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脑中灵光闪现,给她想通了其中一件很隐蔽的事情。
“大人呐——”
她突然做出一副花娘迎客虚与委蛇的模样来,那声音、那拿捏得极为到位的表情、以及那舔着嘴唇、飞着媚眼儿的模样,叫他有些打不得、骂不得哭笑不得。
这孩子,完全地给女间熏陶坏了。
这样的女人,将来要是生了孩子,还不定能把孩子教成什么怪眉怪眼呢!
“大人啊,你看,你都用了我这么久,感觉如何?是不是也该打赏点什么了?钱财本是身外物,莫若就赏点黄白之物,如何?”
他抿嘴薄哂,伸手去掐她的脸腮:“鱼非鱼,你很有意思。可以把好意表达得令人憎恶,也能把居心叵测讲的冠冕堂皇。凭的就是这张厚脸皮吧?”
“只要你肯给钱,让我喊你爷爷都没问题。”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过了这么久,你总算是找回点本性了。”他的手改为叉住她的细柳腰,“要银子作甚?果真要供养那孩子?”
她翻个白眼,气势如虹:“不然咧?我倒是想生一个呢,得有那本事不是!我得替自己提早安排下,免得哪天突遭横祸死于非命,连个摔盆扫墓的都没有。”
他蹙眉,暗中掐了她一把。
她吃痛出声,冲口就是:“干什么!?怎么跟左良缘一个毛病,动不动就掐人,女人么?”
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犯了个大错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他的面又提别的男人。
她那是不知道么?这妖孽眼里不容沙子?
她本能地往被窝里缩。途中想到了自己的经历,不觉恶向胆边生,把头又抻了出来。
她怕他作甚?她才是受害的一方好不好!她没必要在乎他的感受,他不是她白纸黑字的夫君。他是坏她姻缘的坏蛋。他不如舞枫不如堇色,连公子缘都不如。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不好意思,这两天扁桃发炎、中耳炎,没有更。让各位失望了……今日起照旧一日二更。
☆、163下定
他忽地变回了那人前惯常的模样。
一股凉风灌进被窝里。他翻身下了床塌,泠然游目,道:“来人,更衣。”
似乎并无他人的寝殿中,忽然自黑暗中走出来数名侍女,捧着盥栉衣带等物,口中唱诺,施施然上前来,熟练地替他穿衣。
灯光朦胧,却无碍侍女们在面对他的裸身时垂眉脸红,娇羞脉脉。
明明心里发誓把他当成仇人、敌人,可鱼非鱼却实在有些见不得侍女们的反应。她也明白,人家脸红很正常,那可是一具活色生香战斗力极强的男人身体呢!是那些侍婢们做梦都想一亲芳泽的神祗,没感觉、不心动,除非是死人。
她不会迁怒下人,不想因为自己任性的言行给他们造成莫白之冤。
她只恼妖孽一个。说她脸皮厚?看看吧,到底谁才是不要脸的那一个?再怎么说,她都没有光溜溜地站在人前的勇气,他呢?貌似习以为常嘛!
“不要脸……不要脸……”她裹紧自己,念念有词,“暴露狂……炫耀什么?除了宦官,男人不都那样儿?有什么!哼……”
眼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她忽然感到寝殿很冷、很大、很空,这感觉来得突然而猛烈,令她措手不及地心慌意乱。
“喂喂喂,三更半夜地不睡觉你干什么去?我告诉你啊,吃喝嫖赌抽随便你,就是不准打孩子出气。不准动我干儿子,听到没?你要敢动他,以后我绝对喊你爷爷,不信走着瞧!……银子!你刚刚说好的事呢?不带这样的好不好?不能提裤子就走人,好歹也讲点职业道德吧?啊?……走吧走吧恕不远送,最好以后都不要来了,这寝殿就算是夜资费了。回头老子就把它典当了,怎么着不能赚个十万八万?……你傲娇啥呀?凭什么要让你高兴?老子不是歌姬舞女、不是佞臣奴仆,老子是阶下囚、脱毛鸡、丧家犬、腊月猪。就算是开心,也是虚情假意、强作欢颜,呜呜……”
已经走出殿外的人顿了一下,毫无感情地抛进来一句:“明日宫中将会举行下定庆典。你不是相见他们么?我会如你所愿的。”
嘉平月十九日,宜纳采、订盟、开市、交易、立券、出行,忌嫁娶、动工、开土、祁福、入户、出火。
火凤与天阙的两段婚姻,在今日将举行相关仪式。
按照《礼记昏义》规定,男女双方的婚姻,须经过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先是纳采。男方欲与女方结亲,必请媒妁往女方提亲,得到应允后,再正式向女家纳“采择之礼”。也就是俗话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名思义,媒,指谋合二姓之人;妁,指斟酌二姓之人。
舞氏与姬氏、左氏与秦氏,做媒的乃是两国的国君,便是男女双方再有不满,也断然没有个不成的。天子之言,金口玉律,无有更改。
纳采礼仪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奠雁。在按六礼而行的婚姻中,除了纳征以外,其余五礼均需男方使者执雁为礼送与女家。因为雁是侯鸟,随气候变化南北迁徙并有定时,且配偶固定,一只亡,另一只不再择偶。古人认为,雁南往北来顺乎阴阳,配偶固定合乎义礼,婚姻以雁为礼,象征阴阳和顺,也象征新娘的忠贞专一。而且,用作礼仪的大雁一定要是活雁,事后还要放生的,不然不吉利。
过了纳采,接下来就是问名。因女子的名是不能轻易示人的。问名的意义可见非同小可了。男方遣媒人到女家询问女方姓名,生辰八字。取回庚贴后,卜吉合八字、卜吉凶。双方合过八字,觉得可以,那就进入下一个环节:纳吉。男方问名、合八字后,将卜婚的吉兆通知女方,并送礼表示要订婚的礼仪。也要行奠雁礼。也是下正式婚书。
今日举行的便是纳吉礼仪,俗呼为送定、过定、定聘,表示男方愿意与女方订婚。
纳吉所用仍是大雁。
仪式并不算繁琐,但是场面铺排得够大,以彰显两国对这两桩婚姻的重视。
宫中为此充满喜气。宫眷们换上了盛装,个个精心地做了妆扮。庆典所在的“含元殿”中,红毡铺地、红幔低垂、红烛高烧。主持仪式的赞者等,俱是衣冠楚楚,一副成竹在胸模样。
来朝祝贺以及观礼的各国使臣济济一堂,彼此或初识、或旧交,寒暄问候倒也显得彬彬有礼、其乐融融。
诺大的宫殿中,一时间如蜜蜂闹窝,嗡鸣不止。侍女们如蝶翩翩,穿梭于其间添茶供果,一眼望去颇有几分春至人间、岁月荏苒之瑰丽感。
殿中四周立着几只巨大的炭炉,温暖源源不断地涌出,使得荒逸国的使臣不得不跟侍女讨了几把团扇来扇风乘凉。他们久居南方,不熟悉这北地的气候。但闻冬日严寒,于是一入火凤国境内,便添置了较厚的夹绵的袍子以御寒。结果没想到,宫中竟是这般奢华,寒冬季节竟丝毫不觉得难过。
凤国的广博壮丽、皇室的侈丽豪华,不见想不到,一见忘不掉。就说这皇宫的构造吧,营建的时候除了考虑到要住人,还想到了要住得舒适,硬是把季节天气的变化都算计在内了。冬日固然有暖炉、墙壁间有输热管道,夏天据说也不难过。听行家解释说,火凤的宫殿建筑规制是“檐步五举,飞椽三五举;柱高一丈,平出檐三尺,再加拽架”。这简单的建筑法式,里面却有大奥妙。
工匠们很善于运用冬夏季日影的角度,来设计出檐的角度。宫内的北房有了这个角度的屋檐,就能够在夏至前后,屋檐遮阳;到了冬至前后,阳光满室,使得房间内有冬暖夏凉之感。
这只是一方面。宫中营造人工阴凉的方法还有,比方说在屋檐前面悬挂帘子,一方面可以遮挡阳光,另一方面也留有空隙保持通风。帘子何时挂何时收当时都有规定
帘子还有等级划分,最高级的是用斑竹、香妃竹编织的,饰有各种图案。等级低的是用苇箔编成的。
更大一点的工程是搭凉棚,就是在宫殿顶上和院里搭个顶盖来遮蔽阳光。棚匠们用简单的圆木作为支架,搭好后上边铺上苇席,并用绳子捆扎好。这种凉棚可卷可展,烈日当头的时候展开遮挡阳光,早晚时再收起来通风。搭凉棚一般在阴历四月开始。
宫中盛夏还会使用大量的冰。冰窖一般有官窖、府窖和民窖。在宫城的各处都设有官窖,共计十八座,仅皇城中的冰窖就藏冰进三万块。这些冰块都是在每年三九御河起冰后,由采冰者凿成规定尺寸的方块拉入冰窖,待转年的夏天使用。
宫内储存冰块的器具被称为“冰桶”,多用红木、花梨木、柏木为内胎,也有用金属胎的。形制呈斗状,口大底校盖多采用很厚的木板,两腰部都有铜环,方便搬运。有四条腿足,足下还装有托,用来防止潮湿。
冰桶主要有两个用途,一个是用来冰镇饮料和时鲜水果。因为箱体内采用铅或锡为里,能起到较好的隔热作用,而箱底有小孔,可以排放融化的冰水。冰桶另一个用途是降低室内的温度。箱盖上设有透气孔,因此排出的冷气还能起到降温的功效。
就好比说眼下的食案上,数九寒天里,居然有一道加冰的果汁。因为殿中温暖,这果汁喝上去不觉得冰冷,反倒令人神清气爽。
荒逸国的使臣忍不住嘴馋,不大工夫就喝了两杯,结果引得领队的金栩多看了他两眼。
“小心吃坏了肚子。”金栩习惯性地摸摸下巴髭须,皱眉道。
“大人,热啊……”那人接受到旁边侍女忍俊不禁的窃笑,不禁讪讪。
相较荒逸使臣快乐的口舌之旅,那边大鹰国的使者却只管盯着侍女们不放。目光在她们的胸腹部打转,那炽热□的表情令旁边的众人纷纷侧目、面现鄙夷。
这种时候,同样是景明帝最感开心的时刻。放眼望去,江山稳固、风光大好,一派祥和气象!宝贝女儿总算是苦尽甘来、心想事成了!想来做人不是修道,还真的需要耍点手段。开始皇后说要给太子枫吃药,把他吓了一大跳。真怕吃出问题来,惹得天阙的准亲家发怒。但是皇后信誓旦旦说没问题,又说这药草除了会让人忘掉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并不影响其它的,比方说生育,比方说智慧,等等。
他相信皇后。七公主那可是她的心肝,为了那孩子,她可以连性命都不要的。
于是,他便默许了皇后的行为,让太子枫顺利地服下了洗心草。
果然,他忘记了姓鱼的女人,痛痛快快地接受了音儿。
景明帝一激动,跑去静室念了一日的佛。不是为自己的罪恶忏悔,完全是为七公主的美好未来而祈祷。
现在,他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几个儿子都在各自的封地内安逸舒适地生活着。阁老未给予他们军权,说起来是怕他们哪天起了逆反之心、祸乱一方,实际上,却是保护了他们。只要乖乖地做各自的太平王爷,便能保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这没有什么不好。
再怎么说,澹台氏都不会把姬氏赶尽杀绝。
现在,唯一的女儿也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归宿,他这天下之尊,终于可以安心地去读经修佛了。太好了!他可是一门心思地想成为姬氏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位真佛呢!
悄悄伸手,捉住了身旁的皇后的玉手。帝后相视而笑,欣慰之情尽在不言中。
☆、164尊贵
“阁老觐见——”
随着内侍此起彼伏的唱和,原本如闹市一般的大殿像是被卡住了脖颈的野鸭子,忽然安静了下来。无数颗头颅几乎同时倾向一方,无数双眼睛同时紧紧锁住一个位置。
霞缦云絁,秋林尽染;桂香盈虚,帝子初降。
殿中的气氛霎时变得奇怪而浓郁,那是男人们的艳羡女人们的爱慕所交汇酝酿所致,如一坛百年陈酿,直令刘伶荷锄就埋也甘愿的醇美。
因为他的俊美,让人淡化了他的手段与心机。直觉的那些枉送了性命的人实在是死有余辜,为什么一定要同这个神仙一般的人儿为难作对呢?他本是天帝之子,天生就是来引领这个世界、主宰愚昧众生的。这样的人物,就应该高高地供起,膜拜、敬仰、皈依、顺从。
他如兰高洁,他如露清澈,他如云高邈,他似水柔情。这样的人,就算无法亲近,但能感受到他的一点气息、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就已经算是佛赐的恩宠了。
“拜见阁老大人……”
此起彼伏的声音,似乎隐含着邀宠的意味。人群如潮,一波波地退下、伏低,目光随着那曳地的朱红色绣金百鸟朝凤的礼服下摆,一路游移,游移……移到一拢紫云上。
“爱卿……”上首的景明帝第一个没能沉住气,欠起身子,惊讶地看着施施然走近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