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花?”
汪紫宸被问得犯懵,目光发直,伺候在汪氏身边的沐黛见了先绷不住,噗嗤一下乐出来,“大娘娘,您就别逗姑娘了……那些个朝思暮想的女儿情怀能跟您叨念嘛!”
汪氏佯怒地横女官,眉眼间蕴着的却全是开怀,“行了,让人收拾收拾,回去住两天吧。”
虽被误会心系高元晖让汪紫宸略有不满,但目的总算达到了,而且看汪太妃笑得花枝乱颤,也就消了那份要计较的念头。
……
领会了汪太妃的意思:撒了欢儿还得滚回来……那就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反正绣楼里有日常要用的东西,索性连个包袱都没带,吃过早饭就坐车回了红楼无染。
到了绣楼前,才巳时初,算计着此时高老爷应该还在铺子里忙活,就没往高家那边去,而是可着宅子四处转悠。
身边只带了冬霁,另外三个则是去归置绣楼,实际上有人一天三遍的打扫从不怠慢,可听春霖那意思,若是不把三层小楼拿水过一遍就让主子进去,实属亵渎,汪紫宸懒得纠正那深埋进骨头里的忠仆意识,就由她们去了。
遛了大半个时辰,冬霁不停地将一些花花草草指给她看,比如种在草丛边缘与杂草无异的绿色植物,说是三哥为讨老父欢心,专门从湖广一带寻的名花,也是种不可多得的药材龙胆,汪相知道闺女的新园子还空着,就将大部分给送了过来,这会儿矮塌塌的青苗才两三寸高,都没有野草耐看,汪紫宸只瞄了一眼,就嫌弃地不肯再多关注。
“石榴在哪?”脚都走得软绵绵了,汪紫宸忍不住问道。
“在最里面那进院子,假山石的对面。”
汪紫宸想了想,果断地往回走,乖乖,还有两进院子得过,再有半个时辰也不见得能到,算了吧。
回到绣楼,丫头婆子还在不停进进出出,看来打扫工作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就让人在水塘中的凉亭摆上茶水果品,与冬霁边歇着边闲聊。
花墙的爬山虎正郁郁葱葱,比天寒是要高出不少,几乎再看不到墙那边的问梅亭,汪紫宸眼睛有意无意地往那边瞟,嘴上吩咐,“饭到百味楼用,先打发个人去知会声……”
“是。”冬霁应诺,却是一改往日的干脆,有些迟疑地拉长了调子,汪紫宸不解地抬眸,也跟着犯起了愣,因为顺着丫头的视线她看到了一道清丽的身影正聘聘而来。
鲁春华!汪紫宸真想跳起来骂人,回来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时辰,这女人就见不得她舒坦点?!
行过礼,汪紫宸不发话,鲁氏就得直直地站着,一时,亭台里的气氛很是古怪。一口气赌在心口,压得汪紫宸头都有些混沌,于是她决定不再隐忍,遂遣走了底下人,就连冬霁都没留。
“我想做个好人,可有些事总会招来骂名,你说这是为什么?”话汪紫宸是带着恬恬的笑意说的,见了她的表情,就连水边的凌霜都松了口气,但鲁春华听出了些隐含的意味,怔怔地盯着她,想看清那些藏在柔和之下的真实情绪。
半晌,鲁春华很突兀逼近,几乎是俯视着汪紫宸,“你!你……原来你……”
汪紫宸平静地任她打量,头一回,没有遮掩眸底那些可能会被看透的心思,鲁春华像是被打击了一样有些失魂,唇角略弯,看似在笑,却有说不出的苦与涩,“我真傻,原来你容不下的,不是我……”
懂了就好!汪紫宸不再理她,迈大步出了亭子,经过凌霜时,还淡淡笑了,当拉开些距离,冬霁急急地问刚刚到底怎么了,明明鲁氏看着像是要恼怒,怎么转眼间就丢了魂。
汪紫宸但笑不语,有些话说出来弄得人尽皆知,怕是再也起不了作用,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脸说道:“去熬副百子汤,给鲁氏送去。”
“您!这是……”
……
颐明殿。
陈希跪得笔直,身前数寸远的地方有几片碎瓷还在摇摆,泛着氤氲的残茶正缓缓蔓延……
桌案后的小皇帝满脸暴怒瞪着阶下,挫着牙问:“你再说一遍!她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下~~昨天码的~自己感觉好有爱~~
“怎么了?”沈严放虎目圆睁,“难道……”突地,似是想起了什么,红,噗的一下在面颊炸开,伸手就抻被蒙住了头,把自个儿裹得成条蚕蛹一样,可着巨大的龙床滚来滚去,其中还夹杂着哀号,“她胆敢占了朕的便宜,她胆敢……她……都怪你!”
☆、放风2
大户人家里,为确保长子是嫡出,一般多在正妻有孕后送一碗暗喻着开枝散叶的汤药给侧室,做小的才算被允许生儿育女,这是大嫂姜氏郑重嘱咐过必须要立的正室威严,汪紫宸没打算用,可今儿鲁氏的步步紧逼让她改了主意,左右早就有成全他们的想法,不妨提前些,也许可以让鲁氏将过多的心思放到高元晖身上,祸祸他总比来烦自己的好。
冬霁显然有不同意见,可见汪紫宸凝着脸,话到嘴边就说不出口了,汪紫宸瞥去一眼,暗笑:丫头无非是担心那两个人琴瑟和鸣,自己就没了立锥之地……汪紫宸倒是很无所谓,就算他们好成了一个人,中间照样隔着正妻的名份,再说,撮和不好说,至于挑拨嘛……她自认还有几分能耐。
汪紫宸心情一阵大好,哼哼叽叽上了楼,隔珠帘看到夏霏正爬得老高拆床帷,不觉间收回了掀帘的手,乖乖,这阵式,怕是天黑都折腾不完,结果都没进去,直接上马车奔了百味楼。
临近午时,百味楼里已热闹起来,粗粗一扫,一楼散座满了有六七成,掌柜的迎上来,殷勤地说:“八爷让留了清静的包间,小的这就给您领路。”
跟在掌柜的身后,汪紫宸随口问道:“怎么不见八哥?”
“八爷和九爷也在三楼,要不……”胖掌柜指向楼梯右边的第三间。
汪紫宸想了想,哥儿两个大白天往一块凑肯定不是为了喝酒,难道在谈事?那就不打扰他们了……“不用,吃完饭再说。”
饭菜应该是汪晟令早就吩咐好的,汪紫宸在雅间里才坐下,茶都没喝上两口,热腾腾的小炒与煲好的汤就被伙计们端上来,面对满桌子的美味,汪紫宸还真饿了,甩开腮帮子就是一通狼吞虎咽。
少时,吃得心满意足的汪紫宸手抚肚皮踱着方步到了汪晟令所在隔间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她是真不愿意看汪晟令那副自认风流的嘴脸,但他每月到直隶去看顾产业时都会住到五哥的总兵府,初十投奔到汪晟衡门下已有几个月,不要说家书了,就是口信都没捎回半句,汪紫宸埋怨之余,还真记挂那孩子,一直存着从八哥那儿套点支言片语的想法。
正思想斗争,一番对话穿透门板传到进了她的耳朵……
“哼,连老小脚后跟都比不上的家伙竟敢当着我的面说她!你说……老小哪不好?聪明、漂亮、可爱,还会撒娇,根本就没缺点……”九爷汪晟梁义愤填膺地低吼。
全托他失了控的声调,雅间再不隔音,若不是成心,寻常的闲谈在楼下猜拳行令的嘈杂中是很难听得清楚的。汪紫宸是觉得听墙根儿这种事不太符合自己的身份,可九哥话中的意思分明是有人在道自己的是非,不由被勾起好奇心,往门板上贴了贴,欲听得更仔细。
一阵水音过后,像是谁蓄了茶,汪晟令才问道:“你没动手吧?”
“呸!别以为就你们这些钻钱眼儿里出不来的生意人懂得人情世故,我汪晟梁是莽夫不假,但也知道不能给爹给家里惹麻烦,我告诉你……以后少答理他,看不上老小就是轻视汪家。”
“这还用你说?我比你们哪个少疼她了?”
谁啊?汪紫宸眨巴着眼睛猜,又听得汪晟令沉声道:“这事先别跟大哥念叨,过多的忿怼带到朝堂上,不好……”
“难道就这么算了?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到底他主持兵部,真激了眼能有你的好?行了,消消火,下回见了我自会在言语上讨回来……先喝碗茶,一会老小会来,别让她瞧出什么。”
椅子挪动声传来,汪紫宸知道应该是八哥起身,竟逃似的跑下楼,直到坐上马车,心还在突突地跳,并不是怕偷听被发现,而是……两个哥哥虽不像汪相那般没起子,但疼幺妹的心却是实实在在的,这让汪紫宸感动之余,更是怯于面对。
手抚上右颊,脸蛋烫烫的,掌下皮肤细嫩又润滑,可汪紫宸还能准确地找到先前伤到过的位置,她从不避讳自己不够胸怀宽广,很爱记仇不说,还没有一颗善良的心,这回,似乎是找到排遣宫中无聊的事了。
沈延汇是吧……记本儿上!找机会要他还!
……
跟永泰门前下车,汪紫宸只往里瞄了下就有些犯愣……王惟原坐柜边低头看着什么,手不停地在眼角划拉,像是抹眼泪,来了人都没发觉,汪紫宸心里咯噔一下,出事儿了?
三步并两步,提裙上阶,差点踩到正倚在门边的杜垠达斜过的一只脚,这家伙一看就知道已经喝美了,黑灿灿的脸正泛着紫光,见到她,也没动地方,只是咧着嘴晃晃酒壶,权当打过招数。
汪紫宸恨得直磨牙,白养这人就是让他护着点王惟原,却是没料到那边哭得肝肠寸断了,这边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好酒好肉就供出这么个货色?越想越气,不禁娇眉相蹙,“怎么回事?”
杜垠达吃吃地笑,颇有种“你还好意思问我的”意味,大牛眼往王惟原那一递,“那些个婆娘们求过来,他倒上心,谁家的谁,受了什么样的屈都一一记下……”
“捡有用的说!”这人一沾酒怎么比妇道人家还絮絮叨叨?净是废话!
杜垠达也不恼,又往嘴里灌上一大口酒,“没事时他就翻看那些册子……现在好多了,开始那几天不哭上三场不算完,还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今儿这时辰了才抹泪儿。”
嗬,感情是有人将女子间的勾心斗角使绊陷害当成了苦情小说,亏他生得肩宽步阔,性情却一点也不汉子。
许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王惟原一抬头,看是她,忙起身,慌乱间还撞了柜角,都顾不上疼,抢步上前,“姑娘来了……”然后,就是几个叠在一起的声音问安,“东家好!”
钟鸣般地瓮响震得汪紫宸半天没缓上神,发了好一会怔,这才注意到王惟原身后还跟着四个小打扮的精壮汉子,不过四月中,这几个人只穿了没袖的汗褡,还敞着怀,巴掌宽的护心毛在胸脯的微微起伏下一飘一摇的,更重要的是这四个人都系着板带,这东西寻常百姓没有用的,多是练家子为提丹田气而免于受伤的必备护具,看来,这些人来头不小。
“他们都是奔着永泰来的……”王惟原低低地说。
汪紫宸倪了他眼,心说前阵子都收了几十号人,这区区四个还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询问?真是有权力都不会使……“你看着给安排了吧。”
“不是,姑娘……他们人挺多的。”
“怎么说?”
王惟原指着那个蓝脸的汉子,“这位叫王庆,边上那位是……”王惟原把四个人的名报完,话锋突地滞住,似乎是措了下辞,“四城里混街面的都归他们管……”
原来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混混头儿!
可……从来都听说地痞流氓打遍街骂遍巷,欺行霸市无恶不作,怎的还有想从良的让她给遇到了?虽然浪子回头是好事儿,但真收容了这群好吃恶做的主儿……汪紫宸狠狠瞪了杜垠达一眼,这位爷已经让她悔不当初了,再来个千八百号……不出一个月,她准能接管了丐帮!
别看杜垠达喝大了,眼色还是能识得清,也可能是感受到了她过于强烈的怨念,他翻了个白眼,拔着胸脯为自己辩解,“他们来可跟我没关系!三儿,你自己说!”
被叫做三儿的王庆面皮微微颤了下,有些尴尬,“我等是仰慕东家的豪爽与不拘一格,有心追随。”
汪紫宸也不藏着掖着,挑明了,“此保局并非你们认为的宝局,这儿做的是为手紧的人担保,放款之类的生意……你也看到了,现在买卖惨淡,不是我驳王当家的面子,实在是没那个能力。”
王庆脸色变了变,汪紫宸扭脸对王惟原说:“去取一千两银子。”然后又冲王庆笑笑,“以后少不得有要麻烦您的事,这些银子给大伙买杯茶吃,”见王庆要推辞,汪紫宸先用话给截了,“若真让您就这么走了,下回还怎么好意思相求?”
王庆听罢,与其他三人交换过眼神,抱拳朗笑道:“好!东家既然爽快,我王某人也就厚着脸皮攀了您这个朋友,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多了不敢说,京城加上直隶的三千多兄弟全凭听用。”
目送他们远去,汪紫宸不住地后怕,幸好没一时犯傻收留了这些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