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拈起一根,比成是太子枫,咂巴咂巴味道,回想起石室中的癫狂,不觉浑身燥热。慌不迭地咬上去,一个不小心,险些没咬掉自己的半拉舌头。不由得翻个白眼,暗暗骂声“坏人”。
真是想不明白,这些人把她召回来作甚?想把她当矿藏采掘一空么?已经有了火药,历史都要改写了,还想怎么着?她所学驳杂、所知有限,实在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储藏了……
话说回来,子车无香是如何勾魂摄魄的?还真的有这种技术的存在哇?子车的身体一向不太康健,想必跟这行当有关系。想想吧,一个人经常出入阴森的地方,难免会被寒气侵蚀。天长日久,身子骨虚弱还在其次,就怕连寿命都要受到影响呢。记得谁说过,子车氏全都是长寿的命?对,是公子缘。那厮的话绝对不可信。除非——子车跟冥界的关系好,修改了自己的年寿,因此便可以多活几十年。
这倒是很有可能。……
公子缘现在怎么样了呢?一直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五年了,他那么不甘寂寞的性子,怎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呢?难道是已经遭遇了不测?倘如此,可叫醒儿怎么办呢?那很可能是他的亲爹呢!……
哎呀,乱死了!怎会有这等怪事?身体里有没有两间房子,怎么能同时孕育出两家的孩子?在旁人看来,她大概属于半人半妖的东西吧?……
☆、217城府
老大叫苏儿,老小叫醒儿。听说这名字乃是一堆人认可了的:安顺帝及其中宫,景明帝及其中宫,以及妖孽、舞枫、堇色……
真是难得啊。这些唯我独尊向来骄傲惯了的人,竟然没有为这俩孩子干起架来!不是讲求根正苗红么?不是很注重门第出身么?到底为什么容忍了这俩孩子?明知她是“妖怪”,就不怕那俩孩子遗传了她的妖气?……苏醒,就那么希望她醒过来啊?可能是好奇大过关心吧?记得自杀时,恍惚看到天降大雪,不会这么邪门儿吧?他们是怕她的死去会带来灾难吧?照这么说的话,这些人对她好,都不是出自真心。……
别时容易见时难。经过这场变故后,想要再回去,恐怕会很难、很难了……
一碟鲜果出现在眼前。
“羊肉燥热,好吃也不宜过多。”堇色单膝跪在桌边,朝她微笑。
鱼非鱼感激地冲他点点头,把羊肉盘子递给他,接过果盘。同时支起耳朵听听动静,悄悄问:“还是光说不练么?”
天晓得她有多么期待他们能打起来!
堇色点点头。
鱼非鱼扁扁嘴,一副了然模样:“人哪,都这通病。拥有的越多、站的越高,就越怕死。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看着吧,肯定要迷上炼丹修道长生不老。知道哪种人长寿么?靠近点儿,我告诉你——民间说,凡是耳垂大而厚者,都是长寿的命。且不说长命短命,照我说,像刘玄德那种耳垂过胸的男人,给我钱我都不要。为什么?气人呗!算准了别人都会死他前头,他送出去或赏出去的东西,迟早都要回到他手里,还是得归他所有,是吧?多阴险啊!彼人之长寿,可不正反衬出他人之寿夭?”
“嗯。”堇色想了一想,笑着悄悄道,“良人见多识广,怎么说、怎么是。”
被捧得晕晕乎乎的鱼非鱼根本未注意到那个亲昵的称呼,但只是抖擞起精神,笑眯眯地自夸道:“确实!当初为了验证这一点,我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呢。专门拣人多的地方去,跟人套近乎,套人家的祖宗三代,不为别的,就为了搜集耳朵。……跟你说,有些人非常有意思,一旦打开了话匣子,拉都拉不住,啥都跟你说。我问他们耳朵,他们却跟我说耳朵的作用,尤其是在□关系中,那就是一百发百中的敏感点啊!我也统计过,一个人,不管男女,但凡肯让人亲近她(他)的耳朵,就说明他从心理上不排斥对方。哼,可以这么说,只要是肯让你含住耳朵,后头的一切就顺风顺水了。……”
貌似,她就是这种人呢。耳朵不仅敏感,而且十分敏感。记得在石室那会儿,原本她是想要抗拒一下下以示矜持的,结果就是因为舞枫突然叼住了她的耳朵,害得她当时就昏了头、软了脚,稀里糊涂地便从了他、和堇色。
记忆犹新,感受犹切,不是自己意志薄弱,实在是身不由己。对,就是身不由己。这身子原本就不属于她,这一点,相信他们都清楚。……
嗯?
什么状况?世界怎么好象一下子变空了?
收收神,眨眨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视线内多出了一黄一黑两片衣袂。
再看堇色,眼睛里笑意满满却要做出一副正经模样,让人看了窝火得很。
“出来。”
两个人,异口同声,如一把钳子钳住了她。
“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吧。”许是吃饱了、有力气了,她大模大样地回答道。
“怎么,商量好了今晚去神医的寝殿么?”澹台清寂的话极具杀伤力。
她差点一个反弹把桌子顶翻。藏在心里的贼给抓住了一条腿,她惊慌地飞快扫了堇色一眼,脱口道:“没有!我们在说正经事儿!”
“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么?果然是正经事。”舞枫的口气隐隐有和妖孽结成同盟的意味。
“不是就不是!才不要呢……”鱼非鱼嘟囔道,“凭什么呀?天下的女人又不是死绝了。”
她还没逍遥够呢。在那一世,可是很流行晚婚晚育的。好好的,干吗要把自己分割出去?给男人、给公婆、给父母、给子女……这不是她的人生目标,也不是她的心灵寄托。
舞枫叹口气,颇感痛心道:“你是太子良娣,却替异国他姓生育子嗣。丫头,你就这么恨我?”
“我……”鱼非鱼语结了。恨、不恨?不恨,就要跟他走,恨,可是恨他什么呢?从私心里说,她没有资格怨恨这里的每个人。因为她才是一个不请自入的坏人,介入他们的生活、搅乱一池春水。她原本就没有要把谁当成依靠或者是归宿的打算,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对这个世界不真诚、不信任。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因此,他们的欺骗或伤害,相对于她的不真不实,可谓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权利笑话谁。五十步笑一百步,笑话人的那个其实更浅薄卑微。
可是,那声“不恨”还真不能轻易出口。不然,就等于认可了他给她的定义,把自己当成他的女人、他子女的娘亲。
“有些事,我瞒住了你,却不是恶意。”舞枫此刻就像是钓鱼,将诱人的饵料一点点地投下来,“你不想知道么?”
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么?……
鱼非鱼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个声音。
她当然想知道,五年前与五年间里,到底都发生过些什么?
……
翌日午后方才睡醒过来的鱼非鱼,对于自己作业的表现很是进行了一番自责与反省。其实,开始还挺好的。她、舞枫和堇色围坐在一起,吃着新鲜的糕点,品着上好的西域葡萄酒,听着过去的事情,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充满了温情与诗情。
舞枫便跟她讲起往事,自他进入豫都求婚开始。在那之前,他就认识到了她存在的意义,两人认识以来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在她离开后变得沉甸甸地耐人寻味。
“……那感觉如同嚼甘蔗,总是以为最甜的是下一段。吃完了才知道,最甜的还是开始的那一截。……”
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牧民者,他从庶族士子们的反应中,领略到了她的强大而深远的影响力。那是太阳的能量,能决定万物生死的一种力量。
所以,他去了凤国。他的目的很明了:他可以不太太子妃,但是这个良娣却是一定要争取到的。
希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她发现看重她的不光是他一个,在她身边还蛰伏着众多的狩猎者。
而澹台清寂,无疑就是那最强的猎手。连他都未曾想到,澹台清寂竟然把她摆上了“夫人”的位子上。途中相逢,澹台清寂强迫与她欢好,他知道,那是故意做给他看的,目的是试探他是否真的已被“洗心草”洗干净了头脑。
帷帐中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他感受到了她的难堪,也为她的处境感到欣慰、心酸。欣慰的是,她对他到底还是有意的、还存着愧疚;心酸的是,他无法暴露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受人欺负。
是的,在此之前,他已经顺水推舟地喝下了七公主为他精心准备下的“洗心草”。
他比谁都清楚,澹台清寂才是这一切事情的背后黑手。他想制造出一个言而无信的太子枫,好让他失去民心,让天阙的世庶发生矛盾与冲突。
七公主本人,也想他能够忘掉她。小时候的姬凤音还是蛮乖巧的,不想长大了,就变了,生出来那么强的妒忌之心。也罢了,然而,她竟然对她生出了歹心,竟然设计把她困在了冰室中,险些要了她的小命,实在是不可原谅!
关于她吃人暗算这件事,是他后来从桂阁那里隐约听来的。事实上,后来他也想通了,为什么会给他听到这个消息,无非又是澹台清寂的伎俩,要以此动摇他,逼迫他现出原形。
他惊讶的不是澹台清寂的阴险,而是他的狠心。那个人,居然为了她,将“月清观”的那批人几乎斩杀殆尽。后来,似乎有人活了下来,只因为曾经得过她的青睐,得她亲自教授过茶道,名义上算是她的弟子。
至于其他人,包括伺候当时的姬凤音的人,一夜间全都消失了。澹台清寂此举的意图非常明显:他不想自己的夫人受质疑、有争议。
看来,澹台清寂是要定了她。这一认知在令他提高了警惕的同时,也感到了有些棘手。如何才能把她赢回来呢?
这个时候,珷儿便派上了用场。
知道她逃跑的念头未死,珷儿暗中积极地替她寻找机会、制造便利。当她暗中为自己的出逃有了方向和动力的时候,那里想到,这一切都离不开他的推波助澜。
珷儿是继子,奉养她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她没有理由不拿这件事当回事。
在公与私之间,秦浮槎选择了前者。天阙四大家勾结大鹰图谋不轨的风言风语,最终被证明是一场实打实的阴谋。
他不能出面,因为他要解除“洗心草”的毒。生死存亡之际,暗中受命的戎歌出现在了骚乱的中心。
他名为“战神”,靠的不光是孔武有力,同时还与他的思想缜密有关。他早已预料到,他若出面,必致二人尴尬。但是,戎歌却是个极好的、极恰当的切入点。她与戎歌是旧识,作为属下,戎歌有事跟她请教乃是合情合理的事。她可以拒绝,但、他更希望的是她能够担下责任。
疾风知劲草,临危不惧挑梁掌舵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往往会受到万民的尊敬与拥戴。
他放任骚乱,是有意地为她铺路搭桥。他要让国人认识到她的可敬、可信、可依赖。
……
“舞枫,你是个阴谋家。”她为他的陈述做出了最终的评判。
太可怕了!一向在心目中旭日阳光一般的人,竟然有着不输于妖孽的心机。
好吧,她心服口服。从一开始,她就低估了他。
可是——
“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你也狠得下心来?”又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么?如果是,她可真要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为他的“追求”感动了。
“大浪淘沙,洗一洗是必要的。”舞枫表情凝重,“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权高位重,能者居之。对于心存贰志者,适时地敲打、震慑一下,有益无害。”
“舞枫,你才是个大骗子呢!阴谋家!你居然瞒我瞒得这么深、这么久、这么彻底……眼瞅着别个欺负我却无动于衷,该死的,我傻了么?干嘛要替你担心、为你难过?……老子的眼泪一向金贵得很,却给你个腹黑的家伙骗去那么多!……一颗眼泪就是一颗金豆子,你赔我、赔我的感情损失费!”
越想越委屈,越说越磕绊,一条手帕很快就拧出了水来。
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故事的编撰者、剧情的串联者,没成想到头来,自己居然不知在何时成了别人笔下的人物,生死悲欢,全由不得自己。这叫什么?算计、□裸的算计!
☆、218寻根
“看到我现在这个模样,你满意了?我算什么?人不人、鬼不鬼,未成亲、先有子,整个一四不像的怪物!声名狼藉、有辱视听,你们把我弄回来干什么?我已经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
“对不起……”舞枫紧紧地揽她入怀,大手扑撒着她的涟涟泪水,“我赔你。你要什么,这回我全都给你。……我真是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