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段江流一样,都是被武原志夫妇收养的。嵩华帮还有五六十名弟子也是被收养的孤儿。除了这五个人,帮中其他的弟子都以师兄弟师姐妹相称,没有特别的排位。
新帮主武翰阑第一次召集师叔和几位有资质的弟子在内厅议事,讨论为帮主报仇的事。段江流最为激动,“卫戍杀人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最好是用江湖的方法——杀!快意恩仇才是英雄本色。”
“冤冤相报何时了。江湖的方法简单但不能服众。我们应该让官府来着手此事,用律法来解决。”武翰阑不同意段江流的意见。但段江流并不敬畏这位新帮主,“至少在武功方面,你还不如我。”段江流是这么想的。他当然不会对武翰阑唯唯诺诺,相反,他会当面反驳。“官府腐败无能,欺善怕恶,律法对他们只是摆设。再说,这种事,管它服众不服众?”
“是呀,帮主。”李预的语气很平和,“扬州和临安不同。在扬州,兵荒马乱,官府只求自保,知府只管收钱,从不过问江湖事,连盗匪都不抓。他们办案只会办冤假错案。再说,凭卫戍和官府的关系,我们别指望官府伸张正义。”
“那可怎么办?”武翰阑没了主意。他刚刚步入江湖,脑子里还是官场的旧思维。
“以前帮主遇到棘手的事,就会去找罗赫。我们这次也可以请他出面。”李预这个主意很好,得到大家一致认可。罗赫是扬州商界的领袖,财大势大,他的威信早就超越了商界。扬州各界,没有人敢不买他的账。
(十)对质
春节期间,罗府天天热闹,前几天的热闹充满喜庆,今天的热闹却充满杀气。卫戍在妹妹的劝说下接受了罗赫的邀请,率领二十个手下,气势汹汹的来到了罗府大厅。嵩华帮的人早已等候多时,脸上都挂着仇恨,特别是段江流,剑眉倒竖,两眼圆瞪,恨不得把卫戍吃下去。卫戍被看得脚底生寒,两腿发软,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定了定神,重新鼓起了勇气。“我告诉过你们,我没有毒杀武帮主。难道你们要给我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你以为我们会像你的义父秦桧?我们是有证据的!”段江流忘记了“有理不在声高”这句话,他无法控制情绪,激动得大吼大叫。
“你……”卫戍也大吼一声,看到段江流愤怒的样子,感到底气不足,声音便缓了下来,“段江流,那天我心甘情愿放了你,难道我还没有诚意吗?你们居然不相信我的话。好,你们说有证据,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证据是什么?”
“这位是我们的人证,他是罗府的常白,当天他正巧看见了一些事情。”武翰阑把常白推了出来。
“你看见我杀人?是做梦的时候吧!”卫戍的语气凶巴巴的,想把常白吓唬住。
“小人看见您杀人了,”常白说得很诚恳,“的确是在做梦的时候。可是在大白天,我亲眼看见他们俩人把毒针插在武帮主的马鞍上。当时我还以为是恶作剧呢。”常白的手坚定的指着卫戍的两个手下。
这两个人刚才还呆若木鸡,一指之下,立刻跳了起来。卫戍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这两个手下,“真的是你们?”
“不,我没做,他在说谎!”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对!”卫戍抓住一切机会为自己辩白。“他在说谎。没有我的指令,他们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你们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在说谎,至少有一个人讲的是真话。”武翰阑说,“只是,有些人没有说谎的理由,而你卫戍却有杀人的动机。”
“哈哈哈……”卫戍的笑声生硬而悲伤,他这是在冷笑,笑他自己。“亏我还在和你们讲道理,我从来就不听别人讲道理,今天居然自己讲起道理来,真是笑话。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你们早就认定杀你们帮主的凶手是我。你们想置我于死地!”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段江流又吼了起来。
“你们五个听着,到临安给我的义父送信,回来我有重赏。你们五个,去知府衙门叫张大人,来晚了我叫他好看。”卫戍吩咐完手下,转过身来对着段江流,“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们都要死。”他用手一划,把一言未发的罗赫也包括进去了。
(十一)千户府
卫戍顺利的离开了罗府,临走前还嚣张的说:“武帮主是我杀的,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这句话使嵩华帮的弟子群情激愤,武翰阑被迫决定为父报仇,今夜三更动手。段江流被排除在报仇人名单之外,因为武翰阑怕他过于激动无法控制自己而做错事。但这次武翰阑想错了,其实,把段江流留在自己身边,会更放心一些,因为没有他的监督,段江流根本不会听从他的安排。阻止一个人做他最想要做的事,就像抽刀断水一样。段江流决不会错过任何亲自报仇的机会。对于帮主的安排,他认为毫无道理,他不服气,他想:既然你们不信任我,那我就好好表现给你们看看。
才二更时分段江流就来到了千户府外。他来了一计投石问路,把一块一斤多重的石头费力扔进了庭院,不巧,砸中了一个人。那人杀猪似的叫了起来,许多人跑过来问出了什么事?卫戍也跑了过来,大声说:“你们都过来干什么?小心别人声东击西!赶快回去。”这些人又都跑开了。段江流也听到了卫戍的话,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卫戍又在守株待兔;第二,他们害怕声东击西。段江流脑筋一转,就有了主意。他心中暗自佩服自己:头脑真灵活,只是用得太少了,真浪费,以后要多用用。
段江流越墙而入,轻车熟路,进了柴房,放了一把火。干柴遇烈火,烈火遇强风。片刻之间柴房上火光冲天,根据风势和火势,如果不及时灭火,整个千户府就会化为灰烬。这一招真毒,乘火杀人,毁尸灭迹,一步到位。卫戍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可是急归急,大火却无情,它们只管畅快的烧。卫戍心痛得厉害,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完蛋,更不甘心自己的财产毁于一旦,然后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最后他作了决定:即使死在这里,也要先保住自己的财产。他要自己的手下赶快出来救火。无赖们都出来了,他们从来没有干过这么辛苦这么危险的活儿。他们是偷懒的专家,他们也是投机的专家,现在他们脑筋里想的不是赶快救火,而是一句古话、一句名言:乘火打劫。
无赖是最没有原则的家伙,他们谁的便宜都占。当段江流像天神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一哄而散,各自跑到自己认为可能藏了足够财宝的地方。打劫行动正式开始。同时火已经烧到了厨房。卫戍顾不了房子,跑到了自己的卧室,那里聚集着他最多的财富。无赖们也知道这一点,他们已经把卧室翻了过来,每个人都抢红了眼,卫戍无法阻止,挥剑砍杀他们,结果被他们打倒在地。其中最受卫戍信任的无赖大声说:“不如我们打死他,以绝后患。”大伙儿都答应了。卫戍感到自己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冲击了一下,接着全身酥软无力,然后是极度悲伤的感觉。他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这群对他惟命是从的人居然倒戈相向,亏他还一心护着他们,要为那断臂的无赖讨回公道。他们居然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对自己的衣食父母落井下石,想必,连平时的阿谀奉承也不是真心的。无耻的背叛,就这么轻易的发生了;其实他们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主人或是朋友,他根本就不是他们一伙的,无所谓背叛不背叛。他们跟随他,只是为了狐假虎威,不劳而获,把他当成傻瓜一样欺骗。他想:这就是与狼共舞的下场。
卫戍感觉自己死定了,但攻击迟迟没有到来。到来的是他的仇人段江流。段江流使出《白氏武功集》上的功夫,在无赖群中穿梭,给每个无赖脸上划了一条迹。“这是纪念。快滚!”无赖们连滚带爬跑了出去,不敢有一点儿怠慢。段江流用剑指着卫戍,“你还有什么话说?”
卫戍面如死灰,“我无话可说。”
“好,那我就给你个痛快。”
“慢!”卫芳跑了进来,挡在了段江流的剑前。“段大侠,请你相信我,我哥哥没有杀人。他真的没有。我发誓!”
(十二)提醒
罗婉玲听爷爷说武翰阑是个很好的捕快,她不相信,因为她感觉武翰阑是沉稳有余机灵不足。“他脸上有化不开的忧愁,”罗婉玲心想,“感觉都变得迟钝了。是不是因为他父亲的死?太可怜了。常白的话分明有疑点。我家的下人怎么会穷呢?除非他是个赌鬼。”罗婉玲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居然女扮男装,跟踪常白。常白先是在烟红院吃花酒,罗婉玲不敢进去;后来到了赌场,乌烟瘴气,罗婉玲还能勉强忍受。她发誓重打常白四十大板,然后永不录用。常白茫然不知,他玩得兴高采烈,在乡下憋了几天,今天他非得好好的快活快活。罗婉玲见他出手极其大方,根本就不穷。“他一定在说慌!我们都被他骗了。”
新月当空,罗婉玲直接从赌场来到嵩华帮。她想让武翰阑也到赌场证实一下,正好碰到武翰阑他们整装待发。“你们去干什么?”
“江湖人做江湖事。”武翰阑很满意自己的回答。“你来干什么?”
“我问你,你做过捕快吗?”
“当然做过……为什么这么问?”
“一定不是一个好捕快吧?”
“哦?是。我做得不够好。”
“还会谦虚!”罗婉玲笑了笑,她以为他会矢口否认。
“不是谦虚,我有自知之明。”
“那你还做捕快这么久,岂不是误国误民吗?”
武翰阑苦笑一声,“没差到误国误民这个地步吧?”
“哼!你还笑。常白这么可疑,你都看不出来。他的话你居然相信?”
“常白的话我原本也不太相信,可是卫戍亲口承认他杀了我父亲,我何必再去寻找证据呢。”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常白说他很穷,是骗我们的。我家的下人怎么会穷呢?今晚他就在赌场豪赌。他一直在说谎。还有,卫戍的话你能证实吗?或许他只是一时意气。”
“常白为什么要说谎?他想诬陷卫戍?难道……卫戍真的只是一时的狂妄?大家想一想,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武翰阑早就感觉不对,但仇恨的心冲昏了他的头脑。现在有人点醒了他。
其他人一片沉默,陷入思考之中。依卫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他的确可以因为一时冲动,说出不计后果的话。细想起来,卫戍的那句“武帮主是我杀的,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带有假设的味道,他把“就算”这两个字省略了。试想如果卫戍真的杀了武帮主,他又会怎么做呢?虽然他是无赖头子,但他并不是真正的无赖呀。他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自视极高。他是绝不会偷偷摸摸,事后又不肯承认的。那真凶会是谁呢?难道真是他的手下?
众人还在思索,一名弟子跑了进来。“帮主,千户府着火了。”
武翰阑等人跑到庭院一看,千户府方向火光冲天。武翰阑连忙问大家:“段江流呢?有谁见到段江流?”
(十三)补偿
段江流的面孔极其狰狞,愤怒扭曲了他的容颜。“让开!”他的吼声使大地都颤抖起来。卫芳吓得两眼流出泪来,但并没有听他的话。
“妹妹,让开。我该死。除了你,人人都希望我死。我就遂了他们的心愿。你让开吧!”
“不,哥,他们误会你了。段大侠,你要控制你自己,不要乱杀无辜,杀错一个人,你的一生就毁了。”
段江流收了剑,不管男女有别,抓起卫芳胸前的衣服就往外拉。卫芳的身体轻,被段江流提了起来,扔在了床上。段江流猛的拔剑,剑口对准了卫戍的咽喉。
“不!”卫芳凄厉的叫喊,这声音传了很远很远。三更半夜,这样的尖叫会使人毛骨悚然。
“妹妹,算了。如果不是他刚才出现,我会死得更惨,你也在劫难逃。所以,不要为我求情,也不要为我报仇。忘记这一切,到临安去。”
“说完了吗?”段江流的语气,比他手中的剑还要冷。
“不!”卫芳泣不成声,试图爬过来。这一下又激怒了段江流,他举起了剑,要砍下卫戍的头。
“慢!”武翰阑飞快出现,用刀鞘架住了段江流的剑。“卫戍不是凶手,常白在说谎。我们错了。”
段江流握剑的手软了下来。刚才的大义凛然兼盛气凌人变成了现在的呆若木鸡兼垂头丧气。他忍不住向卫芳望了一眼,卫芳正看着他呢,那眼神,就像望着一头野兽。他极不自然的冲她笑了一笑,她终于虚脱,晕了过去。
卫戍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流出了泪水。这泪水多少含有悔恨的成分,他会因此反省吗?他又将如何反省呢?很多天以后的某个结局,也许就起源于此刻的一念之间。
武翰阑组织嵩华帮的弟子救火,见