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人这才得意脱身,左丹青目送着他们离去,却在苏骋跨出门坎的时候发现他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眸中的神色耐人寻味。
前生今世,她同这个苏府姨娘所出身份卑微的庶子都无过多接触,所以对他的性情也一概不知,但是刚刚,他看自己的那个阴冷眼神,却让左丹青赶到莫名的心惊。
像是一条潜伏在草丛中的蛇。阴鸢难测。
待到苏家人离去没有多久,王氏却叫住了准备请辞的左丹青。
“祖母还有什么事?”左丹青狐疑的看着王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陪我到里屋去,我有话要交代你。”王氏也不直白的说出口,而是起身。让左丹青跟着她进内室。
左丹青的心咯噔一跳,知道王氏终于要对自己发作了。她虽然不安,却也不打算拒绝,反正有些事情早晚都要面对。
这么一想,左丹青就释然了许多,大大方方的跟着王氏进了门。
两个人前脚刚迈入门坎,莺歌和燕舞二人后脚就将内室的门关的严严实实,左丹青并未听到脚步声离去,心知王氏派她们二人守在外头防止别人进来。
若只是训话自己,有必要弄的如此神秘么?左丹青心里泛起了嘀咕。却还是淡定的站在王氏面前,等待她开口。
一开始,王氏并未说话,而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将左丹青打量了一番,直到左丹青被她看的头皮发麻,才终于冷哼着开口:
“呵呵……我还真是怀疑,这副皮囊里头藏着的到底是不是我的孙女,我那个乖巧的四丫头哪儿去了?”王氏这句虽然是在问话,却饱含着浓浓的不满。
“祖母,青青也只是不想您蒙在鼓里。”左丹青敷衍着开口。她心知无法隐瞒下去,不如索性摊牌。
“不想我蒙在鼓里?”闻言,王氏苦笑,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的盯着左丹青许久,才哀伤的意识到自己如今真是老了,所以才会眼拙。
“是。”左丹青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解释道:“青青原本也不想闹成这样,只是……有些人,着实太可恶。”
王氏看到她变得凌厉的眼色,长叹出声:“你口中的有些人,说的便是你的母亲?你可知,这是大不孝!”
不孝?苏氏那样的人还配让她尽孝?左丹青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却强忍着没有笑出声。
见到左丹青闷葫芦似得不答话,王氏心中有了几分计较,良久,才犹犹豫豫的开口:
“四丫头,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你生母?”王氏一时也想不出左丹青之所以的跟苏氏水火不相容的原因,于是只好在应晚月的身上找寻症结所在。
“是。”左丹青继续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她害死了我的母亲,青青又怎么会忍气吞声,祖母若是对孙女不满,尽管处置。”
见到她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摸样,王氏唯有苦笑,突然转身,走到檀木雕花的椅子上坐下,满是褶皱的老手一边敲打着桌面,一边叹道:“都是当年留下的孽债啊……”听她这语气,显然是知道苏氏当年所作所为的。
左丹青讽刺的勾起唇角,王氏果然够自私的,明明可以干预却偏偏袖手旁观,于她而言才不会计较一个妾室的死活,其实苏氏走到今天的地步,多多少少也跟王氏脱不了干系。
她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苏氏就越是大胆,甚至到最后,坑害了自己的儿子。
思及至此,左丹青讽刺的笑容更深,悄悄抬起头去看坐在桌边的王氏,只见她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她等的眼皮打架,因为昨晚未休息好而困倦不已的时候,王氏才终于发话:
“四丫头,你昨日的所作所为,我并不打算怪罪你。”
听到她的声音。左丹青干净强打起精神应付。
“祖母宽宏,孙女惭愧。”
听到她这看似认错却毫无认错态度的话,王氏不免有些愠怒,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耐着性子开口:
“你不必如此,我虽然不怪罪你。却也是不赞同的,如今我们是彻底给苏家得罪了。”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左丹青讶然的抬起头,正对上王氏意味深长的眼神。
“四丫头,有些话想必我就算是不说,你也会懂得。”王氏边说边叹气出声。理了理思路,又继续道:
“昨晚最初得知你母亲害了铭儿的时候,我真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说这句的时候,王氏虽然还难掩怒气,却不想以往那样的强烈。
“可是到了后头。我却想通了,人死不能复生,可是我们这些活着的还得好好活着,所以……”王氏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
“我没有折磨她,就干脆利落的处理了。”
左丹青越听越是心惊,甚至抬眼讶异的盯着自己这位祖母,她居然会主动跟自己提起此事,以她平日里的性子,不应当好好遮掩。让人半点察觉不到才是么?
王氏没有理会她表情的变化,而是自顾的继续:“你许是以为我这么做太残忍,可是为了让她不多嘴,不给左府惹来一身骚,我也只好这么做。”
这点左丹青倒是赞同的,以苏氏的性子,若是或者见到了苏啸天那还了得。
“孙女理解祖母的为难。”左丹青淡淡的附和了一句,王氏却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越攥越紧。
“你理解便好。这事儿,不会就这么完的。”王氏想到苏啸天在内室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担忧的皱紧了眉头。
不会这么完?呵呵……左丹青苦笑,就算没有今日之事,苏家又何尝想要放过她了。
见到左丹青脸上并无惊骇也无担忧,王氏立马明白她是对这些心中有数。
“四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前,是祖母眼拙了。”王氏苦笑,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事到如今,你去乡下的庄子先避避风头吧。”
左丹青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疑惑的撇过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王氏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左丹青听得清楚。
“苏将军问我此时的起因,就算我不说,他早晚也会弄清楚,所以,我干脆利落的跟他坦白了是你。”王氏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神色满是不忍。
左丹青恍然大悟,原来她今日特地将自己留下,不是为了问罪,而是想要自己离开?
“青青明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让祖母为难的。”她原本也没对王氏报什么希望,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便也坦诚一次好了。
“不会让我为难?”王氏挑眉,涩涩的扯了扯嘴角:“你已经让我为难了,还是听我的话,去乡下的庄子里先避避风头吧,你虽然对我藏拙,不肯说实话,但毕竟是我们左家的骨血,我不想见你出事。”
“祖母……”左丹青拧紧了眉头,前世她不会讨这个老祖宗的欢心,一直被左丹凤他们排挤在外头,幼时还偶尔丢丑,让她对自己好感全无。
可是如今,她竟然会跟自己说不想见她出事?
这样的骨肉亲情,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左丹青还在疑惑中,却又听王氏的重复道:
“还是那句,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你娘亲已经去了那么久,你也不要执着于心了,好好过活,才是正经。”
是啊,好好过活才是正经,对于王氏这样的态度,左丹青无论如何都拒绝不起来,鬼使神差的,她终于点下了头。
第二百零五章:你不吃亏
长青阁
白宣替左丹青整理行囊,时不时抱怨一句:“小姐,老祖宗为什么让你躲到乡下去?倒不如让你去辅国公府,苏家再嚣张,也不敢跟应家对上。”
“那我岂不是要给外祖母她惹麻烦了。”左丹青笑了笑,也不将白宣说的话放在心上。
见到自家主子如此心大,白宣不免有些心急:“小姐,老祖宗说得好听,让您去避风头,可是实际上不就是不要您了么,不论如何,您毕竟姓左,日后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她只是不想要我,那道还是好的。”检查了下妆奁中值钱的首饰,合着里头墨毒轩的文书一并递到了白宣手里。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白宣变了颜色,自家小姐这状态,不像是去乡下小住,倒像是收拾家底。
“能做什么,收拾行李啊。”左丹青看起来对王氏让她打包滚蛋这件事情一点也不介意。
白宣咋舌,半晌才反应过来,厉声质问道:“您……您……您这是不打算回来了?”
“谁又说得准以后的事,让你收拾就收拾好了,管那么宽作甚。”左丹青板起了脸。
白宣无法,只得照做。
红杏一进门就见到这对主仆翻箱倒柜的,还理出一个又一个的包裹,心下微惊,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左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自然不能装聋作哑,于是歘空去了趟辅国公府,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应老夫人。
谁承想,这刚回来,就见到这副场景。
“红杏姑姑来得正好。白宣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帮她吧,记得衣裳只拣轻便的,倒是那些金银首饰,都带走。”左丹青云淡风轻的说着,那语气再平常不过。似乎自己真的只是准备出去玩一趟。
“主子,眼下二夫人才去,虽说是代罪之身,可是依着老祖宗的意思也是家丑不可外扬,咱们总要留下来做做样子啊。”嫡母去世左丹青这个庶女不说要守孝,但也不能这个时候随意离去啊。红杏心急,却见到左丹青半点也不收干扰的摸样。
白宣嘟着嘴,将布包摔在床上,抱怨道:“还不是老祖宗让的,说什么让小姐避避风头。要我看分明就是怕同苏家交恶。”
“老祖宗也真是掩耳盗铃。”红杏无奈,人都已经得罪了,难不成躲起来就没关系了?
左丹青听了她这句,却只是高射莫测的一笑,让人看不出来心中所想。
红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左丹青抢白道:“红杏姑姑,我此次去乡下,怕是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您毕竟是辅国公府的老人儿,我不方便带过去。不如您就先留在这儿吧。”
红杏听了这话立刻皱紧了眉头,眼眶也红了,有些难过的说:“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虽然是老夫人送过来的,可是如今早就是小姐您的人了,又怎么能不侍奉左右。”
左丹青就知道她会拒绝,可是她这次是铁了心要走,自然要给别人留好退路。
“红杏姑姑,我没有不要你的意思,只是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您还是先留在这儿,替我看着屋子吧。”
既然王氏让她去乡下,她就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脱身,至于红杏,带她走后,送信一封,让应老夫人将她带回去就好了。
红杏不比白宣年轻,是不应当跟着自己四处颠簸的。
看到左丹青笃定的神情,红杏自知她坐下的决定就无可更改,只好含着泪应下。
白宣见到她这回是动了真格,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是闷头收拾,像是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这包袱上一样。
左丹青见到她这副摸样不由得有些好笑,却也不方便上前安抚,唯有幽叹出声,在旁边看着。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晚上。
这一整日,鸾凤阁的哭喊声就没有消停过的,左丹青充耳不闻,仍旧该吃吃该喝喝,胃口好的不可思议,在上房吃晚膳的时候,少不得被左昇钰数落了几句。
只是这回,他的神情要比以往憔悴了许多,当着王氏的面也不住打哈欠,眼眶处一片乌青。
王氏只当他是因着苏氏的事情受了刺激,却不知孟雅被左丹青撺掇对他用了药。
左丹青见到左昇钰这副摸样,心中轻笑,怕是这回苏氏出事,孟雅觉得毫无威胁,准备将药停了吧?
可惜……太晚了。
左昇钰到底是她亲爹,她不能亲手弑父,那便就这样毁了他吧。
就像他毁掉自己生母那样,先是让她为爱成瘾,戒也戒不掉,生生毁了前程。
轻轻勾起唇角,左丹青夹起一块酸甜的酥肉放入口中,平日香甜的味道,如今却吃出了浓浓的苦味,苦的她不由得皱紧眉头。
好不容易捱过了晚膳,左丹青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因为二夫人去世,整个左府的气氛都是死气沉沉的,原本在点在晚上的花灯如今都蒙上了一层白布,所有人都在默默准备,只等着王氏一声令下,苏氏就由病重变成了病逝。
还真像红杏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