媒红包。她摸摸红包的厚实程度,内心戚戚然的想到,哪怕阿木尔比较大手笔,但损失了沈婉这样能干的左膀右臂,到头来她还是亏了。想了想,在阿木尔前来迎亲的时候,早早拟好了保证书,让他签名画押。若是他不肯,自有十一郎与十二郎跟门神似的,立在沈婉小院门前阻止他迎亲。
十一郎跟十二郎在心里默默盘算,待这位北狄副使成亲之后,大约他们的婚期也就不远了。有了这份期待,无不盼着阿木尔赶快将沈婉娶走,程序快进,尽进跳转到自己成亲的那一日。可惜旁边有容妍立着,只能卖力的挡在阿木尔面前,表示自己在尽忠职守,没有胡思乱想放水开小差。
阿木尔平日或可与二人一战,不过今日乃是他大喜的日子,瞧瞧自己身上崭新的礼服,还是放弃了与容妍身边护卫相抗衡的打算。他接过保证书的时候,还当这是容妍想出来的鬼主意在捉弄他。待看清上面不过是写了让他保证成亲之后不得随意拘着沈婉的自由 ,让她自由发展,便满不在乎的签了大名,握着毛笔字写出来的大梁字宛若初习字的学童,一笔一画颇见章法,只是拼在一起便显稚拙。
没办法,哪怕大梁话说的再流利,毛笔字还是个必须得年复一年勤加练习的功夫,毫无投机取巧的捷径可言。
签完了字,他满不在乎道:“在我们北狄,成了亲的妇人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有拘着的道理。阿妍你真是太多虑了!我也没指望将阿婉娶进门之后,拘她在家绣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梁风俗里,最让这些北狄郎君们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便是,好好的鲜花嫩柳一般的女儿家,没成亲之前非要闷在家里,有些保守派,规矩特别严的人家里养大的小娘子们,出门还要将脸遮起来。成了亲之后,便关在后院里,哪怕出门交际应酬,也只是从自家后院移到旁人家后院,与对方家的女眷打交道,也不怕闷出病来。真是白白糟蹋了上天给的一张美丽的脸蛋。
生的好看,不就是给人欣赏的吗?!
他尚不知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坑里,只等将来后悔了。
已经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沈婉,在跟着容妍的这段日子里,是数年婚姻里从来没有过的自信开朗。眼瞧着二嫁,虽然被阿木尔火辣辣的眼神给瞧的脸红心跳,但是对于婚姻,她还是有着深深的忧虑。
——尝过了自由的味道,再被关回后院去绣花,滋味真是不算美妙。
待看到容妍拿来的阿木尔签字画押的保证书,她多少安了点心。折巴折巴,将之放进了贴身的荷包。
对于婚姻期待度低的女人来说,除了希望对与丈夫相敬如宾,剩下的就是希望自己在婚姻里能够有所倚仗,不必在婚姻失败的时候一无所有,粉身碎骨。
沈婉到底是土生土长性子又温婉的本地土著,若非怕着吓了她,容妍极愿意向她传授一下前世里“黄金剩斗士”的生存之道。PS:前提是无意于婚姻恣意追求过人生,并且过的多姿多彩的大龄女性。
本朝女子的主流结局便是寻个好归宿。她这套理论实有悖于当世生存规则,有些惊世骇俗,哪怕她致力于在这男权社会的老古董们尚未觉察之时默默提高女性地位,唤性女性意识的觉醒,为了让大梁女子们活的更轻松恣意,也无意于与主流社会的男权主义者们迎头撞上,正面拼杀,撞个头破血流。说到底她所采用的战术只是迂回包抄,慢慢渗透,注重在适度的范围之内小心传播。
做个打破旧世界,与主流社会想抗衡的“蛇精病”,构建理想中的空中楼阁,引导年轻女性一脚踏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