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柯也知道此事的利害,也不再多提。“尤姑娘……”
卫觉趁机正名,“我是卫觉。”
欧阳柯想着,这人既要隐姓埋名,自己还是配合一些,便从善如流的改口:“那卫公子,接下来准备作何打算?”
卫觉想了一想,对于一件她完全不知道的事件,似乎总是会多说多错,因此只是沉吟不语。欧阳柯猜测这人此时处境难堪,正是需要自己伸出援手的时刻,便主动邀请:“卫公子若是得空,不妨到在家家中小住几日。无玄镇来往的朋友很多,大家也互相有个照应。”
卫觉又装模作样了一阵,最后还是略点一点头,随他去了。
……
同一时刻。
临安城。泽和宫。东暖阁。
长长的膳桌上摆了三十几盘精致的菜肴,桌边却只有一个席位。甫即位的新君南延帝坐在其间,正慢条斯理的用餐。
在他身后,头埋得低低的太监宫女们站了一排。在外间,战战兢兢的大臣跪了一地。偌大的泽和宫里无人吭气,只听见随着新君进膳的动作,带动着羹勺与杯盘细微碰撞的声音。
君主越是若无其事,站着跪着的一群人越是心里不安。
抖抖索索,冷汗直冒,年已老迈的魏大人一个坚持不住,便直直的往地上栽去。跪在右侧的左御史大人只作势要拉一把,可很快又把手缩回去,低低的垂着头继续跪着。不是他狠心不顾同僚死活,只这会儿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心里恨不得随着昏死过去,就不用受着这些非人的心理折磨了。
今日一早下了朝,他就得了宫里的传召,说让到泽和宫外候着。被传进来的时候发现这殿中已然跪了几个人,仔细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腿脚一个发软,也随着跪下去。后来又稀稀落落陆陆续续的过来了几位大人,也是得了通传,一句话也没落着辩解,一进来直挺挺的跪着。一晌午没人搭理,只听着里间的新君先是传了茶,过了老半天又传了午膳,这一屋子被晾着的臣子们却一个都不敢抱怨。
因为这群人,都做了亏心事儿。
昨儿夜里,他们才受了某位大人的请帖,在一处把酒论天下、醉里指江山。可惜一晚的豪情和兴奋还没有过去,一早便又济济一堂,齐齐被召了来。
众大臣虽是没有目光交接,却也各自心知肚明。纸团终究包不住火,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弱弱的新君,也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大家说过做过的那些事,恐怕是都没有逃过这位爷的法眼。
却不知他要怎么处罚?
自古做君主的,不管是新君还是旧帝,最最忌讳的就是朝臣聚众谋逆。本以为这个从离国回来的质子没什么三两三,侥幸得了命回来继任大典却未必有那个福气坐稳江山。这一朝的老老少少,自诩明白风向,一窝蜂的追随那个所谓有能力的公子,却一时忘记那人与这人是同时得了先王去世的消息,在赶回来即位这一步就已是输了,又怎能寄希望于他还能掰倒已然登上王位的这一位呢?
不止是左御史大人,此时跪了半天的各位朝臣,此时都是类似的心思。众人都是越想越清晰,越忆是越觉得当时脑子被浆糊堵了。好好的,干嘛要去掺和那些事?新官上任还得三把火呢,新帝上任,必定要杀掉几只鸡,吓吓几只猴吗?
也不知今天谁会是那鸡,谁会是那猴儿。一想到这个,众人心中又是一痛,头缩得更低了。
这厢众人心事百转千回,那边的南延帝也在努力权衡。
新君即位这才十几天,就收到密报,说是那田丞相公然聚众谋反,若是照着他的本性,这群人哪里只在这外间跪一跪而已,恐怕早已是一命呜呼。可惜这些人不是他逞凶斗恶的对象,而是未来协助他管理这个国家的朝臣,而这些,绝不是意气用事就可以解决的。
所以他借着饮茶压抑怒气,借着用膳平稳心情,如今终于可以心平气和一些,走到外间看到那个摔到的老人,也终于捡回了一些被狗啃了所剩无多的良心,转头吩咐道:“把魏大人扶起来,叫太医过来看看。”
太监们闻声而动。
南延帝这才顺一顺衣衫,好似这会儿才见到这一屋子的人,双手抬起在空气中虚浮一下,朗声笑道:“众位爱卿跪着作甚,快快平身。”
众大臣感恩戴德的谢了,想站起来却无奈各个腿脚发麻。原地顺了好久的血液循环,这才一个个相扶着撑起身子,站得东倒西歪。
南延帝居高临下观察这些人的神色,待得众人安静了,方出声宣布:“今日召诸位爱卿来,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件事。”
众人齐声道:“臣诚惶诚恐。”
南延帝微不可闻的冷哼一声,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太监便恭敬呈上一本奏折。
“念。”
“是。”
那太监恭敬的回了南延帝,便展开奏折,徐徐念出:“今新君即位,三国环伺、百废待兴,此值我大夜国生死存亡之际,举国上下当团结一心,然有丞相田伯通者,专权弄巧,骄奢淫逸,夜夜笙歌,荒淫无度,懈怠国政,臣请弹劾。……”
这一份不知是谁呈上的奏折,足足写了三页,历数田丞相强抢民女、夜夜笙歌、贪污腐败的各项证据,句句属实,却唯独把他聚众谋逆的最大罪证给忽略了。众大臣听得是心知肚明,座上的这位并非不知情,而是卖给众人一个面子。当下心里安稳下来,纷纷落井下石,只把那田丞相说的罄竹难书、罪恶滔天,最后群体讨伐,要求将这人斩了了事。
南延帝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众人的建议,判处田丞相抄家罪行,所有家产充了国库,念其为国操劳一世,不忍其沦为刀下亡魂,只判了永久流放边疆,此生不得回国。众大臣得了威慑,又踩着前任田丞相表达了对新君的忠心之后,终于得了大赦,纷纷告退去了。
“陛下,莫不使人往无玄镇去探一探?那人总喜欢纠结一些民间游侠,此时失了势,说不得又要跟那些人纠缠不休,若放任不管,恐要埋下日后的大麻烦。”樊老头见那一群朝臣撤了,这才过来拜见。
“也好。”南延帝喊出一名暗卫,命他:“十三,跟着樊老去,万事听樊老的安排。”“是。”
“那老臣告退。”
“属下告退。”
两人正待离去,却又被南延帝稍稍示意拦住了。“请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南延帝背起手来,临窗而立,良久才说:“你们这趟外出,帮我留意一个人吧。”
☆、第9章
无玄镇,对于夜国来说,是一片比较特殊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治外之镇。
只因这里,常年出入着一些难以管辖的麻烦人物。他们勇武仗义,却藐视权威;他们超然世外,却又极爱闹事。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是前朝的史官针对他们专门创造出来的一个名词——游侠。
游侠们崇尚自由,难以管束,无玄镇虽有官吏,可没人把官府放在眼里。这群化外之人,只有他们自己的领袖才能管理。因此千百年来,在统治者和无玄镇的地下领袖之间,已然达成了不成文的默契。游侠拥有无玄镇这片桃花源,政客可以提供给领袖相应的好处,可在他们有需求的时候,游侠们也要义无反顾的赴死以报。
无人知道无玄镇的历史有多悠久,因为没人专门给无玄镇写史。不过人们都还记得近几十年来的风云人物。
二十年前,在无玄镇叱咤风云的,是一位叫做齐枫的少年。那人出身武林世家,为人豪爽不羁,有幸娶了菊谷地最美的女子,却为了报答友人的知遇之恩而送了命。
那人的英勇故事被编成了歌谣,被无玄镇的孩子们传唱。成年的游侠们也心有向往,希望有一天能“士为知己者死”,留下一段千古传唱的佳话。
但再美的传说有一天也会归于浩渺的烟尘,新的故事每天在发生。
无玄镇从来不缺少英雄。很多英雄的事迹会被无限传唱,而近些年却不知为何,游侠们关注的偶像却并非那些纯粹为道义抛头颅、洒热血的无名之士,风头最盛的,往往是与当权者联系最为紧密的人。近些年来,欧阳柯公子凭借与京都朔公子的过硬交情,加上手握无玄镇最大酒楼和赌庄的所有权,顺其自然变成了游侠们追随的对象。用最通俗的话讲,就是跟着这些人,有肉吃、有酒喝。
只不过最近京都发了邸报,通知了夜国各地的居民,之前一直不被看好的南公子即位成了新帝,而一向野心勃勃的朔公子竟落得一场空,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玄镇与之交好的游侠,尤其是欧阳柯这般关系密切的,虽不至被连累处罚,但这些年来的富贵闲余生活,却怕是已经走到尽头了。
提到这位欧阳柯公子,太虚楼里的说书人能给你说上三天三夜。欧阳公子被镇民们津津乐道的,就是他极为好色这一点。欧阳公子好色,对象不限于美貌女子,样貌精致的男人,他也是照收不误,甚至更为宠爱。
本以为朔公子刚刚失势,这欧阳柯多少要低调一阵子。却没想到这人到关外走了一遭,竟又带回了一个男人。
晚春时节,和风熙微。哒哒的马蹄声响过,滚滚的车轱辘穿过了无玄镇的主干道,行至一个分叉口,向右边转了一弯,又行进了一段,这才在镇上最大的宅子——欧阳府停了下来。
欧阳柯首先下了马车,有眼尖的镇民发现这人的踪影,八卦的眼睛就没再离开过。果不其然,昨日的说书老头透露,今日欧阳柯公子,又要带回一个男子。也不知对方长得是怎样的倾国倾城,竟让欧阳柯如此这般的宠爱,还连日带了回府。且不说他的靠山朔公子是新帝的死对头,前两天那官府才来通知,三月内不许娱乐,一年内不予婚嫁之类的。这人到底有没有那么大胆,竟真敢如此这般的藐视朝纲。即使是游侠,有时候也该适时地避一避嫌才好啊。
在欧阳府对夫君望眼欲穿的各位美人们,得知公子只不过出门数日又另结新欢,心里也是恼怒不堪。当下也不论是美姬还是清倌,都一个个拾掇的妩媚动人、我见犹怜,候在门口等着,名曰要迎接公子,实则意在给新人一个下马威。
一群美人中间最扎眼的,莫过于十二姨娘贝凝嫣,及之前被借用名字的小倌青瓷两人了。这二人本是欧阳柯的最爱,平日里公子出门都是要带着一个,甭管多大的正事儿都不忘让他们跟着游山玩水一番。
这次朔公子倒台,欧阳柯没来得及顾上他们就匆匆的去了。他们也并非完全不明理,懂得体恤夫君的难处。却不知这人色心未死,走到哪里都能沾惹一身腥臊。早早的就听随行的下人回信,说是公子这次要带另一个公子来家小住。两人的天线何其敏感,这会儿自发组成联盟,一致对外。
众人从早晨等到中午,终于见了归家的马车。还以为那人多么风华绝代,却没想到一个照面还没有打,对方就急匆匆往府内钻去了。脸蛋长得如何贝凝嫣和青瓷都没有瞧清楚,只觉得那人肤色有些暗沉不说,举止修养也有待提升。心下既然对这人起了嫌弃和不屑的心思,便也就不再多做关注,两位美人携着一众姬妾小倌们,迎接公子归家休息不提。
……
身为赶上潮流的穿越众,卫觉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幸运的。毕竟这世间能有几人,可以得到两次生命的机会呢?
但是作为男穿女又不甘命运、下定决心女扮男装到底的苦逼角色,她还是有满腔的郁闷之情无法抒发。
且不说每日要裹胸很痛很麻烦,没有合适的材料画喉结,只能选高领的衣服挡着脖子,每次上茅厕之前都要为方向踌躇半天,最后到了马桶前还要习惯性在衣服里掏弄一阵,直到蛋疼的发现自己已然没有蛋疼以及可以掏出来嘘嘘的物件之后,往往都郁闷到尿意全无。这样下去,对身体好吗?
卫觉也不是很确定。
如此这般也只是生活小事,多打击几次也就习惯了。只是好不容易适应了生活在古代的不便,也随着可疑的邪魅公子欧阳柯来到了传说中的无玄镇。卫觉以为自己终于得以迈向未来美好新生活之时,却又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非常普通、却让人难以启齿的事。那事随便放在一个女子身上,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
但对于一个前世当了28年的处男,这世又没有继承身体原主丝毫记忆力的卫觉来说,却变成了一件几乎无法解决的难题。
她……她来葵水了。
那日随着欧阳柯进了无玄镇,本是心情雀跃,无比兴奋。但在远远瞥见欧阳府的上翘屋檐之时,下腹却猛地一阵闷痛。
本以为是吹了风、着了凉,或是吃坏了肚子引起的不适,在马车里隐忍了一段。但到了欧阳府跟前,见了门口站着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