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赶得上桓郎的一根手指头?……桓郎、桓郎,快来救我!……你们不要逼人太甚!不然,我让桓郎率领十万铁骑踏平豫都,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血流成河!……”。
内侍皱皱眉,朝左右递个眼色。马上就有人高马大的内侍一拥而上,扭住了那崩溃疯狂的女子,强行将毒酒给她灌了下去。
工夫不大,那大喊大叫的人便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光亮从她的眼睛里渐渐涣散,如同记忆中某个人曾经的笑语,渐远渐冷:“豫都啊……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娱耳目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靡曼美色于后。……”
得知桃三娘去世的消息时,鱼非鱼正在对镜梳妆。有半盏茶的时间,她一动都没动。
垂青等只道她受惊过度,便软语相劝:“奴记得,夫人以前说过,风险与收益成正比。三娘既做了七公主的侍婢,那么,就应当休戚与共、生死相随。这是君臣之义、天道所在。”
“我没事儿。”鱼非鱼定定神,看着镜子里长眉窈目天生一副调笑模样的自己,自言自语道,“对于一个职业作家来说,透过现象看本质,在看似寻常的时间下面挖掘出不同寻常的秘密,乃是工作的性质。我关心的是,真相是什么?”
垂青笑道:“别人不知道,但是主君一定是最清楚的。”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夫人还在跟主君怄气哪?都这么多天了,夫人低低头,这事儿就过去了。虽说主君宠你,可是,主君的身份摆在那里,夫人还是不要忘记了才是。”
“是啊,是阿。”鱼非鱼长吁短叹,“马上就要称呼圣上了呢,很快就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什么关系呢?”
扁扁嘴,拨拉着镜台上的一堆簪子,从中挑出一支白玉簪,簪头形状是荷花花苞。
她油然想到了当初送给太子枫的那只乌木簪子,同样的都是荷花状。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一种孤立无援的凄苦见缝插针地漫上心头,大有水漫金山之势。
她慌忙将那根簪子放回去,胡乱捡了一支简单的金簪递给身后梳头的垂青。
现在她的头发已经长长很多了,可是她依然保留着梳一个男式的顶髻的习惯。不过因为今时不同往日,桂阁夫人的名分使得她不得不稍加迁就环境。花样奇巧的妆容她不耐烦,垂青便给她戴上了一顶小金冠以作修饰。
晨练回来的踏云瞧见了,笑道:“夫人这个样子,还真是男女同杀呢!如今胖了一点,可比以前好看多了!”
鱼非鱼对镜摸摸脸腮,闷闷道:“瘦了还差不多……”
自打那个风雪天自山上破庙回来,她就再没跟澹台清寂说过话。好多次,她以为他就要朝她走过来了,他却恍若未见地折身去了别处,倒害得她对着他迤逦绝艳的背影纠结半天。
他也没有再回寝殿休息。以往总是恨不得他一辈子不要靠近她,可而今却为他的冷落无精打采、失魂落魄地。说明什么?人贱啊!
侍女们说,他并没有流连花丛、东食西宿什么的,他就是忙,忙着处理大大小小的事物,经常半夜都不歇息。她对此毫不置疑,因为有几次她偷偷潜到他办公的地方进行查探,发现很多下人和侍卫进进出出。据说,十二属近来也很忙。
就要登基称帝了,要忙的事情自然不会少。
她想说服自己谅解这一点,可是内心深处却又觉得十分憋屈。谁又能保证说,他不是在有意地躲避她、疏远她呢?
男人,天下永远是第一位的。女人,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品。
“也许可能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吧?……”
用常人的思维想想看,谁能够目睹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鬼混而无动于衷?那就好比是虎口夺食,危险至极啊!
也不知道公子缘怎么样了?应该不会丢掉小命吧?假如,那家伙的功夫太差劲,或许现在她就不会这么牵肠挂肚放不下吧?
如此想的话,她可真不是什么好鸟!水性杨花、鲜廉寡耻、人神共愤。这种货色,早应该处理掉,免得继续为祸人间。可为什么妖孽还要养着她?她还能有什么作用呢?太子枫吃下了“洗心草”,她已经失去了制约的作用。妖孽他到底还想怎么着呢?留着她,难道不危险么?毕竟,她知道太多的隐情秘事。
哎呀,怎么老围着妖孽打圈圈呢?想他做什么?他又不想她。哼,他有他的傲气,她还有她的骨气呢!生气?他生的哪门子的气?该生气的是太子枫和堇色好不好!那两位可是她正经八百许下誓约的夫君。妖孽他算什么?说到底就是一强盗、阴谋家。他对她,何曾有什么感情!有的只是利益。
看着镜子里的踏云和垂青,鱼非鱼不太自信地问道:“我的事儿,你们两个算是最清楚的。你们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垂青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当然是好人!要不是夫人,奴早成废人一个了……”
鱼非鱼摆摆手,打断了她后面倾情感恩的陈述:“这话你都说了不下十八遍了,咱不做祥林嫂好不好?”
垂青本来正动情着,听了她这话,忍不住笑了:“论煞风景,非夫人莫属。”
她知道祥林嫂的故事,事实上,自从跟了鱼非鱼,她自觉得视野大开、信心倍增。这位夫人的小小身躯里,蕴藏着一个神奇辽阔的世界,那里的一切都跟这里不同,没有规矩,甚至是荒诞颓废,但是却有着前朝潇洒自我的林下之风。
她不知道鱼非鱼的来历,她一心认定,这都是夫人读书多的结果。读书人的心思,还真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鱼非鱼便将目光对准了踏云,后者心领神会道:“依在下看,是夫人过虑了。夫人又不像我等,有武术防身,发生那种事实在是无可奈何的。况且对方又不是泛泛之辈,哪里容易拒绝的?世间的女人原本就是身不由己的,哪怕是世族大家的女子,还不是时常被当作利益交换的筹码推来推去?”
☆、190绸缪
鱼非鱼感觉多少得到了点儿安慰,点点头,自嘲道:“是啊,也只能入乡随俗了。事情总有一体两面,换个角度说,谁说着不是个人魅力所在呢?就像女间里的花娘,姿色出众的永远都吸引客人。四面八方的男人都为我勾心斗角,可以说、我很不一般哪!”
这里不是前世,这里没有女权。女人在这里乃是上不得席面的附属品。她想要的最基本的自主权乃是一种异想天开。
“照你说的,我这不叫行为不端?”一天之内能跟俩男人发生关系,这要在婚姻自由的前世,也是世所不容的丑恶。妖孽他如何能够真的不介意?如果真的不介意,为什么一直不跟她照面、不跟她说话,甚至连一个眼波都没有丢过来?
“夫人几时变得这么没有自信了?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啊。”踏云歪着头,认真地打量她。
鱼非鱼登时心虚,讪讪道:“我还说我怕死呢,你怎么不记得了?我怕哪天你家主人一个想不通,把我喀嚓了呢!”
“怎么可能!”垂青和踏云齐声道,“主君近来事务繁重,并非有意疏冷。夫人放宽心吧!”
“我放宽心?我才不会把心思花在这些唧唧歪歪的事情上呢!你们信不信?过不了多久,他的后宫就充实庞大了。就算他没那性趣,为了大臣们、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巴,也要象征性地设置上一堆大小老婆。哼,他是要当皇帝而不是出家为僧。……去!我又不是他的高堂,操心这些个被窝里的事不是闲吃莱菔淡操心么!……”
“哦。”垂青和踏云交换了一个眼色,使劲憋着笑,故作恍然大悟,“我们还以为夫人已经爱上主君,开始学会争风吃醋了呢!”
鱼非鱼的心突突乱蹦,活像一尾离开水的鲤鱼。就连面皮都感觉到有几分燥热了。疑心自己脸红了,便往镜子里偷眼。没看清楚有没有脸红,倒是把身旁那两个女人的挤眉弄眼看了个实打实。
甭说,自己给调侃到了。
她故作威严地抓着手中的象牙梳,“啪”地扣到镜台上,义正词严道:“爱,我当然爱他喽!别说是个有声有色的大活人,就是一幅画,也会引得我驻足观看好半天呢!我什么人啊?仁慈、博爱、宽容、大方……我所爱的多了去了,岂止是你家主人一个?”
踏云笑眯了眼睛,对答如流:“正好、正好!夫人有如此容纳百川的胸怀,将来在后宫中必定能树立典范、博得推重。”
鱼非鱼干笑了两声,自嘲道:“说的都跟真事儿似的!你家主君登基称帝倒是事实了,后宫呢,就且当作大梦一场吧——也不知道是谁的美梦、谁的噩梦。”
皇宫啊,可不正是梦境。繁华转眼间,无常终难定。从前,天下女子哪个不羡慕七公主?那是怎样的高度啊,神仙都自愧不如的快活逍遥。然而最后呢?还不是正好应了那句老话?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想那姬凤音跟她差不多同龄,人生尚未展开,就香消玉殒了。时耶、命耶?是她的命不够硬,担不住太多的富贵荣华么?
想那竹修仪楚十二,初逢之时,何等地羞涩干净。然而一踏入红尘紫陌,没多久便给湮没了。
还有桃三娘,她贴近七公主怕是为了保命吧?她大概以为澹台清寂拿皇家的人没有办法。殊不知,这凤朝的江山万里实际掌握在桂阁的手中。
正是一步错、步步错。最后三娘非但没能富贵终老,反落了个为主殉葬的结果。这算不算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呢?
一直不肯将自己放逐于这个时代,刻意地选择与人保持距离不冷不热,到头来却仍然不免为身边渐行渐远的熟悉的人和事感到悲伤与惆怅。
夫一心具十法界,一法界又具十法界、百法界,百法界具十如是、千法界,一界具三世间,百法界即具三千种世间,此三千在一念心。
一念三千,一念就是无明的开始,一念动就会一业生,一业生就会有不一样的因果。
她已经于不知不觉中深陷于这个时代了么?为它哭、为它笑、为它忧伤、为它惊惧、为它矛盾、为它烦恼?
不,不可以这样的!她压根就不属于这里,作为过客,她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家中。只有那里才有她的亲人、朋友,自由、快乐。
“三娘啊……”叹口气,算是哀悼,“能得这么个结果,也是她的造化。世事无常,人微言轻,别苛求太多。她的为人,我早就了解。当年没有卖掉我,完全是因为我还有些用处。所以,不是因为爱,不是怜惜,只是利用。各取所需的事儿,彼此谁也不必说抱歉……罢了,大家都是一丘陇上土,自顾且不暇,那还有闲情伤春悲秋替古担忧?……”
自古以来,连皇亲国戚都难得长命,况且是身处漩涡中的平民?
顾镜自揽,有一个决定刹那在心中产生:“你们主君大喜了,我也不好冷眼旁观,借花献佛总得送点什么做贺礼才是。……”
……
下朝一踏入桂阁大门,君安便迎上来报告说鱼非鱼出门仍未回来:“是否该派人去迎接一下?”
眼见澹台清寂的身形顿了一下,君安立即又道:“这些日子,夫人一直这样早出晚归,也许是小人多虑了。”
澹台清寂未作表示,却信步走向多日不曾造访的寝殿。
虽说早就知道那女人最近患上了一种叫做“购物癖”的毛病,不拘什么东西都往回买,但是,乍见到她的胜利品,澹台清寂不免还是皱起了眉头。
寝殿已经不能算是寝殿了,叫做库房也许更贴切一些。满目琳琅、眼花缭乱。案上、榻上、床上,铺陈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玩意儿,有吃食、有衣裳、有玩具、有纸笔、有簪梳、有脂粉,还有好些装订粗糙的讲唱小说,但看封面,涉及内容林林总总:什么神怪的、情*色的、俚俗的、佛教的……放眼过去,倒是很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除去这些东西,还有一大包一大包散发着浓郁气味儿的草药。这还不算,那女人居然还倒腾回来很多个傩戏的面具,还说自己胆子小,房子里放着这些狰狞的东西,就不怕夜间做噩梦?
澹台清寂微微皱眉,两根羊脂玉般的手指拎起一样东西——一张油饼,而且貌似给耗子啃过。
侍女赶忙奉上呈盘托住,另有侍女从旁利索地呈递上温热的手巾,一边口齿伶俐地回禀道:“夫人说,这是她那边的一种小吃,叫做‘煎饼果子’。这红红的是海椒,因为是从海外来的,非常地稀罕。虽然辣,却是不妨的。吃惯了,反而会上瘾。脾胃虚弱者不宜多食,多则伤肝。外用可治冻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