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紫宸只觉一阵牙碜,与高元晖是能心平气和的关系吗?沈严放这个男小三儿竟舔脸跟人家根正苗红的正主儿称兄道弟,他是真不懂还是想恶心谁?
忿忿地踩回绣楼,不料,鲁氏竟候在了一楼厅堂,让汪紫宸那股邪火燃得更甚。
“公子请我们过来坐。”有违以往的唯诺,鲁春华站得笔直,彰显着不卑不亢。
汪紫宸只使了个鼻音,没搭话,直视过去,想看看她到底是打算卖什么药,突然,插在鲁氏发边的一支珠花引了汪紫宸的视线,那……
感觉到了她的侧目,鲁氏抚抚鬓角,带着几许得意,“相公偶然看到的,说是今年的新花样,就买下送我……”
晒恩爱?汪紫宸可没那个耐性配合,嗤笑过后横扯了唇,“我还当你的眼光怎么这般不济了,原来是高元晖,春霖……把去年公子送的首饰找出来,给姨奶奶配成套……”说着又冲鲁氏柔柔一笑,“我还嫌这花色过于俗艳,没想到你钟意,也省了它置在角落蒙尘了。”
三言两句,说得鲁氏脸绿森森的,汪紫宸装做视而不见,心里却在冷笑,骂街她很在行,寒碜人更是有绝活儿,正有气没地方使呢,有送上门的又岂能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摊牌
小两口吵架了,最愁的那个竟是陈希!
以前见天跟在皇上后头苦口婆心地劝,希望主子能少干点落人口实的事儿,现在倒好,消停了,老老实实跟寝宫待着,陈希反倒是火急火燎,嘴里起的泡都快连成了一个。
瞧了眼对着窗外古槐出神的沈严放,陈希直嘬牙花子,话都快让他唠叨碎了,可好像屁用没管……
那天,虽然汪紫宸早早就将一群人打发走了,可就算是站在楼下,激烈的来言去语还是声声入耳,无非是在对待高家那对夫妇的态度上产生了分歧,陈希实在想不通,两个人真若想往一块儿奔,面临的阻挠何止三五?欺幼主揽大权的相爷、以德行威旺统领后宫的汪太妃都先且不提,单单是汪家千金那早已为高家妇的身份,要怎么跟文武群臣交待?又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不都比无关痛痒的高元晖重要得多?平时挺精灵的,偏偏就为个不值当的人翻了脸,还怎么劝都不行!
陈希暗自叹着:正是应了那句话……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将茶盏放在沈严放称手的位置,陈希察言观色了一番后,才没话找话地开了口,“今儿……天真好!”
沈严放连头都没回,只是淡淡地哼了哼,权当附和。
陈希奇怪,这是被什么勾着,连魂都丢了?遂也抻脖子跟着看去,透过大开的轩窗,刚巧翦入一幅精致的画卷。
团红的桃花空虚虚地绽在枝头,却有股说不出的清孤,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在……飞絮浅浅,不请自来,落在娇蕊,染在萼尖,丝丝绵绵,煞是祥和。
如此良辰美景却形单影只,也难怪这般伶仃落寞,陈希提了眉,想想,又小心地拭探道:“这是枇杷茶,昨儿太医问过脉,说您夜里睡不实、老咳嗽是因为阴虚肺燥。”
这回连个单音儿都没有,直接被无视了,陈希脸上的肉颤了颤,还是念头难绝……望穿秋水也得让小佳人知道才算做数,不然这怨气冲天的,除他这个贴身的奴才跟着不是滋味,顶个屁用!“皇上……”
陈希酝酿了半天,结果沈严放像料到了似的,在他提气的同时扭脸斜过一眼,“你来就是说这些个废话的?”
听罢这声斥,陈然不由倒抽冷气,乖乖……差点忘了正事!“不……不是……王爷跟东方大人已经到了,老奴将人安置在……”没容说完,沈严放已经踩着他后头的几个字儿往外踱了。
……
从寝宫到偏殿这一路都没见着什么人,自从爱去仁和宫串门后就发现那儿几乎轻易见不着侍从,除了大娘娘起居的地方,根本连值守都不留,开始时还不理解,认为有失皇家风范,可日子长了,也体会出不用时时刻刻置于别人的眼光下的感觉还不错,于是这敬阳宫里也就撤了大半儿的人,这几天心情不好,看谁都烦,就又遣走了一批,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清静。
来到偏殿门口,沈严放撩袍迈过门槛,可在听到里面的交谈后,不由缓下步子。
“白得个儿子,怎的你印堂反而更暗了?不是说挺听话的吗?”沈延汇很是纳闷。以前还曾耻笑过汪弘荿没出息,疼闺女疼得都快成了笑话,这会儿着实是领悟出了儿女绕膝的趣味,若不是朝中状况迭出,还能容那汪家小娃不乐意?绑也得绑来磕头认爹!他这费劲巴力地求不得,这个东方青稀里糊涂就当了爹,竟还不知足,很容易让人生出怨念的!
那二人坐在窗边的小桌边,侧对着门口,但逆着光,沈严放读不到不方青的表情,只是看他握杯的指又紧了几分,猜想……能让将一切看得很淡的东方大人伤神,怕是不仅仅是听不听话这么寻常的问题。
果然,就听东方青在浅呷口茶后,带着无奈地说:“那孩子,唉……不提也罢,有时真想他能沾点汪家那丫头的精鬼。可以任着性子无法无天的好时候,却一副大人模样,还真是……吃不消。”
说实话,初十真的很好,无论是品行还是性情,任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尤其在为人处事上,连他这个当爹的有时都自叹弗如。回京复职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可因为有事在忙,根本无心打理府邸,都没空添置几个帮佣,就任那宅子荒废着。初十搬过去不过半月,昨儿竟在书房吃上了热呼呼的饭菜,东方青端着碗差点热泪盈眶……这花红阶绿,几亮纱透的地方,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家”!
偏偏给予这份安宁的只是个舞勺少年……这让东方青在欣慰之余,兴起了浓浓的歉疚与疼惜。
东方青的苦沈延汇没品出来,反而听到他提到汪紫宸,想到那娃娃在自己跟前又是扮丑又是装怪的,不禁就是一通朗笑,“精鬼!不愧为状元才,用词妥贴,不过……礼之吖,我可听说了,那丫头在给身边的宫婢讨赏,你可别糊弄,不然我可不依。”
东方青愁得把印堂都快挤没了,他的事还不够多吗?朝里烂事一堆,家里父子嫌隙,玄武及正一两派在等着解释,分~身都嫌乏术哩,英武干练的双俸王又跑来添上一乱,都没磕头认亲呢,还不依?突然觉得王爷这闺女迷劲头很有直追汪相的架势……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抬眼一看,双俸王虎目微眯地等着答复,东方青笑得更欢了,“好好好,回头我也认了那两个丫头当闺女,行了吧?”
当时他们两个谁都没意识到,本是无心之言,将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沈严放只听了两句,就无力地靠上门板,手再一次搁在心口,静静感觉掌下的悸动,他从不知道,心居然重到了如此地步,别人只是稍有提及,竟……
……
三人会面是沈严放计划好的,本是打算研究下如何平息了朝臣们的积怨与百姓们对君王失德的不满,结果他临时起意,抛出了那前一刻还认为不是时机的决定……让位!
翻遍前史,也仅仅有一位让位放权的帝王,还是因为年迈体病,无法继续行驶君主权利,才让储君提前登基。历代皇帝,就算没有天纵英才,平庸点的,经过史官的润笔,也能落得仁厚的美名,除却特别暴虐昏昧者会有被赶下台的危险,一般情况下那个位置基本上是能坐到寿终正寝的。
沈严放知道自己没有成为明君的天份,拼了命至多落个“孝”或“仁”的庙号,所以他选择了这条荆棘密布的退避之路,拥更有资格的人上位,也算是能告慰列祖列宗的在天英灵了。这事极其不容易,也做好了拉长战线的准备,让他改变主意的是刚刚的豁然开朗……他并非是孤军奋斗,那个女子……虽未有没过半句温软的话、顺从的附依,可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那还有什么可怕?
相比于沈严放的平静,沈延汇就显得暴躁的多了,听到那两字,当时就蹿了,大掌一挥,眼瞅就扇向沈严放的脸,他似早有预见,任那铁蒲扇一样的手停在鼻息可触的距离,从容不迫,慢吞且稳当地拿出了一张叠起的生宣。
铺开,绢妍小楷跳入眼底,沈延汇与东方青同时沁出满脑门子汗……太狠了!这是他们此时的想法。
沈严放当然知道他们惊讶什么,头一次听到口述时他也头皮麻了几次,一字一字落到纸面,想必比“听”更为震撼。
没错,这是就那天由汪紫宸起草,冬霁主笔的那道罪己诏。几乎囊括所有的罪名,从自恃聪颖难纳进谏,到不近忠臣谗谀乘间,从骄奢成性到挥霍无节,从罔顾民怨到疾言恶语,从水旱累见到匪患猖獗,很生动立体地呈现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史上最强昏君形象。
直到这会儿,沈严放才彻底明白了汪紫宸的用意,被她讹走那老多东西也不冤枉了,有了它就算再恼再恨,皇叔与东方青最终都会妥协……沈严放一点都不觉得以诋毁自己相挟换来支持有什么不对,反而在心里兴起一阵笑骂,那丫头真是狠毒到了极致,竟将人性的弱点利用到淋漓!可他半点厌恶都没有,反而还觉得很带劲儿,看来……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
与此同时,身在永泰二楼的汪紫宸重重地打下第N个喷嚏,她边揉着发痒的鼻子边胡乱琢磨……这是有人在骂还是在想自己?
对面的戚芫吊着眼尾瞅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晌晴白日的,是不是觉得有阴风在吹?姐姐告诉过你吧?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得太多,鬼都会看不下去的。”
“这话说得!”汪紫宸停下翻帐本的手,郑重看向戚芫,“院子里整天有人伤胳膊断腿的,怨气太重,我身子弱自是受不住……”说着还冲她挑挑眉。
昨天撺掇后院的流氓们去看美人出浴,结果被女悍匪查觉了,一怒之下将方凳横踢出去,大力冲来的重物砸飞了门板,一群人躲闪不及,被压得层层叠叠的,今儿一来听说有个断了肋骨,两个伤了后腰下不了地,这事要是不拿来戳戳某人肺管子岂不是暴殄天物?
戚芫刚想还嘴,被推门而入的王惟原打断了。二女同是一愣……通常有什么事儿的都经过丫头传,这回怎么……
王惟原顾不上抹去额间的汗,不等站稳当,“姑娘,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波又起
出事了……这是在汪紫宸身边使用率极高的词,都快被它磨练得刀枪不入了,所以听到王惟原的话,只是定定望去,并没有接茬儿,只等他往下说,戚芫就没这份淡然了,王惟原常年跟五六十号流氓混在一起,那性情可不是一般的事儿能惊诧得到的……不由起急,催促道:“快说!”
王惟原狠狠吞咽一下,“初十少爷身边的方年来报信儿,说是高管家带了几十号人请少爷回府……”
汪紫宸还在揣摩的时候戚芫先绷不住劲儿了,忙乱地站起来,把椅子带得东倒西歪都顾不得,怪叫道:“回府?回什么府?”
王惟原面露难色,高门大户中的弯弯绕绕他上哪知道去?
汪紫宸突然来了兴致,初十认祖归宗到现在都小半年了,高老爷那边一直没动静,她都以为那些被高老爷隐藏的事不可能再被抖出来,不想,现在好像是出现了转机……“冬霁先跟过去了?”王惟原点点头,“夏霜正在套车……”
“嗯。”应的同时汪紫宸也起了身,视线落向戚芫,不禁就是一怔,说实话,比听说初十那有事还吃惊,瞧那一张脸都已经现出灰败之色了,这是担心到了什么程度?
打发夏霖到皇城知会东方青,汪紫宸就和戚芫一起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来到南城,不是汪紫宸不想说,反而因为亢奋想找人倾诉,哪料,她跟那絮叨半天,戚芫连个反应都不给,也就厌了,索性闭了嘴。
东方家在一条深巷中,是朝庭按官员品级派下来的,所以在权贵云集的南城并不怎么起眼。
感觉车慢了很多,想来是快到了,汪紫宸挑了帘子张望,远远就见乌泱泱的一片,少说也有三五十号。下了车,把式跟前头分开人群领路,这才在本就狭长的巷子里勉强空出条道来,从这儿开始汪紫宸就觉得气不怎么顺了。
迈进院门,四下环视,这是处只有两进的宅子,还没有无染的跨院宽敞,一眼就能将正房厢房看尽,若不是有广亮大门撑场面,怕是还不如稍微殷实点的百姓人家。
这时,冬霁已经替代了初十正在跟高管家交涉,堂屋的门没关,里面的情景能轻而易举入眼,高管家苦着脸,冬霁则像个护仔的母鸡挡在初十身前,应该是还没个结果……汪紫宸略沉沉虚浮的气息,与戚芫交换了眼神后,并肩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