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很想探过头去一看究竟,却又觉得不妥,便只得站在原地心痒难耐。
最后一笔落成,景帝抛了手中朱砂笔,朱砂笔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跌落在龙案边的地上,殷红的朱砂溅得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鲜红刺目,就像是人的血。
双手撑着龙案的桌面,景帝起身。
缓缓踱到窗边,剪手而立,他微眯了眸子,看着窗外的风景。
商慕炎踏进龙吟宫的时候,景帝正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高盛见到他,连忙卑躬屈膝地行礼,被商慕炎冷然抬手止了。
闻见动静的景帝缓缓转过身,商慕炎眼梢轻抬,朝那个明黄身影看过去。
四目相对,许久。商慕炎眸光微闪,别过眼,轻撩了袍角,跪下,不卑不亢。
“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景帝睨着他片刻,道了声,“起来吧!”便拾步走向龙案,自龙案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朱漆木盒。
商慕炎和高盛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玉玺么。
商慕炎眸光微敛,高盛心里咯噔,隐约已经猜到了这个帝王要做什么。
两人皆轻凝了目光看过去。
只见景帝缓缓打开木盒,修长的手指将里面的玉玺取出,在边上的印台上蹭了蹭,便重重盖在龙案上早已铺成开来的明黄布帛上。
布帛轻轻卷起,景帝只手托着,抬眸,看向商慕炎。
“你要的东西,给你!”
商慕炎没有接,只抬了眼梢,迎上景帝的目光。
景帝微微一怔,将视线别开,唇角冷冷一勾,挑眉,“怎么?不想要?”
商慕炎却也不以为意,轻笑着摇头,“不,是父皇不想给。”
景帝唇边笑容一敛,静默了片刻,便饶过龙案,拾步朝他走了过来。
“近日以来,朕旧疾再犯,身体每况愈下,而国事繁重、朕深感力不从心。朕之八子商慕炎,文韬武略、德才兼备,且此次救驾有功,朕决定,将皇位传于八子商慕炎,望今后能克己奉公、勤政爱民、做一代明君。”
景帝边走边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一直走到商慕炎的面前,景帝才顿住脚步。
“还不快跪下接旨?”
商慕炎微微怔忡,说实在的,他不意这个帝王会如此。
他一直想着,按照这个帝王的脾气,绝对会再做一番挣扎,虽然,他联合了几个老臣,又加上镇国公白震的势力,基本上将朝里朝外控制了一大部分,但是,这个帝王为帝多年,也是培养了很多自己的亲信,而且这只老狐狸权谋一向厉害,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主儿。
所以,虽然他计划周密、出其不意,挟天子成功,占了上风,但是,他也做好了要打一段持久战的准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那般轻易就拟了圣旨。
是因为今日在座辇里,他告诉他的那些事吗?
还是说,这个帝王以退为进,有着自己的谋略?
他不知道。
说不出心中的感觉,他缓缓跪了下去。
他也是前段时间才发现他母妃当年的那个秘密。
是在一枚手镯里发现的,他母妃被剜心的那日,从手上拔下来塞到他手里的那一枚手镯。
原本,他一直珍藏着,从未拿出来过,前段时间,他想将其送给苏月,所以才取了出来,结果,就被他无意中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手镯的中心是空的,里面塞了两张字条。
一张是她母妃自己写的。
一张是他人写的,其实也不是他人,是他的父皇,如今的景帝写的。
看完那两张字条,他才发现,当年他的母妃受了多大委屈、背了多大的黑锅,甚至还遭受了剜心之苦。
虽然,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但是,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一般。
那一夜,他的母妃被抓到跟一个外臣在冷宫的一处地方秘密私会,抓到的时候,两人都衣衫不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为了自保,他的母妃突然拔了头上发簪,刺死了那个外臣。
景帝,也就是他的父皇,听闻此事,震怒,说他的母妃不守妇道,当即判其剜心之刑,还让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来围观。
当时,他就站在人群中。
他记得很清楚,他的母妃说她是有原因的,想跟他的这个父皇单独说几句话,而这个男人却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直到他看到了字条,看到了手镯里面的字条,当时的真相才被还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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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小宇在他的手上
更新时间:2013…8…20 22:23:52 本章字数:4038
直到他看到了字条,看到了手镯里面的字条,当时的真相才被还原出来。4
字条一是他母妃自己写的,有些类似遗书,上面写着,自己今夜要去办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要去见一个人,要从那个人手中拿回一封很重要很重要的信。
字条二是景帝写给他母妃的,看内容应该是他母妃入宫之前的事情,上面写着,让他母妃秘密去江南找最好的绣娘,要在太子寿辰之前将龙袍赶制出来。
很多人都知道,他的父皇,景帝,当年被册封为太子之前,其实是有太子的,是因为前太子迫不及待想坐上皇位,寿辰之日,在府中被搜出秘制龙袍和对先皇的镇魇之物,先皇震怒,废黜太子,才改立的景帝为太子。
所以,手镯里的两个字条信息量很大,让他不得不去想当年事情的真相槎。
显然,前太子是被陷害,而陷害之人是他的父皇景帝,而他的母妃贤妃是帮凶,太子府的龙袍是他们放的。
大胆猜测一下,他父皇当年写给他母妃的信不知为何落到了那个外臣的手中,所以,他母妃才冒死去冷宫与那人见面,牺牲色相或者用美人计拿回了信,并杀了那人。
但是,他父皇却说他的母妃不守妇道、与人私通,当即判其剜心之刑扫。
当时,他母妃是想解释的,说自己有苦衷,有原因,要跟他父皇单独说几句话,但是这个帝王却决绝地没给她一丝机会,从被人发现在冷宫与外臣密会,到剜心而死,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或许,景帝是真的以为她跟人私通,所以震怒,毕竟谁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苟且,何况他还是一个帝王;
又或许,景帝本就有意要除掉她,所以借题发挥,因为她知道这个帝王那些隐晦的见不得光的秘密;
这些,他已无从知晓。
他只知道,他母妃严守了这个秘密,直到死。
他本不想跟这个帝王提这些旧事,但是似乎,每个人都将他的隐忍当成了软弱,每个人都在逼他,将他往绝境里逼,将他往死里逼。
所以,今日在刑场的座辇上,他将这件事跟这个帝王说了,他看到了帝王震惊的表情,然后,便是沉默。
如今,这个帝王拟圣旨传位与他,跟这件事有关吗?
是对他母妃的内疚,还是因为他手上有当年的那封信扼住了他的咽喉,他不知道。
他只隐约觉得,事情似乎太顺利了。
顺利得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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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慕炎回府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4
夏末初秋,早晚温差太,夜风带着几分入骨的寒。
商慕炎缓缓走在府中的青石路上,衣袂翩跹,抬头,夜空如蓝缎,星光斑驳,清辉绵长,情不自禁地,他微拧了眉心。
她还没有醒。
她的身子虚,他是知道的;她体力透支,他也是知道的;她失血过多,他同样是知道的;
只是,这些导致不了她的昏迷,他认真探过她的脉搏、也仔细检查过她的身体,她的状况,他了解。
是不好,很不好,但是,也不至于在他用尽各种办法后还不醒。
是她潜意识里在抵触吗?潜意识里不想醒来?
陡然想起什么,他脚步微顿,抬手轻抚手掌。
空气中一股异流涌动,一抹黑影翩然落在他的身后,星光月影下,眉眼清晰,是裴亮。
“爷。”
对着他的背影,裴亮微微一鞠。
商慕炎回头,“有老四的消息吗?”
裴亮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没有,属下派了人秘密守在状元府的四周,他一直没有回府。”
“嗯!”商慕炎淡应了一声,眉心微拢,“继续多派一些人去找,一旦有他的消息,第一时间来禀报本王,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是!”裴亮颔首。
商慕炎低叹一声转过身去,“本王怀疑,小宇在他的手上……”
裴亮一怔,男人已经拾步往前走,夜风传来他清冷的声音,“看来,得找个时间去会会淑妃娘娘。”
裴亮站在原地微微怔忡了一会儿,才脚尖一点,飞身融入黑夜里,商慕炎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又陡然停了下来。
“出来吧!”清冷月光下,他淡淡开口。
石径旁边、花树后面,一抹身影缓缓走出,粉色披风曳地,羸弱娇俏。
水眸映着月光,莹莹闪亮,莲步轻移,她盈盈朝他走来,一直走到距他还有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她看着她。
商慕炎微微敛了眸光,“是……洋儿还是……”
“爷觉得呢?”女子轻弯了唇角,一瞬不瞬地望进男人深邃的眸眼。
商慕炎怔了怔,亦是轻轻勾起了唇角,绞着一丝嘲弄,“本王还真觉不出来。”
月光下,女子小脸微微一白,顷刻便有委屈盈上眉眼,轻抿了唇瓣,静默了片刻,她幽幽道:“爷生气了?”
“没有。”男人的声音跟他的面色一样寡淡。
“不,”女子摇头,水眸幽怨地看着商慕炎,“爷分明就是在生气,在怪洋儿,怪洋儿不该让姐姐冒名顶替自己的身份,是吗?”
“洋儿当初这样做,也是不希望爷担心、难过。为了给爷培植以毒攻毒的解药,洋儿服下那剧毒星漫草,洋儿知道自己肯定活不成,所以,才央求姐姐答应洋儿,代替洋儿照顾爷的。”
“请爷不要怪洋儿,也不要怪姐姐,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爷好。”
商慕炎轻轻地看着她,眉眼淡淡,好半响,忽的,低低一笑,“怪?何来怪?本王有怪的资格吗?就像当初你舍身救本王一样,本王一觉醒来,身上的毒解了,而你却躺下了,本王除了感激,还能有第二种情绪吗?”
“就像洋儿说的,你们都是为了本王好不是吗?”他低低一叹,轻凝了眸光,望向远处的天边。
舒思洋一怔,不意他会如此,一时轻咬了唇瓣,不知该说什么好。
自醒来到现在,除了刚醒的那一刻,有片刻的惊喜外,她的心里一直是堵着的,就像是被厚厚的棉花塞着,那股气进不去,也出不来。
她就想着要来找他,要跟他解释清楚,其实,她来了好久,只是他一直不在。她以为在石室里,他这样对她,是因为生气了,生她让舒思倩代替她的气,她想着,只要跟他解释清楚了,让他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他一定会原谅她,一定会更加心疼她。
可是,好像,她又错了。
男人始终清淡。
似乎并不在意她们姐妹两人的身份互换,也并不在意她的突然出现。
她就不明白了,她为他做了那么多,难道他就一点儿感动都没有吗?
微微垂下眉眼,掩去眸中情绪,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攥上他的袖边,声音软糯娇嗔,“爷……”
商慕炎将远处的目光收回,轻轻扬落在她白皙如玉的素手上,眉心微微一拢,“对了,洋儿现下住在何处?”
舒思洋心中一喜,再次抬眸看向面前俊美无俦的男人。
“暂时住在我娘那里。”小手轻攥着他的袖边,一颗心如同小鹿在撞,她微微扬着脸,殷殷地看着他。
她在等。
她以为他会说,那就搬到王府里来住吧。
毕竟王府那么大,那么多的院落空着,而她娘那里只有一间小屋,很不方便。
可是,没有。
他忽地一个转身,她骤不及防,小手从他丝滑的袖边上跌落。
“明日本王会让人去帮你们置买一处府邸,你们有什么缺的、需要的、尽管跟本王讲,本王定会满足你们。”
舒思洋微微错愕地看着商慕炎。
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缺,只缺爱,只需要爱,爷会满足我吗?
“多谢爷!”舒思洋淡淡苦笑。
“夜深了,洋儿又刚刚才醒来,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本王让人送你!”
商慕炎一边说,一边又再次轻抚手掌。
黑影再次落下,男人轻声交代了一番。
“姑娘,请!”
黑影对着舒思洋一鞠。
舒思洋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只觉得眼角酸涩难忍,却终究只是对着男人略一颔首,“那洋儿就先告辞了。”
“嗯!”商慕炎淡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